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以降,北伐成为一种流行,意在收复失地者有之,意在借机夺权者有之,北伐统帅者各怀各的心机,各有各的动机。
祖逖、庾亮、殷浩、恒温、刘裕等人先后组织北伐大业,然而屡屡兴师北伐,却每每功败垂成。
斯年,后秦国主姚兴病亡,太子姚泓即位,姚氏兄弟为争位相互残杀,关中骚乱不断。
西秦侵犯秦边,匈奴聚众叛乱,夏国兵扰秦境,魏国蚕食疆土,宋人虎视眈眈,后秦内外交困,国力衰落。
宋高祖刘裕攻灭南燕和益州割据势力后,几欲北伐后秦,然则因国内各种力量掣肘未能成行。
他一统南方获取国家政权时,后秦国主姚兴病亡,祸起萧墙,政权不稳,刘裕认为此时正是灭亡后秦的最佳良机。
于是,他以前将军刘穆之为尚书左仆射,留守京城建康,内总朝政事务,外供粮草兵马。
皇帝刘裕亲临坐阵彭州,挂帅指挥调度,云集手下战将,组织十多万兵士,分五路大军北伐。
第一路以龙骧将军王镇恶、冠军将军檀道济率步兵为前锋,自淮、肥一带向许昌、洛阳方向进攻。
第二路以建武将军沈林子、彭州内史刘遵考率水军,自汴水入黄河,直指洛阳。
第三路派新野太守朱超石、宁朔将军胡藩率部由襄阳方向策应前锋主力,从南面进攻洛阳。
第四路派振武将军沈田子、建威将军傅弘之率部从西南方向进驻武关,牵制关中的后秦军。
第五路由冀州刺史老将军王仲德率部从泗水进入黄河。
北伐两个月,前锋先行的王镇恶、檀道济所向披靡、战无不克,一路攻克新蔡、颖川、荥阳、洛阳等城池。
刘裕的北伐计划,前锋诸军攻克洛阳后,进行休养调整,等待后续大军会合后再作西进。
王镇恶见后秦内乱不止,潼关守备空虚,便当机立断,遣司马老将毛德祖进击渑池,自己引兵疾趋潼关。
孤军深入的王镇恶,北伐以来战战皆捷,然而进至潼关,后秦大将军姚绍据深沟高垒以自守,王镇恶前锋军在潼关前踯躅不前,久攻不克,粮草危急。
潼关素有“第一关”之美誉,关防要隘,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北有黄河,南有秦岭,西有禁沟、潼水,东有远望沟,将黄河至秦岭之间的交通完全阻断,形成天堑。
“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后秦将士们据关而守,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潼关建在南塬塬顶,是关中的东大门,扼长安到洛阳驿道之要冲,进出三秦之锁钥,东入中原、西进关中必经之地。
周围山连山,峰连峰,山高路窄,中通一条叫做“黄巷坂”的狭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后秦潼关守将姚绍,系已故国主姚兴的叔父,其本为太子姚泓兄弟姚弼的心腹党羽。
太子姚泓即位后,与叔祖姚绍推心置腹,“弗以为嫌”,并给予他兵权。姚绍感动于姚泓的宽宏大度,决定誓死效忠姚泓。
宋国前锋王镇恶率部奇袭潼关城下,意欲拔城摧寨,兵发关中。
国主姚泓以姚绍为太宰、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封为鲁公,率武卫将军姚鸾等步骑兵五万防守潼关。
任凭王镇恶在潼关城下,硬攻也好,示弱也好,豪横也好,叫骂也好,后秦统帅姚绍就是坚守不出,你若强攻我就放箭。
你叫骂我不理,你示弱我不上当,无论宋军如何挑衅,姚绍一概置之不理,硬是逼得王镇恶的前锋部队不能前进半步。
王镇恶本想奇袭潼关,却被姚绍拒在城下一月有余,孤军奋进,粮草几近断绝,只得派人驰报刘裕,求发送粮草和增派援军。
阳春三月,三秦大地,风雪飘飞,一片萧然。中军大帐,孤灯独影,寒风刺骨,冷酒难咽,王镇恶心中压抑着一团怒火,想骂人,想打人,然而却是无处发泄。
这时,帐帘一挑,须髯皆白却不失威风凛凛的老将军和两位容姿俊美的年轻将佐,一前两后走进大帐。
老将军见王镇恶愁眉不展,哈哈大笑,“王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这潼关自立关以来,还从来没有从东面被攻破过,从东面进攻潼关始终处于仰攻的不利形势。”
三人走进大帐,向王镇恶躬身拱手施礼。“参见将军。”
王镇恶看见这一老两少三人走进大帐,忙起身相迎。“哦,毛将军,檀将军,修之将军,快快请坐。”王镇恶伸手示意三人坐下。
“不瞒三位将军,本前锋官甚感惭愧,本想速战速决,直捣长安,没成想却是这般结局,欲速则不达,陷数万将士于不利境地,我寝食难安呀!”
