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赵恒将杨姝、天宝带至国公府一间僻静厢房。
杨姝令赵恒在屋外看守,不得让任何人进入。赵恒不敢不从,领命退出。
赵恒走后,杨姝看着躺在地上的天宝,取出一颗药丸吞了,霎时间周身黑气飘散,神色顿时恢复许多,冷声说,“小贼,还不起来!”
天宝眼一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忐忑四顾,问:“臭狐狸,你怎把我带来这里?”
杨姝盯他半晌,直到后者局促不安,方才说:“你既设局,刚才为何又不杀我?”
天宝双手一摊,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这臭狐狸长得漂亮吧。”
杨姝眼波流转,轻笑一声,说:“既如此,你再帮我一次。”
说罢取出葫芦,葫口飞出一股旋风,卷向天宝。
天宝脸色大变,转身要逃,却被一股强大力量扯住,只觉天旋地转,不知飞向何处。
醒来时,他身在山冈,背靠一棵老树。
那树似挺拔苍松,针叶密如伞盖,色猩红。远望,漫山遍野如火燎原。
天空,浓云压顶,不见阳光,难分时辰。
四周,树密林深,未觅活物,寂如死地。
“这是什么鬼地方?”天宝一脸茫然。
这时,树后转出一人,正是杨姝,说:“这是背阴山。”
天宝闻之背脊冰凉,跳起八丈高,骂道:“臭狐狸你要死便死,为何拖我下黄泉!”
杨姝脸一沉,将他踹倒在地。
天宝被踹得心口生疼,一摸,发现自己尚有心跳,奇道:“我怎么没死?”
杨姝说:“你那葫芦确是宝贝,不仅有克敌之法,更有通达阴阳之能。”
天宝大为不解,说:“据说过了背阴山,便是地府。你带我来此何干?”
杨姝说:“贼和尚将我一魂二魄打入九幽,我自要寻回!”
“与我何干?”
“你不是神算么?”
天宝哈哈一笑,点头道:“算你有点眼光,让开。”
杨姝让到一边,天宝盘膝而坐,闭目半晌。
少时,他突然睁眼,抓起泥土抛向天空,掐诀念咒,好一番折腾,才占卜完毕。
却眉头紧皱,说:“繁花遮眼不觉美,身入重山难觅踪,此卦好生奇怪。”
沉默片刻,一拍大腿,说:“秃驴骗了咱,姐姐魂魄还在他手,我们回去找他……”
“啪!”话未说完,天宝便挨了一记耳光。
杨姝斥说:“收起你那诓骗世人的昏话,若不卜卦,便让你在此做了真鬼。”
天宝摸着脸,忽想起杨姝重伤,暗骂自己胆小,遂起身上前厮打,可一拳挥到半路,又被杨姝踹到地上。两个耳光接踵而至,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
天宝脸疼心惊,幸好之前他未听圆觉的话,否则必被杨姝所杀。
于是换了副笑脸,说:“姐姐不知,我除了骗人,再无其他手段。”
杨姝目光如电,冷说:“休要骗我,那贼和尚便是你推算乾坤、私窥天机寻来。”
天宝见瞒不住,把心一横,说:“算卦太损阴德,将来不死也残。哼,不若你现在就杀了我,也算小爷抄近路到地府,投胎肯定快。”
杨姝说了声“好”,便拽着天宝往林子深处走去。
天宝刚开始还不断挣扎,一顿拳脚后,立刻老实多了。
二人林间走着,前路茫茫。天宝总觉身边阵阵凉风吹过,喷嚏不断。
杨姝咬破手指,在他眉间一抹,天宝立刻看清周围景象,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空无一人的树林,此刻挤满了鬼魂,均向北而行。
这些鬼魂保留着死前的姿态,吊死的伸长了舌头,砍死的浑身血污,冤死的满脸愤怒,病死的皮包骨头……种种丑陋之象,不一而足。
说也奇怪,天宝见到这些鬼魂后,它们也注意到了他,竟张牙舞爪凑了上来。
天宝吓得裤子一热,向杨姝连声哀求。
“想通了?”
