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铁脚当众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抱拳：“果真是赌圣。”
朱飞燕笑笑，“老爷爷好身体。”
游铁脚就这么赤身露体地往外走去，伙计一把拉住了他，“老前辈，你的账还没算清……”
他脸红了，“哦，忘了借钱的事了，我马上让汤小六给送来。”
这个伙计脑筋有点不好使，“老前辈到年底了，你之前还欠了赌坊一千三百零五两八钱银子，今天一并给结了吧……”
“欠了这么多啊？”
“这是从正月到冬月共十一次欠的。”
“让小鲁来跟我说。”
“这就是他的指令。”
游铁脚看了他一眼，“知道了。”说完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你告诉鲁仲孙，我欠的银子一分不会少。”
“游大侠，你也不差这点小钱，不要为难我们小的。”
游铁脚对三儿说：“你去门外告诉小鸭和兔子让他们把汤小六给我找来，一千三百零五两八钱加二十两等于一千三百二十五两八钱，让小六带一千三百二十五两八钱银子……”
伙计道：“日头已升起来了，昨晚借的十两，连本带利变成三十两了……”
游铁脚点点头，“对，一千三百三十五两八钱……”
三儿问：“谁是小鸭和兔子？”
“两个丐帮的小孩儿，现正在赌坊门口嗑瓜子嗑虱子晒老爷儿……”
三儿出去一看，果真有两个小乞丐，他把游铁脚的指令传达了一下，那两个小家伙立刻扔掉手里的虱子，飞也似地跑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一个年轻的乞丐风风火火跑来，一下扑到游铁脚的脚下，“老祖，银子到了，日，谁赢了你的裤子，小六子来晚了……”边说边脱衣服，边扇自己耳刮子。
朱飞燕笑道：“这个洗洗澡也不赖。”
游铁脚穿上汤小六的衣服，把银子交给伙计，笑道：“你点一点。”
伙计笑笑，“不用点了，我相信老前辈。”
游铁脚脸沉下来，“万一包袱里是砖头呢，还是点点的好。”
伙计赶紧打开包袱，拿出小秤，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来。
游铁脚拉起三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
汤小六目送老祖走远，突然暴吼一声，“兔子，还不去给我拿衣服！”
三儿半天不敢说话。
游铁脚问：“咱们去城隍庙找点贡品吃？”
三儿道：“一沦落至此！”
“以后花钱不能大手大脚了。”
“鲁仲孙算不算是宣战了？”
“他脑袋让驴踢了。”
“咱们收拾他。”
“昨晚本想在欢喜坊闹点动静的，一见朱飞燕把正事给忘了，光顾着玩了……”
“咱们今天剪个径弄点银子，今晚再造访欢喜坊。”
“有朱飞燕坐镇，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我倒是有个办法，割鲁家点肉。”
游铁脚从街上喊了个小乞丐让他到赵貔貅家要了一只烧鸡、十个馒头、一壶酒，两个人吃饱喝足，展开行动。
晌午时分，瑞蚨当铺，一个身着破烂青衫头戴方巾的落魄公子走了进来，他拿出一个包了十层的翠玉白菜。
这里的第一号伙计名叫“小算盘”，他一看这小白菜就知道是个稀罕物，至少能卖到五千两银子，这在盘龙算是稀世珍宝了。
“这个是家传的，我想把它押在这儿，当点钱花。”青衫公子道。
“你打算当多少钱？”小算盘问道。
“白银一万两。”
“做梦呢吧？这个小玩意能值一万两？”
“伙计你是识货之人，我给你讲讲它的来历，这个本是唐明皇的心爱之物，后来赐给了杨玉环，马嵬坡之变，贵妃被高力士缢杀，白玉白菜落到了高力士手中，他把白菜塞进了……你了解的……唐明皇把所有在场的太监、宫女全都扒得一丝不挂，也没找到这棵白菜，高力士死后，白菜下落不明，五代之时，盗墓之风盛行，河洛大盗司空猿飞在高力士孙子的墓中得到了这棵白菜，但是却因这棵白菜招来了杀身之祸，其同伙田见龙用无色无味的曼陀罗花药倒了他，偷走了白菜，后来田见龙被官府捕获开刀问斩，他儿子将他的尸首火化，偶然在骨灰里又得到这棵白菜，他悄悄藏起来，一藏就是几十年，后来临死之前交给了自己孙子，他孙子就是我曾祖父的太爷爷……”
小算盘心里犯嘀咕了，“我好像记得高力士是个太监，孙子……”
青衫公子看起来是个实诚君子，故事可能有些玄乎，但是白菜绝对是个好白菜，即使值不了一万两银子，看在这段故事的份上，八千两是可以考虑的。
公子道：“我急用钱，否则这家传之宝是绝对不会轻易示人的。”
小算盘摩挲着这温润的小白菜，问：“一万两肯定不行，这里是当铺，不是菩萨庙。”
“八千两。”
“公子，这么珍贵的物件，你还是好好珍藏着吧，你把它当了，当心你那个田见龙老祖宗出来掐死你。”
“不把它当了，我全家饿死，田见龙就断子绝孙了。”
“这么贵重的物件，我做不了主。”
“那就把鲁大老板请出来。”
“他去瑞蚨宝号盘点去了，今天不来这儿。”
“我在欢喜坊朱飞燕那输了四千两银子，就是不服，刚开始明明赢了一千多两，后来手气越来越差，越来越差，把之前赢的全倒出去之后，最后把房契也押给欢喜坊了，怎么如此倒霉，想了想是早晨出门时，跟个掏粪的撞在了一起，身上沾了污秽，我让老鹤真人给我破了破霉运，他说我今天午时之后，运气就来了，财运挡也挡不住，所以我赶紧筹点钱再去跟朱飞燕较量一番，我就不信她的手气就是那么壮！”
