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神的召唤
巴黎的天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跟楚跃洲的心情一模一样。他问了一下室友们去秦律师那里的路线,大家都说得坐地铁7号线,到了美丽城那一站下车就能找到,他按照地址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大概是六七公里,心里暗想,我走着去好了,还能省下来2欧元车费呢。只是不好意思跟大伙说,于是早上就比别人早出发了一会,沿着导航图朝美丽城方向走去。
连绵的冬雨让道路显得脏兮兮的,楚跃洲心无旁骛地朝前走,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原来硬化的路面竟然也没有了,变成了沙土路,这真是他始料未及的,心想怎么着这也是世界大都市巴黎啊,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泥泞不堪的土路,周围是纷乱的烟头和空易拉罐,道边的污水浑浊而粘腻,就连花坛里的花草也是东倒西歪,更触目惊心的是就一会功夫,他就看到两三个店面的玻璃是破碎的,很显然,这是晚上被人打破的,都是用黄色的不干胶胡乱地粘上了,看上去很是扎眼。
楚跃洲心里暗自嘀咕:这里的治安也太差了吧!果然,在每个咖啡馆门口,都有几个小混混模样的阿拉伯人,有人端着一小杯咖啡,有人夹着香烟,在交头接耳,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合计些什么。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想赶紧走过这个区。
一个十字路口的旁边,是一个不大的广场,有一两个小推车样子的售卖车,阿拉伯妇女和小青年在旁边张罗着生意,楚跃洲朝他们看了看,也是有点眼馋这羊肉串了,他知道自己也不可能买,只是那羊肉串的香味已经飘了过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阿拉伯妇女也看到了楚跃洲,以为他是潜在的客户,于是就大声地朝他招呼着,楚跃洲觉得这招呼声是那么地刺耳,便逃也似地猛走几步,摆脱了他们的视线。
好在这条通往美丽城的路是一条直线,也不用怎么拐弯抹角,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看周围的建筑,楚跃洲知道这里是稍微好一点的街区,他就放慢脚步,有心思看看不同的风景。一个破旧的老教堂在前面不远处,楚跃洲心里有点高兴,这或许也是一种融入当地人的方式呢,都说可以在教堂认识不同的人呢,走进一看,不知道是因为过了礼拜的时间还是这个教堂已经废弃了,两个侧面的小门都锁着呢,看样子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悻悻地继续前行,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边的景物,忽然“巴黎福音堂总会”的一个中文标牌出现在眼前,旁边这是一个棕色的大铁门,大门上一个小的单人门虚掩着,楚跃洲好奇地推开小门,视野瞬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很大的庭院,院子的最后是一栋两层的建筑,院子中间有几个人在寒暄,看到有人进来,其中一个人很热情地跟楚跃洲打招呼,欢迎兄弟来这里啊!楚跃洲也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向后面的大厅走去,大厅的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没有其他装饰性的东西,楚跃洲知道这是基督教教堂,跟原来看到的天主教教堂完全不一样,没有天主教教堂的富丽堂皇、奢华装饰,也没有天主教教堂里的各种神灵雕塑,只有一个十字架孤零零地,显得非常简单朴素。
三五个中年妇女在择菜,看楚跃洲踟蹰犹疑的样子,其中一个就问他,你好:“你是第一次来咱们福音堂吗?”
楚跃洲回答说:“对啊,我就是刚才路过这里,看到有这样一个牌匾,我就走进来了。”
“是吗?那可真有缘分啊,你是哪里人,来巴黎多久了?”
楚跃洲其实对别人刨根问底很是厌烦,但今天不知道是主的启示还是怎么了,他倒没有多少反感,对那人说:“我来自山东,今年新年才来的巴黎!”
“哦,那可真的太好了,这是神的旨意啊,刚来到巴黎几天就找到了这里,感谢主!”
周围的几个人也都附和这说,感谢主云云。
“这样吧,今天正好福音堂有活动,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先参加一个赞美诗,然后一起吃饭吧,这是神的恩典。”
楚跃洲说:“不了,谢谢你们,我今天得去美丽城找律师呢!”
