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树伟见面已经是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也是我找到新工作的那天,我的心情很好,我们约在一家快餐店,张树伟把头发理得很短,露出整张像满月一样脸。
他站起来对我腼腆地一笑。
“我怕热。”
他如愿留校成为一名大学老师。
而我即将成为一名助理设计师。
我和张树伟端着可乐互相道贺,吃着汉堡聊一些对四年大学生活的总结。
“高中三年,大学又四年,七年了,我们认识七年了,你还是你,我还我,什么也没改变。”张树伟叹着气对我说。
“什么都变了,我们都是大人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当然不能变。”
“薛小米!”
“嗯?”
“你为什么讨厌我?”
“啊?”
“你明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喜欢的反义词一定是讨厌吗?”
“不然是什么?”
我望着他叹息一声。
毛豆幸运地留下来成为设计院的正式员工,她得知这个好消息后,第一时间找我一起喝啤酒,在一间清吧。
“恭喜你终于脱离苦海了。”毛豆对我说完,伸手在我肩膀上很轻的按一下。
我觉得奇怪,难道她愿意留在苦海?
寝室里的六个人,只有我和毛豆留在省城。
毛豆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她是村里第二个考上大学的女生。
她拼命读书就是为了替卑微的父母争口气,因为他们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生儿子,所以被村里人看不起。
她告诉我这些,我听完后点点头,不想安慰她,我不会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她,说出来又能怎样?听到的人,也许给点同情,甚至可怜,能起到什么作用?只会感到自己更卑微罢了。
我们的父母,没得选,也没有抱怨的价值。
“忘掉过去,珍惜现在,展望未来。”我说。
毛豆含着眼泪点点头。
“谢谢你,阿米,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我这个朋友,我真的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了。”
“好,我答应你。”
喝完啤酒,我坐出租车回家,刚下车,就听见阿皮的声音。
“薛小米!你这个酒鬼!”
我有点晕乎乎的抬起头,阿皮朝我走了过来。
“戒酒吧!”
我不服气。
“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没有喝酒吗?”
“没有。”
“我不信。”
“那你信什么?”
“我姓薛啊!”
阿皮笑着伸手扶住我肩膀,我记不得他是什么表情了。
“为了庆祝你大学毕业,我请你吃饭。”
我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好啊!”
“伍娜也会来,没意见吧?”
“她愿意来吗?”
“她主动说要来的。”
“反正是你请客,我哪会有意见?”
说完,睡意来袭的我把头往阿皮身上一靠。
我猜阿皮会请我们吃西餐,果不其然,他选择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为了不在伍娜面前丢脸,我临时上网学习了一些西餐礼仪。
伍娜和阿皮并排坐着,我坐在他们的对面,视线越过他们俩,正好可以看到摆在餐厅中央的高脚白色钢琴,过了一会儿,有一位长发女生走到钢琴旁开始弹奏,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我记起来了,她是琦琦以前的钢琴老师。
阿皮和伍娜喝着红酒,我象征性的喝了几口,我还是喜欢和毛豆一起喝啤酒。
伍娜熟练地品尝红酒,和阿皮碰杯,笑容灿烂,仿佛那张笑脸天生就是为他而生。
“能够在毕业典礼前就找到满意的工作,真是值得庆祝啊!”伍娜举起酒杯,看着我说。
我也举起酒杯。
“谢谢。”
她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转头和阿皮说话,也许我的那声谢谢,对她一点也不重要。
第一支曲子弹奏结束,那位女生翻看着曲谱,准备弹奏下一曲,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她抬头见到我,吃了一惊。
“好久不见。”
“你好。”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两人尴尬地相视一笑。
“你弹得很好。”
“谢谢。”
“原来你在这里兼职啊?”
“是全职。”
“噢,原来是这样。”
“你还在给琦琦当家教吗?”
“没有。”
我们聊到这里,就结束了,本来我想问她的名字或者联系方式,想想还是算了,我们本来就不熟。
回到餐桌,我突然没有了食欲。
“你和那位弹钢琴的女生认识吗?”阿皮问我。
“噢,我们以前一起给一名小学生做过家教。”
“要请她过来吗?”伍娜问我。
“不用了,我和她其实不是很熟。”我朝那位还在弹钢琴的女生看去,她弹琴的样子是那样美好,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聚餐结束后,阿皮开车载我们回家,伍娜坐在前排,两人聊些我不感兴趣的话题,我坐在后排,一个人望着车窗外发呆。
车子径直开到了我和阿皮所住小区中间的马路上。
“我先回了,再见。”我走下车,关上车门。
“伍娜住在我家楼上。”阿皮伸出脑袋告诉我。
“噢。”我看不清伍娜的表情,其实没必要让我知道,我根本不会在意。
我一溜烟地跑回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人还以为我被坏人追踪呢!
周末,我一个人逛街买了一个台灯,打算送给张树伟,祝贺他搬进老师公寓,他约了我一起吃开火饭。
本来想约毛豆一起去,但她说已经有别的安排了。
“以后见你需要预约吗?”
“原谅我这一次,下次不敢了。”
“好吧!”我很失望,我想有个伴一起去吃张树伟的开火饭会更自在。
张树伟与另外一名男老师同住在单身公寓,他很喜欢我送的台灯,放到他房间里的书桌上,插上插头,拧下开关,灯亮了,他笑着说:“是黄色的啊!”
我家里的灯光都是黄色,它让我觉得很温暖,毛豆却嫌弃不如白色那么明亮。
同住的男老师不在,我和张树伟在厨房里尽情发挥,厨房里很热,因为夕阳直接照射进来。
客厅里没有安装空调,张树伟便把他房间里的空调打开,然后把房门开着,他把餐桌移到房门口。
“为什么不直接到房间里吃?”
“房间有点窄,怕你会不自在。”
“为什么只邀请我一个人?”
“我这里不够宽敞。”
于是,我们坐在房门口吃晚饭,享受着从房间里不断跑出来的冷气。
“接下来,我要存钱买房了。”张树伟说着他的宏伟目标,他离他那结婚生子的伟大梦想又近了一步。
“加油!”我挥着拳头说。
接下来我的宏伟目标是什么呢?
接下来满头大汗的我回到家,冲完澡就躲进房间,享受冷气。
阿皮打电话给我,问我最近工作是否还顺利,我说很顺利,他又问我周末干什么了,我告诉他去了张树伟那里吃开火饭。
阿皮沉默了几秒钟。
“我一个星期后要去英国,呆一年。”
我吃了一惊。
“噢,工作吗?”
“对。”
“你想不想一起去?”
“不想,你去工作,又不是去玩。”
“我希望你去。”
“伍娜应该不希望我去吧?”
“她为什么不希望你去?”
“谁愿意自己的男朋友带个不相干的人在身边?”
“你认为我是她的男朋友?”
“你们看上去很般配。”
“她也说我和你很般配。”
“她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我和伍娜只是工作上的朋友,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有,那个人肯定是你。”
我的手机吓得掉到床上,我慌张地捡起来。
“我要睡了。”
“一年后,我要娶你。”
我的心一阵乱跳。
“我们是一百年的朋友。”
“我是认真的。”
“我真的要睡了。”
阿皮之后说了些什么,我没办法听进去,稀里糊涂的挂了电话。
空调的嗡嗡声令人心烦意乱,我干脆关掉它,半夜被热醒,又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