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溪下山之后一直闷闷不乐,身侧只有一只小乌龟相随,他来时只带了一箱银子,银子分文未动又搬回王府,府上少了女主人,顿时又无比清净。
内院里除了鸡叫声,池塘里的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没有其他声音了。
白老将军问他要不要丫鬟伺候,他拒绝了祖父的好意,白老将军问他:“兰溪,你是不是想起来点什么?”
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让人可疑。
崔兰溪不觉得自己恢复了记忆,他望着天井里阴湿的地板,鹅和鸭子躲在屋檐下的水沟里瑟瑟发抖,聚在一起取暖,哪里也不去,天空阴沉沉的,山下并没有下雪,连雪的影子都看不见,他只觉得心底一阵一阵的惆怅,一波一波的感伤如潮水涌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再喝阿笛酿的酒,入口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他好像丧失了味觉。
李氏在厨房做饭,一日三餐,早晨给他煮粉条,蒸馒头,中午炒菜,晚上喝粥吃包子,他浑浑噩噩地吃下肚,一点味道都没有,几次砸了碗,掀了桌子,李氏自己亲自来尝味道,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难吃无味,秦陆让婆婆给王爷瞧病,婆婆说她也不知王爷到底怎么了,肥遗的后遗症好像并没有这一条,不会丧失味觉。
过了几日,天气陡然冷起来,山下也开始要下雪了,先下的是冰雹,雨夹雪,这雨落在地板上一瞬间冻结成冰,洪都城内外的百姓都歇业在家,外头空荡荡的,无人行走。
在这个时候,崔兰溪又发起了烧。
发的是低烧,白日不觉得有什么,和正常人一样,夜里一过子时便发烧,浑身滚烫,闹着渴,要喝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阿贵和秦陆二人轮流在外伺候,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觉得非常冷,以前这个房间里好像还有其他人,很热闹的。
那个人去哪里了?
他想不起来了。
阿贵在旁听他一个人嘀咕着什么,仔细听来,他在说“冷”字。
床上已经搁了两个汤婆子,屋里燃了三个火炉,王爷身上一会热,一会冷,吃药也无用,不知这是什么怪病,阿贵心想,是不是要去弄个小丫鬟来暖床王爷才会好一些?
他悄悄地出去,让秦陆先帮忙看着,他骑马离开王府,去了一趟白府。
阿贵跪在白老将军面前,求他给王爷赏赐两个丫鬟,白老将军沉思片刻,道:“让婉甄去安排罢。”
白姨娘说:“爹爹,我可不敢去王府了,兰溪这会还生我的气,再看见我塞人进去,他不得跳起来打我。”
白老将军颇为不悦:“后宅之事,家中又没有其他女人,不就是你这个做姨娘的担待着一些,兰溪如今子嗣薄弱,得多想些办法才是。”
白姨娘被阿笛算计了一道,这会是决计不会再去崔兰溪面前露面的,她便提议:“不如以爹爹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赏赐两个丫鬟过去,兰溪看你的面子也不会不答应的。”
“也罢,就这么办。”
白老将军命人从后院挑了两个白府的家养奴,皆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自小生活在白府,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让她们去伺候崔兰溪,白老将军更为放心。
阿贵连夜带着两个小姑娘回到王府,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外头就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夜雨,雨水里夹杂着冰雹,砸在屋顶上轰隆作响,阿贵唤醒了崔兰溪,崔兰溪血红的眼珠子打量他身后的小丫鬟,丫鬟们早知九王爷脾气不好,上回砸歪了人家的鼻梁,再上回,王府的女主人沈清笛打的丫鬟腰废了,半个月没起来床。
丫鬟们各个都怕他,他长得英俊潇洒,久病之下,更有一种吸引人的颓废之美,但是她们不敢动心,早已双腿打抖,两个人缩在一块,低头不敢看人。
崔兰溪哑声说:“这是祖父赏的?”
阿贵答:“是,白老将军希望王爷能睡个安稳觉,派了两个丫鬟过来暖床。”
崔兰溪“哈哈”大笑,道:“本王何时说了需要人暖床?”
阿贵说:“属下瞧王爷一直说冷,便擅作主张,问老将军要了两个人过来...........”
崔兰溪掩嘴咳嗽几声,说:“留下一个,其他人出去。”
阿贵本是有些担心的,听他如此说了,终于舒心了一些,让那个年岁稍大的丫鬟留下,自己领着年岁较小的退了出去。
留下的丫鬟叫阿莲,看见九王爷连话都说不出来,双腿一直打抖,咬着唇快要哭出来了。
崔兰溪朝她招手,让她靠近一些,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挪,挪一步歇一会,这么点距离,已经让他丧失了耐心。
“本王让你过来你没听见么?!”
阿莲含着眼泪看着他,点点头,鼓起勇气跨出去两步,走到床前。
她的身板还没长好,身子干枯瘦弱,还是个孩子,崔兰溪打量她一番,对这副样貌很不满意。
“过来,躺下。”
“..........”
阿莲慢腾腾地脱了鞋袜,躺在他身侧,他突然翻身压上去,阿莲吓得不敢喘气,九王爷的气息很深重,每一口呼在她脸上,都让她难受至极。
崔兰溪身上一会烫一会凉,脑子有些不清明,将身下的女人看成了阿笛,他恍恍惚惚唤:“阿笛。”
阿莲一愣,眼泪夺眶而出:“王爷,奴婢不是阿笛。”
“不是阿笛?”
他血红的眼珠子闭上,又张开,定定地看着身下的女人,才看清她的长相,他失望至极,狠狠掐她的脖子:“谁让你爬上本王的床?你到底是谁?”
“奴婢是阿莲,是祖父让我过来伺候王爷的。”
阿莲觉得他疯了,和一只疯狗一样,他眼里血红,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看见那个叫阿笛的人的脸。
他好像很想念阿笛。
“砰”的一声,阿莲头晕眼花,浑身散架,被崔兰溪从床上抛下去,正撞在了桌子的一个角上,她的下半身不能动换了,脊椎好像撞断了。
“滚!谁都不能进来,再来一个,我杀一个!”
他从床上爬下来,爬上椅子,取下自己的剑,拔了出来。
剑光凛冽,充满了杀气。
外人都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浮浮沉沉的发烧过程中,他想起来自己是喜欢阿笛的,其他的东西都没有记忆,但是他记得阿笛身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