“嗯，老鹤真人算卦是比较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快点给我拿钱吧，我还要回家熏香沐浴，再和那肥婆姨大战三百回合。”
“一千两。”小算盘慢悠悠地道。
“再加点。”
“一分也不能加了。”
“那好，一千两照样翻本。白菜把你别给我损失了，三天之内，我必然来取。”
“我们瑞蚨的金字招牌你还不放心？”
“好，你快点草拟契约，赶紧准备现银。”
小算盘心里暗喜：“这个傻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衫公子刚走不久，一个老乞丐走了进来。
小算盘赶紧热情地迎了上去，如果是普通的乞丐，他用笤帚招待，换做是丐帮的大佬游铁脚，他必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还得拿出好酒与小点心。
“小朋友，最近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小玩意？”游铁脚问。
“有的是。”小算盘赶紧拿出一些比较新奇古怪的“死当”，他知道这个老爷子喜好这个，一卷吴道子的春宫图、一把裴旻用过的剑、一个唐代象牙仕女塑像、一副隋炀帝的书法卷轴、一个小周后的镜子。
游铁脚用了三百两银子收了春宫图，其他的没看上眼，“还有没有其他的？”
“没有了。老神仙，这个小镜子不错，你可以买下送给相好，才一百两银子。”
“一个不够，没有得到的会抓破我的脸。”
“那你改天再来，我再给你攒几个。”
“你肯定有好的玩意，掖起来了，怕我付不起钱。”
“哪里哪里，我给你留的都是最稀罕的物件，譬如这把裴旻的剑，通达镖局的孟不尝一千两银子想收，我都没理他。”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更不喜欢刀剑这种凶器。”
“老神仙，我这儿倒是有个小东西，说是杨贵妃玩过的，不过还没到期。”
“什么东西，我瞧瞧。”
小算盘将那个小白菜拿了出来。
游铁脚把玩了一阵，嗅了嗅，“好像有贵妃的香气，东西是个好东西，你打算出手不？”
“得等到三天后。”
“好吧，三天后我来拿你这把裴旻的宝剑。”
“老神仙，什么……意思？”
“我今天很喜欢小红，明天喜欢小翠，后天可能喜欢花花，看心情吧。”
“你要是想买，今天也可以卖给你，但是价格方面……”
“我喜欢丰满的女人，我喜欢杨贵妃，我舍得花钱。”
“两万两。”
“黑心黑肺，你们这些开当铺的比劫道杀人的都黑。”游铁脚说完，迈腿往外走。
小算盘将他拉住，“我给你便宜点。”
“一万两。”
“再加点。”
“八千两。”
“老神仙……”
“六千两。”
小算盘道：“云想衣裳花想容，肉乎女人味最浓……看在杨贵妃的份上，八千两！”
“给我包起来，我让汤小六来送银票。”
送走游铁脚，小算盘心里乐开了花，就这桩买卖他可以在账上做点手脚，从中狠狠赚上一笔，可以光顾醉月楼的五百次，能替柳叶姑娘赎身四次……当然也可以买二百个媳妇儿，当然不如柳叶风月好……他正做白日春梦的时候，那个青衫公子又进来了，一脸的苦大仇深。
“公子哥，这次当什么物件？”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笑问。
“我已没什么东西可当。”
“那你来干什么？赌圣朱飞燕的手段如何？你知道在欢喜坊有多少人穿着绫罗绸缎进去光着屁股出来吗？”
“这是一千三百两银子，我要赎回我的翠玉白菜，这是票契。要不是她最后出了豹子，我能赢一万两……”
小算盘瞬间跌入了冰窖，“你赢了朱飞燕？”
“嗯，我就说嘛，手气一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痛快！”
这本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个看起来挺像书呆子的家伙，此刻笑得很贼，充满了恶意，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掉圈套里。
他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在市集买了一匹老马，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跑了。
青衫书生正是三儿，他等小算盘跑出盘龙地界以后，就去拜会鲁仲孙了，他往地上一躺，像个陀罗一样转起来，嚎啕大哭，“我的传家宝啊，怎么平白无故就没了呢？你们瑞蚨可是盘龙信誉最好的当铺呢，让我到了泉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我要到官府告你们，我要到市集上让大家给评评理……”
按照票契约定，鲁仲孙付给三儿白银两万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