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道钟鸣从泰始殿传遍四方,表示报到时间截止。
广场栅栏唯一的开口被值守人员关闭,再不允许放人。
考生们根据手中写有“甲乙丙丁”的号牌分别在四座高搭的天棚里集合,站好队列,准备进场。
王忍冬来的还算早,赶上了“甲”字场,也就是第一场。
候场无聊四处张望,离得不远的“乙”字场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紫袍玉带,翩翩公子,正是昨天客栈里“不打不相识”的苏本商。
他自然不是来参加医斋考试的,也没有站在队列中,只是等在队伍外。
看来这不允许亲友陪同进入的规矩,也不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啊。这么想着,王忍冬记起他昨天说有位朋友也心向医道,要来参加考试,不由得向旁边看去。
果然,并肩处站着一个人,入眼,好一位温雅少年,衣着简而不陋,看得出是有些家底的人。双眼有神,气度从容,很有自信的样子。在周围的各色人等中,颇为突出。
正在他打量对方的时候,苏本商感觉到什么似的,也转头看到了他。先是一惊,随机化为喜,真好像老友相见一般的形容。若不是之前从魏平己的反应里读出了一些信息,王忍冬还就信了昨日那场冲突,这位二公子没有介意。
苏本商遥遥对他点头示意,随后走到一名维持秩序的医斋弟子身边,悄悄说了些什么,返回身,就拉着他那为朋友朝王忍冬这里走来。
四周围队伍里有人疑问:“不是不允许随便走动吗?”身边有认识的赶忙拦他,应该是向他说明了苏本商的身份,那人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言。
王忍冬按下心思往前迎了几步,三人在两座天棚中间的空地站定,阳光洒下,他两人衣衫华贵精致,相比之下,王忍冬一身粗布愈发的寒酸。
许多人在苏本商动作时就盯着,见他这般身份竟然与一个面生的穷小子相谈甚欢,不由得又是议论纷纷,进而变成阵阵惊疑。想来昨日王忍冬的“英雄事迹”又被传扬了一波。
抛开身边声音不去理会,王忍冬拱手笑道:“见过二公子。”
“我就说今日能得见。”苏本商一副喜悦神情,转头向身边的朋友介绍起来:“这就是我昨日跟你说的那位王忍冬,王兄弟。”
又对王忍冬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州府人士,姓张,双字孝谨。”
“张孝谨,久仰大名。”
王忍冬这不是恭维之词,虽然才来了短短一日,但在客栈食客们的闲谈中,他也听到了好几次这个名字。
张家祖上是南汉御医,侍候皇帝。大梁建立,家中仍是传代行医,妙手回春,名满州府。是州府人们心里的神医天才。
就从赌坊中张孝谨没得初试第一这条,无人押注。可见其在城中人心里的能力才学。
“忍冬兄弟过奖了。”张孝谨自谦道:“家乡父老谬赞而已。”
三个人你来我往又是一阵寒暄客套。直到第二次钟声响起,考生进殿,王忍冬才得已抽身离去。
回到队伍里,王忍冬不禁松了口气,他还真应付不来这些公子哥儿们虚头八脑的交际。
钟声回荡,监考官从大殿里走出,下台阶花了一会时间,来在“甲”字场的天棚前方,简单宣读了几项需要遵守的考场纪律,便一声呼唤,带着这三百人向大殿去。
远望着王忍冬等人鱼贯入场,苏本商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你看如何?”
张孝谨沉吟片刻,道:“不曾谈及医术药方,不知底细。但从其平静的神态来看,当是有些本事的。”
苏本商忽地笑出声:“可惜,出不了头喽。”
殿门前,考官一一核对名笺信息,等最后一名考生落了座,一声开考喊得殿外都清晰可闻,殿门应声关闭。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日头渐重,天气热了起来。
两个时辰结束,第三次钟声响,考生陆续出来,下了台阶不停留地离开广场。
一上一下擦身而过,王忍冬和张孝谨互相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苏本商已经不见了身影。
来到大街上,气氛一下子嘈杂起来,王忍冬还很不适应。
候在茶摊地赌徒们胆子大的,直接跑到自己押注的人面前询问,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幸好能把王忍冬这个名字和长相对上号的不多,他才躲过一劫。
按照来时记忆,王忍冬找了条僻静小路赶回客栈。他没有注意到,茶摊方向,一个中年男人举着布幡,迈步走进了泰始殿。
一路上他穿过人群,穿过栅栏,穿过值守弟子。但仿佛隐形了似的,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
…………
“怎么样?”
回到客栈,王中秋按耐不住地问道:“有把握吗?”
“我当然没问题。都是些浅显的医典诊方,都答上了。”王忍冬胸有成竹的说着,那话外的意思:我是没问题,至于结果怎么样,就看别人了。
男人到底情感粗糙,虽说还不到一年,陈露冷其实要比王中秋更了解王忍冬的性格,情绪种种。她又心思聪慧,听得出弦外之音,但也不好当着师父面说什么。
吃过午饭,王中秋照例要休息一会儿。王忍冬见他睡熟了,就溜出了到了陈露冷门前。
陈露冷没有午睡的习惯他是知道的,轻轻敲了敲门,唤道:“露冷,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推门进屋,见小丫头自己靠着窗坐在那里,王忍冬知道她又在发呆了。
去年救回她不久,王忍冬就发现,陈露冷有个习惯,没事儿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出神,你不打扰她,她能静坐一下午。你问她想什么呢,她只是笑笑说没什么。
后来俩男人习惯了,就也不问了。
“忍冬哥?你不睡一会儿吗?”陈露冷站起身,特意搬过一把凳子,让王忍冬坐下。
“嗨,总还是心里不安。”王忍冬道:“今天在考场见到苏本商了,他昨天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咱们听到过别人议论的张孝谨。”
陈露冷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想明白了苏本商为什么能出现在那里。不由得更加忧心。
王忍冬本还打算多跟她说说烦心事,可一抬眼见她比自己还担心的模样,又张不开口了,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笑了笑没继续说。
以前在小镇药铺里,王忍冬也经常这样宠溺的揉这个师妹的头,可经过昨天的一些事情,他粗心不觉什么,陈露冷心思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时被他这一摸头,还未如何,两耳先红了。
“你怎么回事?发烧吗?”说着他就下意识的用手去贴陈露冷的前额,脸颊,温度也不是很高,又去搭她的脉,这一下子摸了个遍,小姑娘脸更红了。
“咦,你心跳快了点吧。”
他上辈子是个和尚,这辈子又大多数时间和药材打交道。王中秋就迟钝,王忍冬天天和他在一起,虽然其他方面机灵,但感情方面强不了多少,小男生总还是后知后觉的。
“哦,我知道了。”
陈露冷心里一紧,神色就有点不知所措。
没想到他下一句说了个:“你是怕我问你身上的秘密吧。”
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样子,陈露冷暗暗松了口气,但隐隐的又有点说不清来由的失落。
“陈露冷。”王忍冬罕见的喊她全名。“你应该没有真的失去记忆吧?”
从她眼里的慌乱,王忍冬知道自己猜对了,进一步问道:“你倒是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有元气波动?”
“你怎么知道?”陈露冷大为吃惊。
“嘿。”王忍冬狡猾一笑,道:“我不知道,起码不确定,但是现在确定了。”
“你诈我?!”陈露冷又好气又好像,半晌,深深呼吸,道:“我告诉你,你也要告诉我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