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还避着阿笛,今儿又不知闹什么鬼,当着她的面同张盎谈论要事,她立在旁边端茶递水,听得一句半句,听见他说起金凤寨中的钢网之事。
“一个千百人的金凤寨,自己种地尚属可能,让他们造出上千斤的钢网,几乎不可能,他们一定有外援,这个外援是谁,能够向他们提供如此昂贵的防御设施,肯定不一般,本王猜测,啸山虎手中的兵器应该也是那人供给,你立刻着人去打探造这些兵器设施之人身处何处,他们的作坊在哪里,越快越好。”
张盎问:“王爷要下官打探,是要将这群人一举消灭?永绝后患?”
崔兰溪在心底暗骂他是个蠢货,嘴上轻飘飘地说:“我猜造兵器之人就在豫章,金凤寨没那么大的本事去外头给我找人,你找出来,不要轻举妄动,先来告诉本王。”
张盎依然猜不出王爷的用意,只能先答应去找人,豫章地盘大,山川沟壑众多,要藏一个兵器作坊太过容易,藏到深山老林中去,几百年都不会被人发现,这该如何是好。
崔兰溪提醒他,造兵器需要矿和煤炭,以及大量的树木烧柴,豫章郡内哪个地方产矿,还有煤炭和树木的,一定就不会错了。
张盎恍然大悟,直夸王爷聪明,崔兰溪却在心里一个劲地骂他是个蠢蛋。
从府衙出来,天色已暗,阿笛手握赤血剑,紧张地盯着附近,怕有金凤寨的人对公子不利,崔兰溪反手放在她推轮椅的手背上,按了按,示意她放松一些。
“金凤寨能作战的不过一百余人,前段时日被我杀了几十号人,这会元气大伤,洪都城外有二千人守卫,他们是没那个本事冲进来的。”
“公子既然有把握,为何不一举灭了他们,还等什么。”
“阿笛,有些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可知我一开始是想灭了他们,可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若要安生地活下去,本王还需谋划更多,杀人容易,要活下去很难。”
颠沛流离,自甘断了双腿,在豫章苟延残喘时,他嘴上念着不想活,心里却还有一丝丝的希望,活下去或许会更好,幸好他活下来了,忍辱负重,遇见了她,往后要做的还有很多,他为了她,一直在谋划他们的未来。
“阿笛,咱们走一走罢,让阿贵带人跟在后头,你陪我看看咱们的田地。”
“嗯,是。”
她同阿贵讲好,阿贵率人跟在后边,她推着公子朝王府走,路上泥泞,青草香和野花香扑鼻而来,两侧的水田里种满了青青的禾苗,处处都生机盎然。
天上星河璀璨,月牙儿弯弯,阿笛想起在山上时,一人走夜路的那份孤寂,对他说:“清明节那日,我一人在山上,山月特别圆特别大,看过去和玉盘一样,我想,往常的这个时候都已经睡在温暖的床上,为何我还要出来寻死,饥寒交迫的,我是为了什么?”
“嗯,你是为了什么才愿意去的呢?别说是为了本王,你可不是真心的对我好,你就是个小骗子。”
他道。
“阿笛是真的为了你才去的,要不然我犯什么傻,放着好吃好喝好睡的王府不要,清明节半夜去爬山,可吓死我了。”
这是她一贯的说辞,崔兰溪听腻了,就算是假话,也当真。
“哎,其实那会我想的倒不是为了什么,我想的最多的是公子一个人在府里习不习惯,阿贵有点笨,不会伺候人,我担心你生气呢。公子,说实话,我不在家,你生不生气?”
“生气?”他想了想,生气倒是没有的,不过有点失落。
“你真的没生我的气,气我不照顾你?”
“本王有那么无理取闹?”
“嗯,有点。”
“你.............”
他真的生气了。
“公子,你别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为了我这样的人,就更不值当了。”
她劝慰。
崔兰溪目望远方黛青色的山,那股气和春风一样,一吹就烟消云散。
“你还记得先前还欠我一个承诺罢,无论本王对你要求什么,你都得答应我。”
“嗯,好像是有哦,公子是要我答应你什么来着?”
“马上,马上我就会让你许诺给我,你准备好了么?”
“哎,许诺什么?”
她好奇地从后探头到他眼前,小小的脸上镶嵌着一对淡琥珀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眸,一闪一闪,朝他眨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寸,他的呼吸一滞,胸口憋闷:“你怕了?怎么这样看我。”
“我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的卖身契还在你那里,我的一切都是公子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这话说的不假,她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自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他抬手抚摸面前的脸,嘴角噙着笑:“不怕就好,你不能反悔.........你要记得,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阿笛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崔兰溪不会给她设了什么套让她钻罢?
“公子,你到底是要我答应你什么?”
她问。
崔兰溪笑着摇头:“你已经答应了,现在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可不行,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怎么能随便答应你。”
“你都已经答应了,回天乏术。”
“你不会要害我罢?把我卖给别人?”
“不是,你别瞎问,我不会告诉你的。”
“哦.............”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人准备让自己做什么。
回家的路有些远,两人走了一个来时辰,她一会推着他跑,一会又慢悠悠地走,等到肚子里咕噜咕噜乱叫一通,双腿跟绑了石头一样,实在走不动了,才看见前头的屋顶,像是王府。
羊子巷外挂着一盏风灯,府中侍卫特意点了为他们引路,阿笛推公子进门,一屁股坐在北屋的圈椅上,脱了鞋,松动松动脚。
崔兰溪给他自己倒了杯冷茶,外头刘小金的媳妇抱着孩子进来,说:“王爷,沈掌事,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吃了饭没?”
阿笛答:“还没吃呢,嫂子吃了么?”
“我熬了些猪蹄膀吃,锅里还有,你们吃不?吃的话我给你们热热去。”
阿笛点头,道:“夜里随便吃点就好,我都犯困了,早点吃早点睡。”
嫂子把孩子递给她:“你帮我抱着以会,我给你们盛饭去。”
小春儿好像刚刚吃饱,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阿笛抱着孩子对崔兰溪说:“公子,白日我给他取了个小名,你要不要听一听。”
崔兰溪淡淡地瞥小春儿:“叫什么?”
“他叫小春儿,好听不?”
“嗯,还成。不过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取名算怎么回事。”
“反正在我手上,我就这么叫他,谁管得着。”
她低头跟小春儿说闲话,逗他笑,小春儿好像还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一会笑,一会又不笑,崔兰溪看着这一幕,心里涌出异样的感觉,问她:“婆婆看了你的肚子,她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嗯,知道了。她还说会给我治好伤...........”
她低头看着小春儿,漫不经心道。
崔兰溪看着他们发了一会呆,嫂子端了两碗饭进来,上边盖着猪蹄膀和一些青菜,让他们赶紧吃。
阿笛肚子正饿,很快吃下去一碗,崔兰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让人收拾了,他和阿笛先后去沐浴,进北屋歇息时,听得西厢房的孩子哭了一会,很快就安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