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溪被打一巴掌后,找她算账不成,在外头吹了会寒风,讪讪地回了北屋。
府外,萧不逾一路问过去,才找到张府。
张盎见他时问:“王府新来的杂役?本官怎么没见过你?”
萧不逾刻意哑声道:“张大人,小的奉王爷的旨意过来传话,若您不信,可以亲自上王府去一趟。”
张盎打开他递上来的信纸,确认那是崔兰溪的笔迹,阖上,道:“罢了,本官认得王爷的笔迹,这就让人去传令,今日开始宵禁,盘问来往客商旅人,有问题的,一律收押,出现流匪,当场处置。”
萧不逾答:“有劳张大人了。”
出了张府,他往集市上去,昨夜在万寿宫看见那个少年人,估计他宿在某家酒楼当中,他在大街上转悠,被南方的寒风冻得不轻,一直打喷嚏。
洪都城内酒楼有十余座,沈家有钱,应当不会住便宜的酒楼,他往最大那座楼子去,蹲在人家门口,跟要饭的一样,盯着来往的人。
这一蹲,就到了晚上,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也准备收工,搓着冻僵的双手,跺着麻木的腿,忽见昨夜的少年人从不远处行来,路上的告示贴出来了,少年人为避免招摇,今日没有带剑。
他从萧不逾面前经过,萧不逾故意低着头,不去看对方,这人走过去又折回来,丢下三文钱,旋即进入酒楼,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萧不逾尴尬地捡起地上的三文钱,塞入怀中,转头去了张府。
张盎在府上听曲,被萧不逾打搅,颇为不悦。
“张大人,小的刚才路过集市,碰见了几个可疑之人,他们身上带了剑,可能是流匪。”
“哦,在何处看见的?快,带本官去,这种人怎么敢出现在我洪都城,不要命了他!”
流匪为祸一方,一旦发现,必须清缴,否则后患无穷。
萧不逾答:“就在咱们洪都城内最大的酒楼里,长兴楼。”
“好,本官这就带人去,劳烦你通知王爷,今儿一定把人就地正法,请他放心。”
张盎急急忙忙整理衣冠,拿上佩剑,率人出府。
萧不逾回到王府,天色彻底黑下来,他进门后直唤崔兰溪:“悬镜,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碰上了,可冻死我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北屋亮着灯,崔兰溪饿着肚子在屋里读书,轻飘飘地瞥他:“捉住了?”
“张盎去捉人,就算捉不住,那些人在这个地界也待不了的。今夜开始宵禁,到处都在盘查过路旅人,沈家人不会久留。”
萧不逾道。
“哦,很好。”
崔兰溪继续低头看书,萧不逾饿得脑袋发懵,问:“晚饭呢?”
“你去问阿笛。”
“哎?”
他一个人去后厨,阿笛正在厨房里烤火,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就着灯火绣花。
她手上的东西,好像是帕子之类,萧不逾也不懂,在边上看了一会,才问:“沈掌事,可还有饭?”
“萧大人,晚上府上不做饭,要不你自个下个面条?”
“岂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你不是厨娘么?就该是你下面。”
“今儿我心情不大好,公子也允了,我可以不下厨。”
“还有这样的事?悬镜搞什么.............”
萧不逾无法,亲自升火煮面,升火就费了半个多时辰,面煮好,端着盆在厨房吃,阿笛绣好了帕子,收起来,拎一壶茶给他倒上:“萧大人,这面可够咸的。”
他道:“手一抖,盐就放多了。”
别人拿勺子舀,他抱起盐罐子直接倒,她可看见他往锅里搁了半罐盐,看着都咸。
这盆面吃下去,他灌了一壶茶才解了咸味,阿笛暗暗笑着,洗了锅,倒下两桶水,准备烧水沐浴。
萧不逾先洗,他趁着锅里还在烧水,讲:“沈掌事,昨夜那个人我找到了,今天官府会把他赶走,过几日你就可以出门。”
“真的?他长什么模样?”
阿笛问。
萧不逾的手朝外张开,好像鸟儿飞翔,比划着,那个人长得比阿笛高一点,比自己矮一点,面相还挺秀气,二十出头,对了,他人还不错,给萧不逾施舍了三文钱。
一听后面那件事,阿笛一怔,揪住他问:“那个少年人额上是不是有一块疤痕,就在左眼角?”
“正是如此。”
萧不逾答。
阿笛确认那就是沈家之人,而且自己与他很熟。
“怎么,沈掌事认得他?”
萧不逾怀疑道。
阿笛点点头,不想再多说什么,转头揭开锅盖,把水舀进桶里,给他拎到浴房。
萧不逾一人去沐浴,她守在厨房,望着灶膛里的火发呆,心想那个人怎么会来找自己,他不应该来的。
萧不逾洗完澡,就自行回房去睡了,崔兰溪见他进房,便推着轮椅朝后厨行去,在门口见阿笛蹲在地上发呆,故意咳嗽一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她回过头来,看见是公子,起身揭开锅盖,锅里烧着热水,热水上头搁了个蒸笼架子,里边蒸的是黄米糕。
她把黄米糕端出来,搁在桌案上,给他倒了杯茶,他半边脸至今还有些红肿,隐隐作痛,下午的气散是散了,不过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
“喂,阿笛,你在这发什么呆?”
他主动开口。
“没什么............公子饿了罢,吃两块米糕,垫垫肚子,别吃多了,这个东西不好消化,吃多了胃疼。”
“嗯。”
他捻起米糕置入口中,软绵绵的米糕一咬就烂,黄米特殊的香气很好闻,上边撒了红糖粉,很甜。
阿笛也不生他的气了,把火炉往他腿边挪动,他的腿最怕冷,腿冷了,腰部就跟着疼起来。
他吃了两块米糕后,喝了一盏茶,锅里的烧好,阿笛给他拎着,送去浴房。
浴房提前点上炉子,暖烘烘的,他褪去外衣,留下一条亵裤,拄着拐杖爬进浴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够呛。
阿笛拿上皂角,给他打湿了背部和脖子,用力搓动,他微微侧过脸,挺立的鼻梁似是画中人才有,散发出冷峻的气息。
“你好像有事瞒着本王。”
他低沉的嗓音很迷人,将她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来。
“公子多虑,我没什么事瞒着你。”
“从刚才到现在,你就一直在发呆。”
“我想起沈家的一些事,有些唏嘘罢了。”
“可否告诉本王,你想起了什么事?”
“我以前和沈家的掌事离叔关系要好,他比我亲爹还亲,总是在我爹打我的时候出面保护我,有时候我会怀疑,可能离叔才是我的亲爹,这种错觉一直萦绕在脑子里,散不掉。”
“你觉得这有可能么?”
“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连我娘是不是被拿去祭剑了都不知道。”
“.................”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失效,这种情况下,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静静听她讲。
洗完澡,他没有回屋,在浴房门口等阿笛,后院无灯,处处黑暗,她应当是怕黑的,只是一直未讲出来。
阿笛从浴房出来时,看见轮椅上的男人,他面向着湖,湖面还结着冰,月色下发出幽幽银光。
“公子,怎么不回去?”
“回去的路太黑了,一个人会害怕,所以想等你一起走。”
“哎,公子还会怕黑?我以为只有我才会。”
他的唇角轻轻勾着,朝她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她走过去推着轮椅,两个人路过湖边,不禁驻足欣赏了一会美景,冰层下的鱼儿还在游动,丝毫不受天寒地冻的天气的影响,头顶月轮明亮,很快就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