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徐导？”沈恬眯着眼看层层叠叠的黑影处那浓密的络腮胡，充满熟悉的感觉。
“对。”把沈恬送到现场，引导人员就离开了。沈恬远远地站在候场区一堆摄影器材之外，彩色的她站在其中格外亮眼。
第一个正在拍摄的是江映瑶。
粉色的泡泡袖、银色的流苏裙，她在现场如鱼得水，以有点难以想象的状态迅速找准每一个镜头的角度，手上脚上表情上，每一个地方都像是有特定的模式一般，流畅而自然得切换着不同的姿势，徐导端着相机没有出声，现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以。”电脑前看完照片，江映瑶迅速结束她的拍摄。
“谢谢老师。”她微笑着鞠躬，和身旁地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轻轻地点头。
走出幕布，她转眼就看见站在黑暗中亮眼的沈恬，不禁轻轻一笑——看着吧，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第二个入场的是天臻，她的身材娇小，似乎一入场就不是徐导最喜欢的样子。
“你动一下，身体曲线出来！”
“手，手！手不要这么僵在哪里，自然一点！”
“还有腿，你这个动作很扭曲你知不知道，你是人不是机器！”
“停停停！”
站在拍摄中央的天臻抖了一下，低着头不敢往前看，她怕自己一抬头就会看到乌压压的不屑的目光。
“加油哦！”江映瑶隐隐的笑眼仿佛还在眼前，现在却显得莫名地嘲讽。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站在镜头面前，她就浑身僵硬。她也知道应该让自己自然起来，就像江映瑶一样，自信又自然地摆出一个又一个动作，但是面对这么多摄像头，面对自己并没有造诣的领域，她从心底里没有这份底气。她想要做好，她也可以做好，但没有时间给她缓冲。
压力仿佛一下子就像破开闸门的洪水野兽冲到她面前，击溃她本就不胜坚固的自信。
“再来一次！”徐导失望的声音在整个摄影棚扩散开来，沈恬听着却心里一凉。眼前的天臻依然在挨骂中做着笨拙的动作，那自己呢？她仿佛突然意识到江映瑶朝自己看得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制作人》的生存规则是残酷的，但《制作人》外的生存规则甚至更加尖锐。江映瑶能用她多付出一两年的经验在其中自如往来，而她们只能靠着莽撞的勇气和耐抗的内心一路摸索。
但那又如何呢？所有人都是从渺小走向伟大。
“嗯！”天臻低着头走出来，一头撞上沈恬，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水汪汪的。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应该也都看到了吧。天臻有点苦涩地低下头，沈恬只能轻轻摸着她的后背。
“下一个，沈恬。”
道具师布景师正在对现场道具进行迅速的更换，徐导听到名字却微微从电脑面前抬起头，一眼看见搂着天臻的沈恬——希望你今天也能带给我惊喜吧。
“现场准备——”助理一声喊，杂乱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沈恬走到徐导身边，像乖巧的小学生微微低头听训，如果不是徐导上次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恐怕自己也没有办法拍摄那支广告了。沈恬听于娟说，草原牛奶那边正有意向和沈恬合作，但要观察沈恬的后续表现。虽然只是一根橄榄枝，但主要的功劳还在于徐导。这个看上去有点凶凶的汉子，其实还是有很过硬的专业素养和追求品质的内心的。
第二次见面，徐导明显对沈恬依然留有印象，看她走过来直接熟稔地端起相机。
“今天的主题是橱窗。”他说话一贯地言简意赅。
橱窗？沈恬回头看现场的布景。黑色的幕布，铺着雪白毛毯的彩色箱子，散乱的甜点和玩偶，那——我是橱窗里的模特？
夜色阑珊，街道上的灯都已经暗了，行人都散了，只有桥下的田园犬还在呜呜地叫。游乐园风格的服装店大门紧缩，却该是狂欢的时候了。
沈恬猛然想起之前江映瑶和天臻的动作，如果说江映瑶是在这里待了好几年的橱窗模特，能幸福而自由地在这里起舞，那天臻只能勉强算的上第一天来这里的小可怜，有点局促地打量着周围的狂欢，有点跃跃欲试却又心惊胆战。
那我呢？我要扮演什么样的主角呢？
紫色的身影踩着轻轻的黄色步伐走进那扇不存在的门，越过那扇不存在的窗。这个夜晚，我该怎样演绎呢？
转过身，灯光从多个地方打亮，只把自己所站的这一片地方映照得灯火辉煌，往前望去却都是黑压压一片，除了徐导手中的相机，还有无数的眼神和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把自己往现实中这样严肃而紧张的氛围中拉扯——不行不行！她赶紧转过身，强迫自己把目光落到现场的道具上，她是橱窗模特，她的夜晚到了，她来这里很久了，今晚她要做什么呢？
徐导不说话，现场也静悄悄的。面前的这些人都是新人，徐导还是很仁慈地特意嘱咐给她们每人一段适应的时间，但适应得太久，也不行。
“好了吗？”助理朝着中央四处打量、有些局促的身影喊了一声。
两只脚交叉着放，如同音乐盒里的芭蕾舞者还未踮起脚尖，一只手捂在胸口，另一只手迎四方客。她的四肢仿佛都僵硬了一般，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面部表情配上她那张露出完美笑容的脸，像极了走过路过就会看到的模特。徐导一眼就知道沈恬的语言表达，从僵硬的模特开始，是很聪明的做法。镜头里少女无论是肌肉还是线条都有微微的紧张甚至是抽搐，连笑容都有些尴尬，但这些东西出现在一个还没有灵魂的模特身上是完全合理的，她在给自己时间适应。
动作持续了两三秒，徐导没有出言有任何调整，因为他在观察镜头里沈恬的脸，正在研究怎样才能找到最佳的角度。
突然，就像是玩偶活了一样，镜头里僵硬的人瞬间动了一下眼睛，那抹灵气仿佛只是一刹那的流星，昭示着一个绚烂夜晚的开始。盯着镜头的徐导心中小小一动，手上已经不自觉地摁下快门，咔嚓一声，只有一声，沈恬心里祈祷，应该拍到了吧。
夜晚开始了，眼前这个小模特已经活过来了，左右张望两眼，灵气十足的鱼尾辫都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脑袋摆动的幅度晃悠。
“身体蹲一点——手不要叉得这么用力，轻松一点！”徐导沉稳的声音差点一下子把沈恬拉回来，她真的竭尽全力让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只见她轻轻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手竖着平摊着，一手如同隔着玻璃轻轻地敲，仿佛都能让人听见笃笃笃的声音。
这个有点意思。快门声咔嚓咔嚓得响，徐导却不太能明白女孩眼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这个模特似乎不太高兴——仿佛要印证徐导心中所想，沈恬转身转身坐到身后雪白的毛毯之上，直直地凹出底下彩色木箱的形状，她一只手撑在上面的箱子上，一只手如同弹钢琴一样上下翻飞，眼神若有所思——这是一个不太安分的模特，她要么是厌烦了要么是无聊了，她似乎想离开，徐导仿佛一刹那突然明白了沈恬的想法，这种新奇的感觉使他浑身的热血都不禁往上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