“何必想,弟弟愿为姐姐分忧。”
杨姝便带天宝爬上左近一棵大树,鬼魂聚在树下,良久,又向林深处走了。
天宝心中痛骂杨姝,无奈摸出三枚铜钱,咬破手指,将血涂在了铜钱上。
他坐在树上,收摄心神,双手飞快地结了九字手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高声诵道:“八卦生万象,造化定乾坤,象中有数数,法外无定法!”
念了三遍,扔出铜钱。
三枚铜钱浮在半空,绕着天宝飞转,天宝脸色顿时殷红如血。
杨姝见状,口中念咒,将左手搭在天宝身上,天宝浑身一颤,脸色渐渐恢复如常。
好一会儿,天宝睁开了眼睛,心中惊诧不已。
就在他势穷力竭、油尽灯枯时,一股灵泉从头顶而至,助他成象,得卦三幅。
忙问:“姐姐如何做到?”
杨姝说:“不过借此地以阴补阴而已,卦当何解?”
天宝略一回想,说:“此地有一怪,人身鱼首,目生重瞳,姐姐魂魄就在其洞中。”
杨姝失声道:“虐鬼!”继而咬牙切齿说:“贼和尚真是阴毒之极。”
天宝又指西方,说:“此去,过三山淌五河,卦象应在幽冥水涧。”
见杨姝神色不定,便劝说:“若虐鬼凶残,不如回去再议。”
杨姝凝视北方,说:“为了来此,我已耗光法力,你说如何回去?”
天宝白眼一翻,气闷至极,暗骂:“臭狐狸自去死好了,竟拉你爷爷垫背!”
可惜自古拳头不硬,说话便不占理,左思右想,说:“我得卦象三幅,前两幅应在虐鬼,后一幅乃是一鬼道人,不知何意。”
杨姝不解,遂令天宝先找虐鬼。天宝本不同意,见树下鬼魂络绎不绝,只得含恨应允。
杨姝划破天宝手背,取了几滴血抹在其额头,两人一跃而下。
这一次,死鬼们竟视天宝如瘟疫,远远躲开。天宝心中稍定,与杨姝向西而行。
一路上二人无话。却见:
山无路,水无声,天无日,地无根。
阴山万壑扮凡尘,野鬼孤魂善恶分。
古道黄泉谁寂寞,乾坤入梦始见真。
却说二人越过两山三河,进到一处山谷。三面皆为断崖,绝壁飞落一瀑。
那山崖也奇,通体如墨,直插云霄;
那飞瀑也怪,其色晶莹,异香扑鼻。
天宝走了半天,早已口干舌燥。此时来到瀑下潭边,见水质清澈,异香诱人,上前就要喝水,不想却被杨姝拉住,说:“此乃极阴之地,你一大活人,岂可随意饮用无阳之水?”
天宝脸一红,暗骂自己糊涂,但兀自强辩,说:“我……我是要去洗个脚。”
说完,径直走到水边。刚抵近,水面竟传来一阵刺骨寒意,灼痛皮肤。
天宝慌忙退后,暗自心惊:“你爷爷的,这么冷怕是脚都要冻掉。”
他又见这潭水中空无一物,甚是怪异。
暗想,幽冥之地,即便水无鱼虾虫草,石头总有吧。可此潭却深不见底,目不能及处只剩黑暗。
此时杨姝走近,奇道:“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无底潭。”
天宝不解,杨姝说:“传说无底潭取地之本源,聚亿万生魂而成,不生不灭,无始无终,阴盛已极。你若沾之,恐片刻便被阴毒侵体,销骨噬魂,想做鬼也是不成了。”
天宝吃了没见识的亏,只能岔开话题,说:“断崖阻路,插翅难行,姐姐有何对策?”
杨姝举目四顾,娥眉微蹙,说:“若我法力尚存,自可飞渡而上,如今如何是好?”
天宝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肚中饥饿,想起自己在阳间潇洒快活,却被臭狐狸弄到这鬼地方进退不得,心中愤懑不平,遂叫苦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