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写了个方子,让秦陆去按方子抓药,原先用的都是洪都城附近山上自产的草药,新方子里,加入了许多名贵药材,要从海边购买。
海中产的药材,尤其珍贵,效果是陆地上的百倍之多。
秦陆立刻收拾了行囊,打马离开洪都城。
王府里安静地如同一片海,李氏不愿回来给崔兰溪做饭,便只能由婆婆来做,婆婆手艺糙,日日白菜萝卜,偶尔给他炖个大骨头棒子,他吃不出味道来,让搁了一勺又一勺的盐,已经咸的发苦,他却还说没有味道。
早晚两次针灸,泡两次澡,他膝盖又红又肿,却没有喊一声疼。
府中没什么消遣,一只白色的小狸奴和一只褐色的小乌龟,乌龟养在天井的水缸里,缸中养了两尾大锦鲤,小乌龟咬不动大锦鲤,二者相安无事,有一日狸奴从后院蹿过来,立在水缸上,低头打量水缸里的锦鲤和乌龟,垂涎三尺,拿爪子去捞乌龟,乌龟被捞出来,掉在石板上,它缩起了头,一直滚进了水井中。
崔兰溪在廊下闲坐时看见这一幕,丢了个石头过去把小玉赶跑,那东西“喵呜”一声蹿远了,他来到井边,小乌龟在水里已经看不清了。
“阿贵!”
王爷唤阿贵过来,让他下去找小乌龟。
阿贵冻得哆嗦,不想下水,崔兰溪眼睛一竖起来,他便怂了,让人拿水桶把自己放下去,井底的水有一人高,四周几个出水口,看样子这水是从地下河流过来的,他一头钻入井底,井底淤泥很深,被他一搅动,浑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阿贵搜寻了半日也不见小乌龟的踪迹,正打算上去,一抬头看见王爷眼巴巴地往地下看过来,二话不说,他又一头扎进水里继续寻找。
从佑民寺中回来,王爷身边只有一个小乌龟陪着,日日对着乌龟说话,这东西就是他的朋友,阿贵晓得王爷看重,就算自己冻死,也得把小乌龟找回来。
这东西去何处了?
乌龟容易受惊,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躲起来,他看井底光秃秃的,除了底下的淤泥,也没有什么藏身之处,便俯下身来,拿手在淤泥里掏,掏出来几片残砖破瓦,再继续找,终于摸到一个小东西在水里浮浮沉沉,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楚这是乌龟之后,他高兴地浮上水面,头上的人立刻将水桶拉上来,阿贵浑身湿漉漉地,将乌龟献给崔兰溪。
崔兰溪接过乌龟仔细看它,它缩在壳里微微眯着眼珠子打量自己的主人,崔兰溪冲它笑道:“会游泳真好,掉水里都淹不死。”
阿贵连打三个喷嚏,说:“这东西是海里来的,肯定死不了,就算没水也能活好些年。”
崔兰溪吩咐他:“你快些去换了衣裳烤一烤,熬碗姜茶喝。”
阿贵道:“多谢王爷关心属下,属下这就去。”
崔兰溪转过身去,把乌龟搁在屋子里,拿小瓷盆装着,听它在盆中走来走去,爪子挠瓷盆的声响很刺耳,他的心莫名地安静了。
从阿笛离开,已经过去十多日,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安全到沧州,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中字很短,寥寥数字,折好放入信封,用蜡盖戳,戳上是一朵兰花。
临近年关,各地纷纷送上贡品,这几日陆续抵达洪都城,白老将军的意思是崔兰溪是十一个郡的主人,按照叫法,他可以称王,但是崔兰溪一直没应这件事,底下人唤他王爷他也不说什么,一切按照旧制来运作,有些虚名不要也罢。
各地的贡品被运到王府门口,白家不收,这是敬他,他必须亲自安排各地进贡一事。
阿笛走之前安排人修葺了库房,库房设在六眼井,这会已经建好,贡品按照类别,吃穿用度一一分类摆好,中间设了数条穿行而过的小溪流,发生火灾的话,可以就近取水灭火。
不得不说阿笛的安排很周全,他原先没有过问此事,这几日才迫不得已上六眼井的库房仔细看了一圈,贡品陆续运进来,不多时便塞满了库房。
如此多的的金银财宝,够王府数年开销,尤其是阿笛这个人很节俭,一匹好缎面要留着过年才肯给她自己裁衣裳穿,这么多的钱财,恐怕她这辈子都用不掉。
身边人说她节俭度日,他渐渐地也有了这样的印象,阿笛真是个适合娶回家做夫人的好姑娘。
他让人去白府把祖父和姨夫请过来,祖父好些天不见他,再见时他又瘦了一些,祖父责备道:“兰溪,病怎么样了,可以好转?怎么几日不见,你又瘦了些。”
他答:“孙儿无碍,这段时日在治疗这两只膝盖的毛病,都是沉疴,算不得是病了。”
白老将军多少有些担忧他,他笑着继续说下去:“孙儿腿脚不便,请你们过来是想商讨今年进贡一事,十一个郡送来的东西堆在了库房,孙儿也用不了这么多钱财,想做个规划,新一年来临之后,在农田水利上花费些银子,也比堆在我这处烂掉的好。”
他这对膝盖之所以坏掉,还不是因为沈清笛,白老将军生气道:“我让你管理贡品,是让你好好休养,把身子养好,给我多生几个重孙,你无需费心力做这些事,明年开春征收一部分税上来,农田水利的钱不就有了。”
崔兰溪不是这样打算的,百姓疾苦,加重赋税只会让他们更加活不下去。
“祖父,咱们初来此地,不宜再加重赋税,先让百姓休养生息比较合适。”
白老将军与他说不下去,姨夫在旁和稀泥:“依我看,先治理一番,给百姓一点甜头,民心安定,咱们才好收税,兰溪说的也没错,爹爹说的也没有错,咱们可以约定三年不收税,地方上的小税目他们要收就收,从王府出去的,是不加税的,给兰溪留个好印象。”
如今军务内政全都在白家人手上掌控,白老将军是想替崔兰溪分担事务,崔兰溪自己已不想如此了,自己是王爷,白家人过来是辅佐自己治理土地,按道理来说,这些事都应该由他决定才对。
三年不收税的消息从白家传发出去,十一个郡一派沸腾,百姓欢呼雀跃,纷纷朝王府的方向叩首谢恩。
崔兰溪看着库房里堆砌成山的钱财珠宝,府上也没有一个能管理财物之人,秦陆和阿贵都不行,小林子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字,对这一块却是个门外汉,他只能亲自拿起笔来,把仓库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成册,百姓的田地要整理维护,修建水利设施,这一部分出去五百万两白银,杨汉江等几条大河流,还有鄱阳湖要巩固堤坝,三年一次大水灾得提前准备着,这一项专门拨款一千万两白银,林林总总,他列出十余项费银子的工程,王府库房里的钱财所剩无几。
拿自己的腰包补贴百姓,没有任何一位君王会这么做,也只有崔兰溪了。
账册写了三大本,摞在北屋的桌案上,恰好秦陆从海边回来,带回一车药材,婆婆在天井中挑挑拣拣,该洗的洗净,趁着年节前最后几天晒晒太阳,过年时会下雪,到时候可就不好再晒了。
他走到门边,看见院中晾晒了药材,还有一串腊肉、香肠,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好像以前也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