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刚刚抵达洪都城的马车,自从入城后就被吩咐要一路缓行,车帘里头探出一张破碎的姑娘家的脸,她东张西望,惊叹道:“才出去个把月........这里就大变样了.........看来祖父治理有方........公子有了好帮手。”
她身后斜靠在蒲团上的蓝衣公子面色憔悴,虚弱笑道:“姨娘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弟弟们都在军营历练,妹妹们都养在深闺,不知许了人家没有,这些人都会帮衬一二,祖父不是一人在治理豫章,是一家人,整个白家人都在帮忙。”
“那你的弟弟妹妹怎么从未露过面.........我都没见过。”
“都是小孩子,上不得台面,我祖父不会让他们来这些大场合,往后熟了,有机会看见的,别急。”
蓝衣公子说罢,掩嘴咳嗽一顿,阿笛赶紧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蓝衣公子自然是崔兰溪,一路颠簸,腿伤好了大半,但是身上发热,浑浑噩噩,咳嗽不停,看起来肥遗的蛇毒的后遗症要来了,他一路忧心忡忡,盼着快些回家,交代好后事,安顿好阿笛母子,他才放心。
阿笛让秦陆驾车直奔王府去,到了王府门口,阿贵哥俩赶紧上前请安,汇报:“王爷,夫人,白老将军都来了好几次了,要见你们,上回还拿刀架我们脖子上,可吓死我们哥俩了。”
崔兰溪被秦陆扶着走下来,脸上惨白,掩嘴道:“本王给他写了信,这段时日他应当没来了罢。”
阿贵答:“这段时日是没来,不过王爷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属下去知会一声。”
崔兰溪道:“你去和祖父说一声我回来了,晚一些再向他请安。”
阿贵立刻就上白府去了,崔兰溪进了王府,一切还是老样子,他径自步入北屋,秦陆把行礼送进屋里来,阿笛跟进去,哑着嗓音说:“公子,让.......婆婆来.....看看?”
崔兰溪点点头,她返身出去西屋,不见婆婆的人影,又上后院,见婆婆在喂鸡,她笑着上前唤婆婆,婆婆惊喜地看见她回来,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来,面容胖了一些,孕相已经很明显了。
“呀,小丫头怀了身子了?”
她点头:“我都........两个多月了......快三个月了.......还是吐的厉害。”
“真好,出去一趟还带个小的回来。”
婆婆道。
她拉起婆婆的手,往北屋领,到了屋里,看见脸色很不好的崔兰溪,婆婆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脸凝重道:“肥遗这种蛇我也听人说起过,小时候我师父就告诉过我,肥遗的毒很特别,蛇毒可以解,但是会让人失忆,失忆是很难治好的,可能只失忆一阵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记事,王爷这个情况,老身也束手无策。”
阿笛一只手抚摸着肚子,说:“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婆婆摇摇头,道:“请王爷和夫人放宽心,老身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其他大夫说书上有记载的话,此事应当不假,但是人各有命,不一定王爷的情况是最糟糕的,也许只是一阵子的事情,老身按照普通的失忆症先给王爷开一副方子,或许也管用。”
这明明不是普通的失忆症,阿笛很想反驳,崔兰溪拉住她的手,让她安心:“阿笛,说好了不担心的,你如今先顾着孩子罢,我怎么样都不要紧。”
“我.........怎会不担心你呢........当然是假的........假的........”
她垂着脑袋,显得很沮丧的样子。
崔兰溪身上发起了低烧,喉咙很渴,说:“我想喝茶,给我倒一碗热茶。”
她起身出去,舀了一桶清凉的井水上来,在门口煮起了茶。
白家人得了消息,很快就上门来了,阿笛煮的茶正好招待了贵客。
白老将军身后跟着姨娘白婉甄,二人皆是瞪她一眼,她小心地把茶盏搁在堂屋桌子上,立在门外,听里头人说话。
崔兰溪没料到祖父来的如此快,从床上起身,朝祖父躬身:“祖父,孙儿回来了,没来得及去和您请安。”
白老将军瞧他一脸病容,气道:“出去一个多月是为了躲我,带那个女人私奔?你这副样子是装给谁看,让我怜悯你,你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像个男人么?!”
