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堂格外的肃穆,太子与北江王领百官之首。
刑部尚书权安佑依照杨天胜密旨于早朝上表李邢州之罪行,并呈上供词。
奏折之上痛陈李邢州数条罪状,天子令内侍陈德功诵表以为众臣知。
朝堂之上立刻炸开了锅,唇舌之争如火如荼,整整持续了半柱香,以太子殿下出声落幕。
“户部尚书李邢州贪渎通敌一案疑点重重,关键人证惨遭杀害,犯人李邢州于狱中无故身亡,种种蹊跷,臣请陛下彻查此案。”太子殿下叩首请旨道。
礼部,刑部,工部,御史台一干臣工纷纷下拜,高喊道:“臣等附议!”
天子眉头紧蹙,沉默不语。
“太子殿下,事情既已了结,犯人认罪伏法,又为何非要威逼圣上?”北江王向前一步,看着太子逼问道。
太子看了一眼北江王,“臣不敢威逼,只是刘明远刘知州遭人杀害,其手足兄弟王力将军以及杨德荣判官死不得其所,天下人需要一个交代!”
天子怒火攻心,竟是骤然昏厥了过去,陈内侍高呼退朝,扶着天子退下正乾殿。
御史中丞执玉圭跪于上书房外,誓要见天子,要求彻查李邢州一案。
“反了!反了!都要逼死朕是不是?来人啊,给我杀了!全杀了!这是朕打下来的江山!朕还活着!”
天子散发抽出房中悬墙宝剑,怒气冲冲欲出上书房杀掉御史中丞,只不过被陈内侍拦下。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来了。”天子转身,手中兵刃丢在地上,“好,宣他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瞥了一眼地上的长剑,跪拜道。
“太子,你说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儿臣以为此案应交由刑部彻查,以慰刘知州等人在天之灵。”
天子长叹一口气,散去了愤怒,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李邢州的贪渎之案,而是因为他竟然被自己的儿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威逼。
“那就依太子的意思,拟旨此案交由北江王追查,追封刘明远为中顺大夫,王力为武略将军,杨德荣为承直郎,就这样吧,你退下吧。”天子似乎不想再和太子说一句话。
“儿臣告退。”太子欲言又止,拱手退欲离。
“仁儿,后天陪我去寒山寺祭拜你的母亲吧。”天子忽然出声道。
太子不答,悄然退下
“怎么样?走了吗?”天子坐在龙椅上,轻揉着脑袋道。
“走了,太子扶着御史中丞离开了。”李德功回答道。
天子瞥了他一眼,李德功立刻噤声。
这几日金羽卫可是忙翻了天,似乎没人记得姜宇这个小小总旗官了,他也乐的清闲,每日往镇抚司向文知章请安之后便回家操持创业大计,配置了许多调料以及食材,一一教予姜言。
姜言看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调料,心中更加佩服这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公子了。
姜宇找来三个大缸,从城中寻来上好的酒粬,收小米百斤,找到城中最好铁匠制作一个简单的蒸馏器,依照土法制作白酒,剩下的就只用安心的等待。
酒馆的位置他已寻好,定在了外城的一间小铺,仅用十两便是买了下来。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前往镇抚司面见文知章。
“属下参见千户大人。”姜宇请安道。
“近些时日如何?”文知章难得地询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卑职一切安好。”姜宇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嗯,好,我这边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是不是也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文知章面带笑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千户大人英明,卑职自小穷困,最近萌生了行商的想法,幸得幼时曾见老农酿酒,便想开一酒铺,贴补家用,无奈属下人微言轻,在京都之中更无靠山,恐得罪权贵,特想请千户大人庇佑。”
“哈哈,倒是有趣,酒铺?”文知章打量了姜宇一眼,他最近的确收到消息姜宇似乎在忙碌什么,可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猜到竟然是开酒铺。
“回千户大人,正是。”
“开在何处?”文知章又问。
姜宇将地点告知,文知章便觉得有些失望了。
“你选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恐怕不久就要关门大吉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属下有信心,还请千户大人多多照应。”
“酒香不怕巷子深?”文知章细细咀嚼,竟觉得有几分味道,“好,那我便应允你,一般人应该不会与我金羽卫为敌。那我来说一说好消息,这其一就是陆千户死了,而你因为发现杨德荣有功升为百户,”
姜宇面露欣喜,叩首道:“多谢千户大人!”
文知章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种反应才符合人之常情,继续说道:“这其二,你的对头柳开刺杀李邢州如今已是逃窜,再无可能成为你的绊脚石。在这镇抚司你只要忠心陛下,效忠镇抚使,必定是前途无量。”
“多谢千户大人厚爱。”
“好了,你下去吧,正式开张之时别忘了邀我去喝一杯。”
姜宇再次叩谢,转身离了镇抚司。
三日后,晴空万里,本是香客络绎不绝之时,寒山寺却是被铁浮屠团团围起。
寒山寺一无名偏殿,殿中不供神佛,不设佛龛,殿中仅有一牌位,一香案。
杨天胜看着牌位,眼中泛起柔情,曾道佳人鬓白相依守,未待素服蛰清欢,历历皆思,谁知朕心愁。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带着几分疲惫,“仁儿,你和你母亲说些话吧。”
说完杨天胜便走出了偏殿,偷偷拭去眼角的几滴泪水。
寒山寺依山而建,殿宇众多,高僧云集,哪怕是苦厄方丈去了,依旧不乏大佛法之人,而其中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常年枯坐于菩提树下。
杨天胜遣退了跟随的侍卫以及僧人,他独自一人走到菩提树下,看着老和尚道:“你怎么没有变老?”