“哎呀,我说你的到来是神的指引吧,今天是周日礼拜天,律师们都不上班呢,你刚到法国,可能不太清楚。”
“对啊,这不是神的召唤是什么啊,来,先坐下来,给你一本福音书看看。”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楚跃洲稀里糊涂就坐下来翻看这本汉语版的《约翰福音》,以他的专业背景,一下就看出来这是本随便翻印的小册子,里面的错别字也很多,但他也不要意思说什么,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待。
“这位兄弟,咱们去大堂里唱赞美诗吧!”一个大姐这样招呼楚跃洲。他们基督教教徒们都是兄弟姊妹这样互相称呼。
楚跃洲跟着他们进了教堂的大厅,里面的面积更是宽广,从前到后一共大概有四五十排,每排被三条甬路分为四段,中间两段各有十五个座位,两侧各有七八个座位,粗略算了一下,这个礼堂能容纳一千多个信徒活动。
今天是礼拜天,用基督教的说法就是主日,所以来的信众非常多,一会儿一半多的座位上都有了人。
一阵风笛和钢琴声响起,原来比较嘈杂的礼堂瞬间鸦雀无声,几个神职人员相继来到主席台上,落座完毕,一个主持人介绍了今天来参加主日活动的大人物,就是来领唱的牧师,楚跃洲反正一个也不知道,只是跟着人们鼓掌、说阿门。
赞美诗活动开始了,像极了楚跃洲在小学时老师的教唱,先是领唱唱一句,然后紧接着说开始,下面的人们就跟着他一起唱,舞台后方的背景墙上不断打出赞美诗的唱词,楚跃洲看着唱词也跟着他们哼哼着,跟原来一样,这些赞美诗的歌词度写的非常蹩脚,以至于让楚跃洲有了替他们写歌词的想法。
第12节:一顿免费的午餐
楚跃洲跟着他们唱了四五首赞美诗后,主持人宣布下面的环节是牧师发表重要启示,类似于佛教里的大僧开释,就是牧师经过几个浅显易懂的小故事,最后总结出发人深省的道理。这个牧师讲了几个后,楚跃洲觉得这又特别像曾经参加过的成功学讲座,就是灌输各种鸡汤,让你相信只要你一直努力、神会一直帮助你,最终成就你。
活动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和周围的人握手致谢,楚跃洲很尴尬地和前后左右的人一边握手,一边说:“感谢主能认识你,谢谢!”心里却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有啥可感谢的。他想跟他一个想法的人应该很多。
只是他左手边的一个小伙在说话的时候让楚跃洲感觉有点熟悉,但他也没说什么,就各自散去。
走到门口,大姨大妈们大声说:“各位兄弟姊妹稍等片刻,咱们的主日餐食马上准备好了。”楚跃洲跟着人流来到空院中,排在了一列队伍中间。
今天来吃主日餐的人不少啊,一共排了四列,队伍都在慢慢地向前移,楚跃洲仔细观察着,打饭的环节是这样的,走到打饭餐桌前,拿一个不锈钢的餐盘,第一个人给你打饭,你根据自己的饭量告诉她可以了,然后是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而菜的量都是统一的,除非你说想要点菜汤泡饭,但一般没有人那样做。
很快就到了楚跃洲,他要了一小碗米饭,作为山东人他非常不爱吃米饭,荤菜是红烧鸡块,素菜是白菜粉条,楚跃洲都让打饭的给他少打一点,因为他实在没有胃口,因为今天计划要去秦律师那里,虽然说是礼拜天不上班,但没有去成还是让他有点不爽。
端着餐盘的楚跃洲来到旁边的一个大厅,好多人都这样站着匆匆忙忙地吃着,但楚跃洲不行,他一直以来的吃饭习惯都是慢条斯理,不会那样狼吞虎咽地吃饭,他找到一个桌子一角,拿了个凳子坐下来,旁边的人礼貌地把自己的餐盘往旁边挪了挪,楚跃洲说着谢谢,一看竟然是刚才在礼堂里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小伙。
这小伙也认出了楚跃洲,笑着说:“真巧啊”,看着楚跃洲餐盘里的饭:“你怎么打了这么一点?够吃吗?”
