六眼井附近几十栋民居都被她买下来,酿酒的师傅寻常干完活就走人,她要求酿出一千坛酒,来到库房清点,差不多到了这个数目。
取来一个陶坛子,撕开上面的红色封纸,酒香扑鼻,她却从这香气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阿笛拿碗倒了些米酒出来,发现米酒酸了。
相继开了十坛米酒,闻着都很好,喝起来便有股酸味,她让守仓库的人把开了坛子的酒都倒了,她往蒸酒的厨房走去,里边还有师傅在蒸酒,她走过去朝他们比划着道:“你们可知米酒是酸的?”
师傅们面面相觑,表示不知此事。
她让人捧来一坛,分给大家食用,师傅们也很奇怪,酿好的时候都是甜的,怎么就酸了呢?
阿笛走到蒸酒的灶台边,打开屉子看,糯米都是上乘,她忽然想起来,若是在热的时候加入酒曲,酒好像是会酸。
师傅们说:“我们当地人吃酒不讲究那么多,有点酸味也能吃。”
她摇头:“这可不是光给当地人吃的,要卖出去,怎么可以是酸的呢?我要的是甜甜的酒,你们不能在糯米还是热的情况下放酒曲,这库里的酒全都酸了,可怎么办。”
师傅们你看我我看你,出了个主意:“当地人无所谓的,不然先放到集市上去卖,降点价钱,先前刘小金也卖了一部分了,都没人有意见。”
这么多米酒倒了可惜,她也只能先降价卖出去,师傅说这些酒卖得还挺好,喝过的都说好喝,家里有红白喜事的,都上这来买酒。
师傅们的工钱早上一并给了刘小金,她还可以收回一部分钱来,心里的阴翳被一扫而空。
从酒坊出来时,外头候着一个白衣公子,他手中举着一串冰糖葫芦,朝阿笛摇晃着,笑着和她说:“阿贵他们说你来这里了,我便过来寻你。”
阿笛走上前,接过冰糖葫芦,山楂做的糖葫芦酸甜适中,吃下肚里很舒服。
“阿笛,你来这里多久了,吃饭了?”
日头当空,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
她答:“没来多久,才一个来时辰,对了,祖父喝不喝酒,我让人拿上几坛带回去罢。”
他道:“我祖父爱喝酒,给他送上十坛也不错。”
阿笛边吃着冰糖葫芦边随他往家里走,到府上时,她肚子有点饿,去后厨做饭,公子在北屋,阿贵进去道:“早上王爷的姨娘来过了。”
他问:“姨娘来做了什么?”
“和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连口水都没喝。”
阿贵如实禀报。
他点点头,表示晓得了。
阿贵离去,他起身往后厨行去,见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他道:“阿笛,我中午陪祖父吃了饭,你不必做的我那一份。”
她回头“嗯”了一声,他走进去问她:“早上我姨娘来了么?怎么没听你提起?”
她切菜的手一顿,回身给他写道:“她来看看王府什么样子,说没来过,其他的倒是没多谈。”
“我姨娘脾气有些难以相处,外表看着很好说话,其实嘴巴很厉害的,你别生她的气。”
崔兰溪说。
她觉得好笑,姨娘也没说什么,她气什么呢。
崔兰溪绕着她转圈,总觉得她情绪不大正常,又问不出什么来,他忽然又说:“阿笛,我这几日和祖父给附近几个郡下降书,祖父亲自上阵,这些人不降也得降,倒是这个豫章郡守张盎,他愿意降,我却不想留他还有他女儿张云巧,你看怎么办?”
张云巧也在洪都城?
她恍然:“张家小姐怎么在这里,她不是..........”
“崔有量死那一日,我就派人把她逮回来了,本来准备送到军营作营妓,我想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
她慈悲为怀,道:“张盎你不想留就不留了,剥去官职贬为庶人,张家小姐的话,不必要对她那么狠,一去军营,她可就彻底完蛋了。”
“那我把她赏给底下人罢,总归是有几分姿色的大家闺秀,底下人还是很喜欢她这样的。”
阿笛同意了。
崔兰溪把张云巧赏给了白将军营下的一员爱将,十几万兵马守在洪都城,军营中的男儿都是光棍,正缺个媳妇,张云巧这样的货色还算抢手货。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开了口又咽回去,阿笛看着他时,他故意扭头避开,阿笛也没问他,面条出锅,他抢着端碗,滚烫的面碗在他手上一点感觉都没有,男人皮糙肉厚,就这么点好处。
阿笛坐在北屋吃面,吃了一大半后,崔兰溪坐对面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笛,改日咱们去沧州,你先在沧州住一段时日,离叔身子不好,时日无多,你应当陪陪他。”
听这个话茬,她觉得有问题。
“我去的话,最多住十多日就得回来,这边的米酒要人盯着,酒都酸了,我不放心。”
“那你住半个月罢,沧州是你的故乡,你不想念那里?”
崔兰溪问。
“嗯,有点想罢。”
她埋头喝了面汤,胃里暖起来时,身子也暖了,额上还出了细密的汗珠。
崔兰溪真正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里,还未吐出来,她等了很久,对面一阵细微的叹气声,才听他说:“我送你去沧州之后,你一个人先在那里陪陪离叔,我要出一趟远门,等我回来接你,咱们带着小春儿一起回洪都。”
她从面碗里抬起头,张着硕大的眼珠子看着他。
“我要去一趟极北之地,相传在冰雪里有一种神奇的草药,可以让人面容回春。”
他解释道。
阿笛愣住了,问他:“那里很远么?有什么危险么?”
他摇头:“比京城远一点,不过没什么危险,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怎么突然去那里,别的地方没有药?”
她问。
“没什么很管用的药,极北之地的药据说是最管用的,我希望你和以前一样美,所以必须去一趟。”
他答。
阿笛继续低头喝着面汤,崔兰溪怕她担心自己,还补充道:“最多两个月我一定回来。”
两个月已经很长了,新年就要来了,他让她一个人在沧州过年?
“其实你不去都可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不嫌弃。”
“我当然不嫌弃了,可是祖父那里让你很难堪,我便想,若是你的脸没事,喉咙好起来,他应当不会再说什么了罢。我是不会娶别人的,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不开心。”
他希望家族能够接受她,必须去做一点努力。
“早上姨娘来应该也是说这件事罢,你不说我也晓得,你很不开心是不是?”
他问。
阿笛摇摇头。
“我从来不介意你怎么样,就像你来王府时,也没介意过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那时候我不能起床,你日日来给我擦身揉腿,还背我去看日出,我都记在心里了,别人说什么我都没关系,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不高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找得到找不到药,我都要去试一试才甘心。”
他说。
阿笛想起以前的事情,淡淡笑着:“公子记性真好,很多事我都忘记了。”
“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我都记着了,记在我脑子里。”
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