那老和尚微微睁眼,干巴巴的皮肤皱成一团,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的确没有变老,十年前这么老,十年后还是这么老。
“看来你变老了。”老和尚眯着眼睛打量了杨天胜一眼,带着几分讥讽道。
本是大不敬的话,杨天胜却并未在意,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老和尚冷嘲热讽的语气。
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与老和尚四目相对,“我想问一问前程。”
“你都已经是天命之子了,还要去看前程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明白天命不可违,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若是寺中的僧人在旁,必定会惊讶老和尚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我来寻你不下百次,你今日既然开口了,那必定是要告诉我的,怎么?你所谓的时机到了?”杨天胜调笑道。
“阿弥陀佛,是的,时机到了,苦厄师弟也是因此而去,他的佛法向来是远高于我的。”
“那个老和尚,我给了他天下僧人都梦寐以求的地位和权力,可是他给了我什么?寒山寺私藏犯人的事情我可是还没计较。”杨天胜不屑道。
“非也非也,寒山寺从不私藏犯人。”老和尚若有所指道。
杨天胜并未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他试探性的问老和尚,“你得道了吗?”
老和尚摇了摇头,什么是道?什么都是道。什么是道?什么都不是道。
“不如你出寺,我封你为大梁国师,受天下供奉如何?”杨天胜蛊惑道。
“哼,”老和尚露出厌恶的神情,继而说道,“南宇澄清佛,贵辅亲白合。”
老和尚说完便闭目噤声,再不开一言。
杨天胜细细体会个中含义,却丝毫不得要领。
他张口询问,却徒劳无获,老和尚的呼吸极浅,若你不去留心根本发觉不得。
几缕阳光投射树下,映的老和尚褶褶生辉,宛若佛陀现世。
杨天胜只感索然无味,便离去,心中忽有一感,转身问道:“何时成道?”
“近了,近了。”老和尚并未有任何动作,但却有声音传至杨天胜耳中。
杨天胜哈哈大笑,十年前是近了,十年后还是近了。
一个月后,京都落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这是姜宇来到这个时代数年第一次真正触碰到雪花,手心感觉到一阵冰凉然后便消融无形。
今日,最后一滴酒漏入到了准备好的酒坛中,他轻轻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子,这酒好醉人。”姜言已是被酒香熏醉,躺了两天才渐渐习惯。
“我们明日开张!”姜宇定计道。
姜宇赶到文知章府上,递上请帖得到回复后这才离去。
第二日,姜宇与姜言早早地到了小铺,这里较为僻静,周边鲜有人迹,铺门前有一棵早已腐朽的杨树,姜宇索性将招牌挂在杨树上,那是他自己写下的牌匾,心中颇为满意。
“公子,要不我们找人重新做一副牌匾吧。”姜言看着那歪七扭八的字迹,一脸羞愧道。
“那多浪费钱啊,瞧瞧这名字,杏花村。”姜宇丝毫不觉姜言的意思。
“参见千户大人!”姜宇很快便迎来了文知章,匆忙请安道。
姜言也是低头请安。
“今日除去公务,称我文大哥即可,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文知章看着姜言若有所指道。
姜宇也是打个哈哈,并不想多费唇舌解释。
“文大哥,稍等。”姜宇进入铺中,取出一壶酒。
凛凛寒风将酒香吹入文知章鼻中,他眉毛一挑,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他虽不是嗜酒如命之徒,但是这一杯仅凭这香气便胜过他平生所饮。
他将酒杯抬起,轻嗅道:“我算是第一次体会到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什么滋味,你这酒怎么卖?”
“十两一杯。”姜宇回道。
姜言与文知章皆是一愣,十两仅只有大拇指大小的一杯,这可算得上是天价。
文知章沉默不语,一口将杯中烈酒饮下,刚入喉便是咳了几声,酒下喉咙,立刻感受到体内有一团火烧了起来,自五脏六腑冲至天灵,浑身精神为之一震,寒意全消。
“好酒!好酒!”文知章失态地大喝道,且尚不自知,“我要一壶。”
他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却被姜宇制止,“以后还要靠着千户大人照料,这一壶是孝敬千户大人的。”
文知章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只感烦恼全消,全身酥麻,无比的畅快。
再饮一杯,天地旋转,万物皆伏。
姜宇满脸笑容地看着姜言,比了一个拇指,不管姜言一脸疑惑的表情护送文知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