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婆婆,年节是不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嗯,大部分的人家,在年节这一日都是祖孙几代人坐一桌吃着团圆饭,团团圆圆,才叫过年。”
他如今孤身一人,过这个节还有什么意思。
婆婆手中的银刀在他膝盖的骨头缝里转动,“咔咔”的声音听着让人想吐,他紧紧抓着被子,手心的汗珠把被子都染湿了,婆婆拔出银刀,洗干净擦了一番,又用酒与火焠过,收好。
“一直到年节都得给你用银刀,过了年节就好了。”
婆婆临走时说。
他腾地一下坐直身子,弯腰吐出胃中的东西。
秦陆从外进来,见他呕吐,担忧道:“王爷怎么了?要不要让婆婆来看看?”
他取出帕子擦拭嘴角,道:“不必了,用了针刀而已,给我递杯水。”
秦陆递去热茶,他漱口时秦陆说:“年根底下外头不太平,有一伙人从北边潜入豫章郡,根据探子来报像是前朝余党,白老将军命在下给王府加深戒备,他也叮嘱王爷最近不要出门。”
崔兰溪“哦”了一声,问他:“那伙人在豫章郡干了些什么事?”
“有十几个人,扮作寻常的农夫模样,四下走动,坏事倒是还没干,形迹可疑罢了。”
“怎么不一起抓起来拷问一番不就晓得他们的目的了。”
崔兰溪问。
“进入豫章郡之后,这伙人分散开来,抓人的话怕打草惊蛇,让其他人逃了,所以白老将军正在派人盯着他们,等他们聚齐后一网打尽。”
崔兰溪无暇管外头的事情,他自己的这堆破事都不知怎么处理为好,有祖父在,他放心交给祖父去办。
话说着,就到了大年三十那一日,一大早由远而近听见了鞭炮声,大年二十九就有人开始放烟火,崔兰溪一人在天井里,百无聊赖地插袖发呆。
今年设的百官宴在白府,白府一大早来了管家,请他中午过去吃宴席,宴席从正午吃到夜半,一直过今夜子时才算结束,他嫌吵闹,便答应了晚饭时候再去。
白府管事离开后,他一人在天井里发呆,不知去年的大年三十,自己的怎么过的,那会阿笛在王府,是不是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他问阿贵,阿贵说:“去年大年三十属下去京城进贡了,并不知晓王府怎么过的年。”
这样讲,去年的这个时候,府上只有他和阿笛两个人了,恍恍惚惚,好像不是真的一样,孤男寡女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他竟然意淫起来。
天下下起了雪,一开始是雪籽,落在头发上沙沙作响,后来变成了鹅毛大雪,阿贵把他脚边的暖炉端到屋里去,出来准备扶他进门,他站起身来说:“后院是不是有只狸奴,把它抱来。”
狸奴叫小玉,是阿贵给找来的,阿笛取的名儿,崔兰溪怕小玉冻着,让给抱进了北屋,小玉不喜他,离得远远的,拱起背来,十分戒备。
“小玉,过来。”
崔兰溪盖着貂毛的披风在腿上,朝它招手,它不过去,缩在角落里,当崔兰溪这个人不存在。
他有些沮丧,掀开披风,摇摇晃晃站起身,脱离了拐杖,也能走几步路,他蹲在小玉跟前,嘴里发出“喵呜”的声音,在学狸奴叫唤。
小玉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以为他也是狸奴,乖觉地爬上他的腿,由他抱起来了。
崔兰溪抱着小玉坐在火炉子旁边昏昏欲睡,婆婆进来时瞧他抱着一只猫儿,不禁好笑,最不喜欢这些牲畜的王爷,何时温情起来了。
上回被他丢出去的小丫鬟阿莲这会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暴躁的王爷对一只猫儿倒是好的很。
她把茶壶添满了水,便悄悄出去了。
崔兰溪抱着小玉睡到下午日暮,白府的马车过来请他赴宴,催了三回,他才懒洋洋地起身,换了身红色暗花的衣裳,随手捡起小玉,就这么去赴宴。
白府门庭若市,远远的开始堵着马车无法通行,好在白府事先为王爷预留了一条道,看见他的车来才给放行,其余人等皆是步行一里路至白府,而他直接坐车在白府门口下车,阿贵和秦陆二人掺扶他步入门内,地上铺着红地毯,一直延伸到正厅。