担当?
崔兰溪心底反复回味这个词,苦笑道:“孙儿知错,不该一气之下离开豫章,给祖父添了麻烦..........阿笛如今已有身孕,往后要托祖父和姨娘多多照看她,孙儿被蛇所咬,身子不大好,恐有一段时日会忘掉一些人和一些事,请祖父多多担待。”
白老将军听见“身孕”二字,还往门口瞟一眼,的确见那个丫头腹部鼓起来了,看来不假,再听见“失忆”一事,他的脸色一瞬间就白了,怒道:“哪里招来的蛇,还会让人失忆?莫不是个妖怪罢?”
“是肥遗。”
“肥遗?!”
白老将军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可置信地问他:“你去了北方?雪原?”
“嗯,孙儿去了一趟雪原,遇上了肥遗。”
“哎!”
白老将军年轻时征战四方,曾经去过雪原,那支羽箭就是他带回来了,所以他对雪原上的传说很清楚,肥遗是上古的猛兽,拥有神奇的力量,最擅长吃人的记忆。
突然碰上这一出事情,白老将军也不知该骂崔兰溪什么了,连姨娘都被气绿了脸,真想指着阿笛狠狠骂一顿,不是这个小蹄子,崔兰溪怎么会去雪原那么危险的地方,崔兰溪拦下这二人,恭恭敬敬道:“孙儿如今已经有了失忆的前兆,一直发着烧,有些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阿笛怀了我的血肉,她也是王府的女主人,往后种种事宜,我不便处理的,都由她决断,签字按押都给了她,请祖父和姨娘切记,她如今气不得,请二位多多关照。”
“你一意孤行娶这个祸害,还和我们说什么!”
白老将军道。
“祖父,我已经说服沈家家主,沈离,也就是我的岳父资助我们兵器了,低于市价一半,是最新型的武器,半个月之后从沈家仓库运来。沈离是阿笛的父亲,也是咱们的亲家,祖父不喜阿笛,但是沈离这一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崔兰溪彬彬有礼道。
白老将军忽然眯起眼睛来盯着他:“小子,你一人在这谋划祖父我,谋划沈离的事情,有长进了?”
崔兰溪淡笑道:“孙儿这不是谋划,我只是希望您的曾孙可以顺利出生,若您容不下阿笛,待我失忆后,她就带着您的曾孙回沈家去了,您想看孩子一眼都难,我这也是为了祖父您着想,谁不想儿孙饶膝呢。”
他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白老将军看见阿笛的肚子时,语气就缓和不少,在王府内外转悠一圈,连声叹气,吩咐管家:“快些去找些名医过来为王爷看诊,治好王爷的病,赏十万两黄金。”
管家答:“是,老爷。”
白老将军走到阿笛跟前,说:“往后兰溪全靠你伺候着,你好好生下孩子,我不会亏待你,若有半点不尽心,我即刻把你弄走。”
阿笛低眉顺眼地应:“是..........祖父。”
白老将军问:“怎么,你可以说话了?”
“嗯........可以了.........有些结巴而已.........”
她听得一声轻嗤,白老将军和白姨娘从面前过去,王府重归安静。
阿笛步入北屋的内室,坐到崔兰溪身旁,端来热茶喂他:“祖父他们.......是不是很讨厌我?”
“祖父不讨厌你,你可知我祖母是就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女人?”
崔兰溪说。
阿笛惊讶道:“怎么.......可能?”
白家人没有丑的,丑女人可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后人。
崔兰溪与她道:“我祖母从小生了满脸麻子,远近闻名的丑,奈何她出身名门,家中是个很大的氏族,她自小又能言善辩,手更巧了,可以做很多精妙的机械,摆满一整个屋子。有一次祖父上他们家去耍,进门见祖母在摆弄那些机械,便对她颇为钦佩,发誓要把这么巧的女子娶回家。这段姻缘就是这么成的,祖父他不讨厌丑女子,他只讨厌胸无城府,脑子里没有墨水的呆子。”
阿笛似是听懂了,笑答:“我也没.......多少墨水.......对诗还总被你欺负........”
他“哈哈”大笑,欺负算不上,是她爱睡觉,所以总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