这位老将军正是王镇恶的前敌先锋官,年逾花甲的龙骧司马、建威将军毛德祖,镇守北境司州多年,德高望重,三缕银髯飘洒胸前,甚是威风潇洒。
两位年青将佐中稍微年长者是行军司马、河南郡郡守毛修之,素有大志,喜读史籍,虽与毛德祖都同为荥阳郡阳武县人,却是同乡而不同族同宗。
另外一个年轻者,担任前锋副将的冠军将军檀道济,北伐以来与王镇恶如同两把利剑,所到之处,后秦将领纷纷投降。
与其他将军喜欢杀戮不同的是,檀道济很爱护将士和百姓,攻破洛阳,俘敌四千,属下建议,全部处死,成为京观。
(注:京观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檀道济坚决反对,说:“讨伐罪人,哀愍百姓,全部释放,遣散回家。”北方少数民族的百姓充满感激和欢悦,相聚来投,络绎不绝。
“明公,毛公说得对呀,败在潼关这天险上,我们一点不丢脸儿。”饱读史籍的毛修之向着王镇恶微微一笑。
“当年楚汉相争之时,项羽与刘邦相约,先入关者为王。”
刘邦向西进关,看见秦岭峰峦如聚,黄河波涛如怒,仰视潼关居高临下,地势险峻,只能望关兴叹,转而绕道南阳夺武关,最后费劲千辛万苦才拿下这关中之地。
熟知历史的毛修之讲完刘邦夺关中的典故后,又说起曹操潼关大战马超、韩遂的故事。
“曹操当年在潼关城下摆出要强攻的阵势,把马超、韩遂等大大小小的关中割据势力全都吸引到潼关之地。”毛修之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噗,”吐了出来,水凉得冰得牙痛。
“王将军,我们断水断粮断炊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中军主帐都没有热水喝了?”毛修之为掩饰尴尬,偷偷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哈,……”王镇恶、毛德祖、檀道济全被他的滑稽样逗乐了。“来人呀,快去生火温酒煮茶。”王镇恶朝帐外的亲信护卫说道。
“嘘,嘘,嘘,”毛修之吸溜着牙痛,继续说道。
“曹操与马超这场潼关大战,孟德先后采用谋士们的漫天过海、骄敌、离间、瓮中捉鳖之计,从山西蒲阪津渡口渡过黄河,再渡过渭河对潼关形成合围之势。”
“是啊,曹马潼关之战,确实是一场深谋远略、灵活用兵、以智取胜的精彩战役。”毛德祖手挼银髯,颔首称道。
“那我们也可以按照曹孟德的路线,对潼关姚绍实施合围。”檀道济听到毛修之讲起的曹马之战,现学现卖。
听了几个人的议论,王镇恶说,沉思片刻,不置可否,说:“我从小就是在关中长大的,从山西北部西渡黄河或从南阳盆地入武关进汉中,都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正在这时,护卫把温好的酒和煮好的茶端了起来,依次放在四人面前。
“南阳武关和山西蒲阪关这两条路绕得远暂且不说,也是山路崎岖,也不十分好走,尤其是不适合大规模用兵和后勤补给运输,道路两边悬崖峭壁,稍有伏兵就有中埋伏之危。”王镇恶说起这两条路,心中不无忧虑。
檀道济听到王镇恶的这番话,凝眉深思,“将军,咱们不如兵分两路,我率领一队人马渡过黄河,攻击河西的蒲阪关?”
王镇恶面向两位毛姓将军问,“两位毛将军觉得如何,这方法是否可行?”
“老夫觉得不妨一试,将军。”毛德祖见王镇恶问到自己,也未谦让。
毛修之说,“未将也觉得可行,东方不亮西方亮嘛。”
“那好,我们就兵分两路。”
“道济、修之,你们俩年轻人领一队,我和毛老将军率一队,我们比试比试,也看一看谁先进入关中。”
见大家没有什么意见,王镇恶下令兵分两路进军关中,自己和毛德祖继续攻打潼关,檀道济和毛修之率军渡河攻打蒲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