四下悬挂着红灯笼,贴着福字,布置了奇异花草,连下人们都穿上了红色的新衣,到处一派喜气洋洋。
奇怪的是,下人们看见九王爷来,纷纷躲得远远,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跑得比兔子快。
崔兰溪暗自笑着,往正厅而去,里头已经候着好些人了,喝的醉醺醺的,他掩鼻步入里头,众人下跪请安,他扫视一圈,坐上主位。
祖父亲自给他倒了一盏热酒,闻着挺香,吃进去寡淡无味,他说:“祖父不必陪孙儿喝酒,孙儿如今也吃不出好歹来,让我一个人待着就成。”
祖父道:“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莫要为那沈家女儿费神了,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儿的真性情。”
他无奈笑道:“本就不曾拿得起,何谈放得下,往事都如云烟飘散而去,孙儿什么都记不得了,她是好是坏,我没有半点印象。”
祖父更加无奈,又催促他:“身子可好了一些,抓紧再给我生几个曾孙子抱一抱,不要太为难下人,上回那个是我派过去的。”
白老将军如今对他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催生。
他端起酒盏,朝祖父敬酒,堵住了他的嘴。
白老将军觉得这个孙儿越活越无趣,比自己一个半朽之人都不如,便放弃与他催生,同旁人喝酒去了。
崔兰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酒和水一样,入口下腹毫无感觉,喝多了头有点晕,不过他对自己的酒量很满意,不觉得这有什么。
喝至后半夜,白府内准备了烟火,宾客都去玩烟火,他坐在厅堂里看的外头五彩斑斓,这才感觉到寂寞。
别人都是携家带口而来,只有他孤身一人,在那一瞬间,他疯狂地想念她。
阿贵看王爷喝醉了,扶他回去时,前头忽然惊叫一声“走水了”,不知是何人在此呼叫,一时间宾客大乱,白家的姨夫带人到前头去查看,一处偏方走水,火烧得很大,姨夫带人灭火,另一边响起了兵器交戈之声,白府封锁,阿贵带着王爷撤退到后院中安全之处去。
崔兰溪命他:“去问问情况,可逮住刺客了。”
阿贵出去片刻后回来:“王爷,杀了几个刺客,白老将军正在派人里外搜查,估计刺客余党也没逃多远。”
崔兰溪无趣地躺在床上,酒劲一上来,便格外想睡觉,他睡了一整夜,外头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大早起来,阿贵禀报说刺客已经全部捉拿,十六个人,来自北方,是前朝余孽。
他打了个哈欠:“随我去给祖父请安,然后咱们回府,这里的床板太硬了,硌人。”
阿贵给他穿鞋,他慢悠悠地晃到正厅,白家人皆是一夜未睡,他打着哈欠朝祖父下跪:“孙儿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利是...........”
白老将军气道:“都这么大了,还敢问我要红包?没出息!”
崔兰溪笑嘻嘻地说:“无论多大岁数,孙儿永远都是您的孩子。”
老人家脸色一转,被他逗乐了,管家递上一个厚重的利是,他收下后奇道:“还有一份,不对,两份,祖父忘了么?”
“嗯?怎么还有两份?”
祖父问。
他认真地回答:“还有您孙媳妇阿笛一份,以及曾孙一份,这不就是两份。”
“他们人又没来,老夫为何要给?”
祖父道。
“我来了,我先替他们收着,等阿笛回家,我再带她过来请安。”
“你胳膊肘往外拐,有了媳妇忘了我这个老头子,竟然想着从我这拿钱给媳妇花啊你!”
老人家呵斥他。
他说:“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您的曾孙马上要出生了,这是给他讨喜气,难道您不喜欢曾孙了?”
白老将军日夜盼着曾孙出生,他转念一想,兰溪这个孩子说的没错,几个小钱而已,没必要与他计较。
管事又奉上两个大红包。
阿贵几人也得了厚重的赏钱,崔兰溪算是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