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又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没出正月就还是大年，刘小金带着一家老小过来给主家拜年。
年节前他一个人来过一次，年节后带着儿女还有妻子一道上门来，两个孩子穿着红衣红裤，媳妇也穿了红花的衣裳，想必是赚了点钱，家中日子好过了，一家人喜气洋洋地登门，阿笛正在院子里扫地，开门后请他们到西厢房坐，这一家人进了屋子不敢落坐，光站着。
“刘大哥，嫂子，快坐罢，家里没有别人，你们客气什么。”
阿笛端来茶水，还有两碟自己炸的豆角酥和勺子糕，刘小金拎着一个篮子来，篮子里铺垫了去年的旧的粽叶，上边摆了三条乌鱼。
“沈掌事，这是我网上来的乌鱼，给王爷送过来，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你们别嫌弃。”
“哎？你大冬天还去打渔了？”
她接过篮子，乌鱼还是新鲜的，鱼鳃一开一合，刚从水里捞上来不久。
“王爷不是身子不好么，吃点乌鱼养伤口，我们这里人时兴吃这个。”
刘小金的心思比女人还细，晓得送乌鱼来，阿笛心里感动，接下了三条鱼，去井里打一桶水，鱼儿搁进去养着。
她步入北屋，唤崔兰溪：“公子，刘大哥一家人来了。”
“嗯，你好好招待他们罢。”
崔兰溪说。
“他们带了乌鱼来。”
阿笛说。
崔兰溪掀眼，道：“他怎么知道你在找乌鱼？”
阿笛答：“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猜的，这么冷还去江上网鱼。”
崔兰溪搁下手里的书，随阿笛去西厢房的会客厅，刘家人见了王爷，赶紧下跪请安，他伸手示意他们起身：“怎么这么冷还去打渔，辛苦你们了。”
刘小金媳妇嘴巴快，说：“过了大年，我男人就去江上守着了，晚上睡在船里，等了三四天才捞到了三条乌鱼，赶紧给送过来，趁新鲜着，赶紧炖汤吃了罢，王爷。”
听说他在江上吹了三四天的寒风，崔兰溪和阿笛都觉得这个人非常厚道和善良，阿笛道：“真的不好意思，让刘大哥受累了。我府上还有些东西，既然你们来了，就拿回去罢。”
刘小金连忙摆手：“不要了，我们可不敢拿东西。”
“要的，你们不要客气。”
崔兰溪道。
阿笛转身出去，打开对面东厢房的门，捧出来三匹丝缎，丝缎颜色各不一样，刘小金都没摸过这么好的布料，不单单是没钱买，有钱的话，在洪都城也买不到，这是张盎从苏杭地区弄来的。
刘家人千恩万谢，终于肯收下这个回礼。
送走一家人，阿笛回到天井，蹲在水桶边看里边游弋的乌鱼，乌鱼的肉不是黑的，为何还能叫乌鱼？
崔兰溪推着轮椅过来，瞧她盯着桶里的鱼不眨眼，问：“你在看什么？”
“公子，你知道为何乌鱼叫作乌鱼么？它的肉可不是黑色的。”
阿笛问。
“哈，谁说它叫乌鱼，肉就一定是黑色的？你这个观点可不对，乌鱼其实也叫乌鳢，它的肉、胆、肝、肠皆有药效，祛瘀生肌，受了伤的，病重的人食用最合适。”
她观察这个鱼，颜色乌黑，头部扁长，鳞片细，有斑点花纹，像蝮蛇。
崔兰溪慢悠悠地说：“乌鳢头顶部有七星状斑纹，斑鳢头顶部则呈近似“一八八”三个字之斑纹，《本草纲目》里有讲，乌鳢头有七颗星，夜间朝向北斗星。”
她仔细观察，在乌鱼的头顶，真的看见七颗斑点，与天上的星星一样。
“咱们今天吃一条，剩下两条扔湖里养着。”
崔兰溪赶紧阻拦：“看见没，这鱼的嘴巴很长，牙尖齿利，吃肉的，属于猛兽，扔湖里的话，你的那些鱼会被吃光。”
“啊！”
阿笛不禁对乌鱼刮目相看，湖里不能养，便只能丢进大水缸里去了。
她拎起水桶，倒进后厨门口的大水缸，三条鱼在水缸中转圈圈，游得很开心。
崔兰溪最近想学厨艺，盖着厚重的毛毯，跟她来厨房，看她怎么炖鱼汤。
乌鱼汤，一般人家的做法是切冬瓜成块，去皮，加上葱姜米酒一起炖，冬日没有冬瓜，阿笛拔了颗地里的萝卜，去皮切块，乌鱼剖腹宰杀，去除内脏后，下油锅煎，表面的一层皮变硬后，入沸水慢煮。
调味料搁入鱼汤里，文火慢煮一个时辰，鱼汤渐白，鲜香飘散。
奶白色的鱼汤舀一碗，崔兰溪搁在唇边吹凉，尝了一口，没有加盐，味道居然是甜的。
“阿笛，我记得海鱼大多是苦涩的，怎么这个地方的河鲜这么甜，不搁盐都行，太好喝了。”
“之前吃的大闸蟹不也是甜的么，豫章河流湖泊多，盛产鱼虾蟹，味道也很好，往后开了春，湖里能捞鱼，再给你多做些鱼。”
“嗯，本王听说洪都城有一座山，山中有洞，洞里出泉水，水中有透明的可以看见内脏血液流动的小鱼，那种鱼炸了吃特别香，咱们去寻寻罢。”
他提议。
外头尚且寒冷，雪早就停了，地上融化的雪水结了冰，走路非常困难。
阿笛往外张望，天空灰蒙蒙的，说：“要不过几日，等天晴的，地上的冰化了就去。”
“好。”
崔兰溪喝了一碗鱼汤，吃了半条鱼，阿笛也喝汤吃肉，一条乌鱼很快就瓜分干净。
日子慢慢过着，府里清净，成日不见外人，阿笛忙忙碌碌，洗衣烧菜，为公子捏脚针灸，倒也快活。
阿贵哥俩元宵节前回来，长途跋涉，二人胡子都长浓密许多。
阿贵到府里后，先去向崔兰溪问安。
“王爷，属下回来了。”
阿贵跪下叩首，递上一封信笺。
“快请起，一路辛苦了罢，坐下喝口热茶。”
崔兰溪客气道。
阿贵起身，他接过信笺，打开来看，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他问阿贵：“圣上没有别的话同本王讲？”
“圣上十分关心王爷的身子，让属下好生照看王爷，豫章虽然属于蛮荒之地，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希望王爷能调养好身子，今年夏天................圣上可能会南巡，到豫章来看看。”
圣上南巡？
历年皇帝只有先祖高宗南巡过两次，后来天下四分五裂，乱局四起，至先皇一统天下，也未再有南巡的记录。
一般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朝代才会有皇帝南巡，而现在全国爆出骚乱，圣上怎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崔兰溪不得不怀疑，这一次南巡，圣上是冲着他来的，自己凶多吉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