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与珠儿日日都早早起身,虽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带着白羽出去散步晨练,却依旧可以在这不大不小的院中一通忙活,便也算是强健身体了。
我俩将散落院中一角的石桌石凳重新洗刷干净,摆在葡萄架下;满墙极具生命力却又生长的毫无章法的枝条蔓茎也重新做了修剪,并将左右两侧偏屋门前各开垦出一小块地来,一块种些瓜果蔬菜,另一块则用来种我最喜爱的花花草草。还是珠儿机灵,离开栖兰殿时,偷偷将我之前留下的花草种子悉数带了出来,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如今确是大大的作用。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经过我俩几日来孜孜不倦的努力,如今这小院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了。望着眼前自己亲身劳作取得的小小成就,虽有辛劳,却也不胜欢喜。
人们常说“俭以养德。”如今我倒是真真参透了其中玄妙。眼下生活虽是被圈禁,却也让我同珠儿体会了一把“田园之乐。”回归田园的恬淡生活,虽与过去的日子大相径庭,却让我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安心与愉悦。再不用日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时时还要担心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久违的幸福感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原来,我想要的幸福快乐竟是这样的简单。“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对,就是这样的!
“呦吼,不错嘛......”墙头上跃下一个身影,“几日不见,你们两个确是令我刮目相看啊。”宗子言一面走来一面四处打量着,“啧啧......像是那么回事儿了,不错不错!”宗子言称赞道。
“大将军,您来了......”见我不语,珠儿开口对着宗子言礼貌的招呼道,“大将军先坐一下,奴婢这就给您倒杯茶来。”“他有手自己会倒......”
珠儿:“......”,宗子言:“......”
“呃......大将军,不如您就去那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一坐,正好感受一下,那是奴婢同公主才收拾好的。”“也好。”说着宗子言一面望着我一面径自走过去。“他自己有眼睛难道看不到啊,要你多嘴。”
珠儿:“......”,宗子言:“......”
宗子言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看珠儿,指着我,对着珠儿做着口型,“她怎么了?”珠儿亦摸不着头脑,双手一摊摇了摇头,随即又低头偷笑,便进屋去了。
我默不作声,自顾自的蹲在开垦出的一小块地旁,侍弄着花草。宗子言走过来,蹲下,同我一起摆弄,时不时地侧目偷瞄一眼。我依旧不做声。“咳咳......”宗子言按奈不住,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今日是怎么了?”宗子言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斜眼瞟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忙活。“哎呀,我的小祖宗......”宗子言扳过我肩膀,“到底是怎么了?方才见你同珠儿还有说有笑的,怎的一看到我,就立马不情愿的样子?”宗子言盯着我,我别过头不去看他。“难道,你不想我,也不想见我么?”
“不想!我不想你,也不想见你......”我气呼呼地对着宗子言道,“你这个骗子......”“我......骗子?”宗子言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用手指着自己反问道。“对!你就是个骗子!那日离开前,你说你第二日就来看我,可一连四五日都过去了,却毫无音讯直到今日才出现,你不是骗子是什么?”我理直气壮道。“哦......哦......”宗子言这才恍然大悟,“你原来是在为这个恼我啊......”宗子言掩面,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那个......”“什么?”“我有些事耽搁了......”
“我知道你忙,我也并非是无理取闹。可如今我一个人被圈禁在这偏僻之处,除了珠儿再无他人,我见不到母后,也见不到你......我......”说着我越来越觉得委屈,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怎么忍也忍不住。“你若是真的有事,大可以让白羽捎信给我,从前不都是这样么,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可你......”我越说越难过,埋头便嘤嘤哭了起来。宗子言见状一把将我搂进怀中,连连认错,柔声细语地安慰着。我抬起头,红着眼继续道:“你怎么能这么忍心把我一人丢在这......”说着我又是一阵抽泣。
“好好,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应该让白羽告诉你一声的。”“其实,我被圈禁在此虽不得自由,但至少也是安全的。可你,你在外面毫无讯息,我会担心,很担心......我怕有人要害你,怕你出事......”我吸了吸鼻子,“让白羽捎信给我,其实是我想要知道你的消息,更想知道你并未身处险境。”
宗子言闻之一脸动容,将我再次拥入怀中,“兰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要再伤心了好么?”“眼下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你就不要再让我心有不安了好不好?”“好好,再也不会让你担心,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宗子言连声应和道,在我的额间轻轻一吻,“那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嗯,”我点点头,勉强一笑,“哦,还有.....”“你说......”“我方才说不想你,不想见你......其实......其实是假的......”语罢我也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宗子言揉着我的发,“我知道......”
