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恬呢?沈恬人呢!”
“看见沈恬没有!看见沈恬了吗!”
林钟雪抓住曲天歌的手臂,不住地颤抖。她已经问了十几个人了!十几个!没有一个人说见过沈恬!
“没有。”曲天歌连带着也眼神慌乱起来,“怎么了,你慢慢说。”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林钟雪这样慌乱的样子,仿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神就像雷达一样四处搜索。
“沈恬不见了。”
她迫切的眼睛都在微微颤抖。她不敢说得大声,细若游丝的气音却更加颤抖。
曲天歌猛地一震,她一把抓住林钟雪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就早上,早上,早上我起来她就不见了,我以为她只是去练习了,但我找遍了所有的练习室我都没看到她,我,我都问了十几个人了。”
终于有一个能共享秘密的人,仿佛所有的压力都被分担了一般,林钟雪顿时浑身酸软,眼泪也在眼眶里面打转。
所有人都知道沈恬被全网黑的事情,那些沉浮的渣滓就像浪潮一样,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脏的骂人的话,见过怎么恶心的栽赃陷害,一切明明都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这些往沈恬身上套!凭什么!凭什么啊!
还非挑在这个时候,呵!不就是要把沈恬淘汰了吗!但你凭什么啊!
混账!
林钟雪气得浑身发抖,找不到沈恬的恐惧将这种愤怒催化得更浓烈,就像火遇到酒,顺势就要燎原。
曲天歌一怔,心中不自觉地开始直打鼓:“你别慌,别慌。”
她碎碎念,都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
她抬手看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几乎走不稳。
“九点,快十点了。排名发布是一点,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曲天歌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心脏搏动的声音却更加强烈。
“听我的,别再让任何人发现,咱们再搜一遍,寝室那边你去,练习室这边我来,搜到了就通知对方。三个小时,来得及,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得把她拉进演播室!”
斩钉截铁,如碎玉山,坚定得连曲天歌自己几乎都要相信了。
“嗯。”
两双眼睛一碰,就达成了某种共识。
整个《制作人》里最平和最高傲的两个人却似乎在这一个早上,如同狂躁的蜜蜂一般,频繁来回。
储藏室,没有!准备室,没有!道具室,没有!调音间,没有!
快临近午饭的点,更兼下午的排名仪式,大半人都在休息或者化妆,曲天歌在集训大楼的步伐如同出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但这种来去自如并不让她觉得自由。没点亮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就会让她的心如同又被挖空了一块,虚空得有些可怕。
她没有经纪人,只有堂姐在打理自己的日常事务,所以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但通过其他练习生,该知道的不该知道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她都不禁厌倦了——一次又一次,颠倒黑白,不分是非,全天下就你长了张花言巧语的嘴是吗!这种疲倦的感觉几乎如同呼吸的空气一样,一步一步从肌肤蔓延到五脏六腑,深入肺腑。
她们是人啊,不是什么百毒不侵、当枪不入的变态啊!
一个个房间的空白都在给她心里添堵!
她从出道以来就没有听过还有这么多的黑料,一桩桩一件件还都是编的!一桩桩一件件还都冲着沈恬一个人来!她曾经以为自己过得够难熬的了,只是没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畜生外还有畜生!
练习室A,没有。练习室B,没有。练习室C,没有。练习室D,没有。练习室E,没有。天台,没有!
她都要疯了,沈恬,你到底在哪里啊啊啊啊!
这个她曾教她练声的地方,曲天歌气得直跺脚。
远处光耀大地的灿烂都不能清扫心中的阴霾。
她把眼泪憋回去,扶着台阶下天台,一步,一步。
她会在哪里啊,哪里啊!
她撑着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回走,在三楼看见冲上来的林钟雪。头发都是乱的,哪里还有她平常的样子。
有吗?
有吗?
两个人眼里都是这样迫切的光芒,却瞬间熄灭。
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两个人沉默地往楼下走。
“你说沈恬会不会——”林钟雪止住不说了,却都是打了个冷战。
“不会——”仿佛是应激反应,戛然而止。
她说不会就不会!
从练习室E,到练习室D,到练习室C,到——
“等等!”曲天歌突然猛刹车。
练习室D门口,大门紧闭,黑着的灯。
“怎么了?”她的眼中有未知的恐惧。
“刚刚这个教室我明明开灯了。”如同颤抖的梦话。
隐秘的安静在走廊上流动。
啪——林钟雪还没有反应过来,曲天歌破门而入,对着黑暗中大喊:“沈恬!你给我出来!”
隐隐回声“出来——”
浓浓的黑暗中,中气十足的声音却仿佛如白昼一般让整个黑暗都变得通透,急促的喘息声格外分明。
没有人回答,连摄像头都没有转一下。
林钟雪往前踏了一步,又迅速退了一步,D班。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顿时就止不住了,血珠子一样往下流。她颤抖着打开开关,啪嗒一声,黑暗亮如白昼,白昼因游尘而格外空洞刺目。她的声音都是抖的,带着格外令人心疼的恳求:“沈恬,你出来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站在门口,一个无声地流着泪颤抖,一个直挺挺地两脚杵着地,咬紧牙关。她们面对的是一片空白的空白,但是谁都没有走。
长久的沉默。
“关灯,好不好。”
虚弱的声音,像是濒死的猫,已经舔不动心脏。
两道眼神迅速刺到一个地方,那扇窗帘后,没有任何瑕疵,却有破碎的人。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林钟雪想伸手关掉开关,曲天歌却是摁住她的手,反身把门砰得一关。
三个人,两个世界,一个房间。
“呵,我以为你在哪里呢,原来一直在原地啊。”高傲的猫终于露出了她的獠牙,她嘲讽的时候是真讨厌啊,轻蔑的眼神和轻浮的语调几乎都想让人冲出来打她。
窗帘后身形一颤,又迅速死寂。
地板上,脚步声,一步,一步,一步,踩得很轻很绵软,却又动若惊雷,仿佛陷阱中的野兔,听着恶犬一步一步的到来。
最后一步,沈恬迅速闭上眼睛,但大开的光芒却仿佛冲破眼皮要照满她的眼底。
“你不要逼我。”
哑了的声音,虚弱又声嘶力竭,疲倦感如同带水的血衣,哗啦啦地淌。
地板上的人两手死死地抱紧双膝颤抖,就像回到最原始的母胎一样深深地把脑袋埋进膝盖。她的声音那么发抖,那么哀求,那么恐惧,明明衣着整齐却仿佛衣衫褴褛、涕泗横流。
她好像不是那个娇俏又镇定的沈恬,但她确实是那个16岁的柔软的沈恬。
“不要。”
几乎是恳求了,曲天歌也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在地板上,林钟雪安静地坐下,空气中仿佛只剩下透明的呼吸。
三个人都像是陷入到一场沉沉的睡梦当中。
曲天歌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如果谁有一把剑,此时就可以稳稳地刺入她的胸口,这个时候她或许能够睁着眼睛透过这一片明亮的天花板看见蓝天、花香、钢琴、坚果、烤土司、圣诞老人,哪一个都很好。
林钟雪盘腿坐着,脑袋却像丧了力气的提线木偶低垂着,她的目光能够直直地射向自己心脏的位置。如果人有透明的身体,是不是就可以看到血液是怎样时而平和时而沸腾得流淌,是不是就能看到,所有人的心脏到底都是在怎样生生不息地搏动?
沈恬埋着头,手脚都已经僵硬了,温度都开始回血了,她却像被固定在时间的缝隙当中——这一刻她只属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