“我不爱吃米饭,肚子也不太饿。”
“我也不爱吃米饭,但没办法,在巴黎生活,吃米饭还是最省钱的”
几句话下来,楚跃洲几乎可以判断他们是老乡了。
“冒昧地问你一下,你老家是哪里的?”楚跃洲问道。
“我是牟平的,你听过吗,属于山东。”小伙回答说。
“那我能不知道吗,是烟台下辖的,我是曹县的,不过一直在青岛工作,咱们是正儿八经老乡啊!”楚跃洲兴奋地说。
小伙也高兴地说:“太好了,竟然在这里能认识一个真正的老乡。”
通过交谈楚跃洲得知,这小伙姓杜,一个单字源,楚跃洲还笑着说:“看你这肚子也不圆啊”杜源说他有个哥哥叫杜泉,家里希望他们家族能有像水流一样经年不息,所以就给他们哥俩取名“泉源”。
听这么一说,楚跃洲还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拿人家的名字开玩笑了。
在得知楚跃洲也住在地铁7号线的终点时,杜源说:“这真是缘分啊,我也住在附近,那咱们一会一起回去吧!”
走出了教堂,楚跃洲问杜源:“你经常来这里吗?这个教堂到底是什么教堂?”
杜源说:“我也就来过三、五次,跟你说实话,我也没怎么信这基督教,只是有时候他们会送一些吃的穿的,像这样每周日还有一餐免费的午饭,就这样,这就是生活。”
楚跃洲原本想跟他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欲言又止的他把话咽了回去。
杜源说:“你来法国主要是怎么想的,要做什么工作、能做什么工作?”
楚跃洲说:“只是想出来看看外边的世界究竟什么样,至于做什么工作,那就听天由命吧,自己也不能够左右,听寝室的室友们说巴黎的工作不太好找,工资也不高。”
杜源说:“我来法国也才一年多,但工作我换了四、五个了,轻松的工作工资太少、工资高的活又有点吃不消,但最难搞的是老板,好几个工作都是因为和老板处不来辞职的。”
楚跃洲说:“这点和国内真不一样啊,在国内现在员工是大爷,老板是孙子!”
杜源说:“在巴黎的华人老板十有八九是温州人,他们的祖辈大部分都是来法国上百年了,现在他们都算是三代或四代了,根本跟国内的思维一点也不一样,跟课本中的那种黑心资本家一样一样的,非常爱算计、非常苛刻。”
说起这个话题,杜源好像很是激动,或许是他受过什么大的委屈,楚跃洲无从得知,只希望自己如果工作了,别遇到他说的这样的老板。
当楚跃洲问杜源他目前的工作时,他叹口气说:“还凑合吧,在一个超市理货,虽然工作不太累,但工资也真的不高,我还合计能不能换一个呢。”
“我说说我的想法,”楚跃洲说:“工作呢,能不换就不换,特别不建议频繁换工作,人家不是说了吗—剩者为王嘛。只有在一个工作环境干一段时间,你才有提高的空间、上升的可能。”
“那还有一句俗话呢——树挪死、人挪活嘛!”杜源说。
楚跃洲说:“那是人家,是本领学到一定程度后再开始挪窝、开始跳槽,这样的话才能越挪越活,你这啥也不会呢总挪来挪去,那只能越挪越难走。”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走回了拉乌奈乌小镇,杜源指着那个教堂说:“我就在教堂南侧住,有时间去我们那里聊天啊!”
楚跃洲和他住的地方相隔也就五百米左右吧,他们分别后,楚跃洲拿出来教堂里分发的小册子,本想扔进垃圾桶,看看有些面还是空白的,觉得还能写点字呢,就又把它揣进怀里,向宿舍走去。
雨丝又斜斜地飘起来,晦暗的天空中,一架飞机超东边飞去,楚跃洲想:这是飞往中国的飞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