我在他怀中蹭了一蹭,眼带笑意道:“此次之事,你如何补偿?”“你也要补偿?”“怎么?不行?”“行!”宗子言急忙答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还是......”说着宗子言慢慢凑过来,一脸邪魅。我一手轻拍上他的脸颊,“哎呀,讨厌......”我赶忙躲开。
“你下次再来时,给我带一些麻纸来吧。”“麻纸?你是说糊窗户用的麻纸?”“对啊,就是它。这麻纸啊,又薄又韧又有耐性。风吹不破,雨打不烂。将它糊在窗棂上,用来隔风、防寒再好不过了,而且透光性能极佳。有了它,我那间陋室从此便可重见光明。”
宗子言见我眉飞色舞的同他说着这麻纸的种种好处,不禁惊讶道:“你怎会知道这些?”“呵呵,你可别忘了,本公主自小......”本公主这三个字一出口我便及时的住了嘴,对着宗子言吐一吐舌头,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尴尬。“我是说,我自小过目不忘的本事你还记得吧,书中都有记载啊,随便看上两眼也就知晓了,这有何难?!”我得意的对着宗子言道。
“呵呵,好!待我下次再来,定给你多带一些,定会让你那间陋室重见光明。”“一言为定!”“嗯,一言为定!”
宗子言要去看望母后,我便没再阻拦,只是让他答应我将母后如今的状况如实相告,不得有任何隐瞒,见他郑重点头允了我,我才放心地让他离去。
宗子言来到凤鸣殿,一眼望向南后,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南后如今的姿容竟是这般形如枯槁。南后见宗子言入殿便望着自己愣在原地,不免有些窘迫,轻抚上自己的面庞,道:“大将军不必在意,本宫如今身子不好,面色也不如从前......呵呵,让将军见笑了。”宗子言回过神赶忙道,“方才是微臣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注意凤体,好生修养,娘娘定会重现昔日风采。”“呵呵,借将军吉言。”
宗子言忍不住又望一眼南后,南后侧身靠在坐榻上,身体却微微颤抖,额头已隐隐冒出汗珠,这般情形,想来必是为了见自己才苦撑着。宗子言不忍,忙开口道:“娘娘,您身有不适,还是躺着同微臣说话吧。”说着望向一旁的梧桐,梧桐急忙走近前去,对着南后道:“娘娘,大将军不是外人,不如就听将军的,您躺下再说话吧。”南后微微点了点头,“大将军不见怪就好。”“微臣无妨。娘娘凤体重要。”
南后侧卧着躺好,看着宗子言,目中泪光闪烁。宗子言道:“娘娘不必担心公主,如今,公主很好。”“......是么......圈禁于北宫,如何好法?”“娘娘,微臣并非是为了安慰娘娘便善意地欺骗娘娘,公主她现在确实过得比从前要好。至少心中踏实许多,不会再担惊受怕。”“这是......兰儿说的?”“是。公主还说此番便是因祸得福,也体验了一把田园生活。”
“哦?田园生活?”南后见宗子言面带微笑也跟着起了兴趣。“的确是。娘娘,公主与珠儿两人在那方院子里种了瓜果,养了花草,还有一个葡萄架......今晨微臣去看望公主时,公主还让微臣给她准备些糊窗户的麻纸下次一并带过去,公主说要让那屋子更加亮堂起来。”
“呵呵,是么......”南后轻笑,“本宫竟不知兰儿这丫头还会做这些?”“公主其实并非如娘娘所想的那么脆弱,娘娘也要对公主有信心才是。”宗子言劝慰着,“因为可以被拘禁的只有身体,而心与灵魂依旧是自由的,只要心存美好,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能活出一番天地来。”听闻此语,南后慢慢从榻上坐起,一脸不可置信“这......也是兰儿说的?”“正是。”
“哦......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南后满面的欣慰与安慰,口中喃喃道,“从前,本宫确是小瞧她了......这孩子竟有如此积极洒脱的心性......”眼见着南后听闻宗子言转述着兰栖的几句言语便渐渐舒展的病容,梧桐在一旁也暗自欢喜起来。
宗子言见南后此时心情略有好转,也暂时安下心,直切主题道:“娘娘,此次急召微臣前来,定是有事商议吧。”宗子言又接一句:“可还是因为公主?”南后点头。随即招手示意梧桐,梧桐走上前将南后扶起,南后道:“你扶我下去。”南后强撑着病体在梧桐的搀扶下走到宗子言面前,双手平举,慢慢俯下身去。宗子言大惊,“皇后娘娘,您这是......”
(五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