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装满了熙熙攘攘,路旁的风信子记录着历史带来的丝毫变化。
哒哒哒——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城主府怎么走?”
“前面左转一直走,看见红墙再往右就到了”木匠嘴里叼着狗尾草,牙齿仔细的撵磨着浅绿的草根,里面的仅有的一丝汁液流淌进粗犷的咽喉。忙着敲击手里的木块,无暇看一眼前方问路的僧人。
天央帝国的人几乎都听说过这座不起眼的小城里有一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木匠,其作品巧夺天工,以至于这方圆几十里没有其他人来做这与木头有关的行当。
即便如此,他与妻儿也只是住在一条破败不堪的巷子里,只因他无论做出什么物件,都只卖给平民百姓,往往一天下来只能赚一坛酒钱。
说起来他唯一的放松就是每天喝上对面饭馆的一碗酒,若不是饭馆里的老板与他熟识,恐怕一天下来他也留不到钱带回家。
“少爷,就是前面那个人,老爷看中他做的那扇屏风好长时间了,可这家伙死活就是不卖呀,要是您能把这东西拿回去,想必一个月后老爷的寿宴上您必定压大少爷一头!”
他缓了缓手里的刻刀,好像是随风而来的气息令他不爽,一声冷笑在心底响起,转而继续开始了手上大师级艺术品的制作。
哗啦——
盛满了木屑的桌子被一脚踢翻,苍白的衣服上挂满了棕红色的砂砾,尘土飞扬,这处鼎沸的集市口俨然成了路人注视的焦点。
“小爷要买你那屏风,开个价吧”
“不卖”
中等身材的木匠站起,抬起被踢倒在一旁的桌子,似乎已经把那些目光和议论完全无视。只是桌子另一端的两人觉得自己的面子折在了一个破烂木匠的身上,衣着不俗的随从将木匠的衣领一把抓起,“我们家少爷跟你说话呢,死木匠,听到没有!”说完,将木匠一把推在他那张粗劣的凳子上。
木匠不语,还是向往常一样,伴随着嘴里淡淡的清香把手里的木块刻出各路奇异的存在。
那个所谓的少爷低下头,与木匠脸对着脸,阴狠的说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那破烂送给我”
木匠手上的刻刀一顿,抬起头,双眼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光芒,照进那少爷狭窄的眼睛。
“滚”
嗓子上下抖动了一下,声音并不大,正好只有那少爷能听见,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少爷好像听到了巨龙的咆哮,野兽的嘶吼一般,赶忙往后退了第五步。
一边擦试着额头惊起的冷汗,一边拉过自己的跟班,嘴里的牙齿用力的咬合着,吱吱作响,用出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句话,“哼,敬酒不吃你非要吃罚酒,敢骂本少爷,给我等着”
木匠没再抬头,把手里神异的物件放在桌上,口中低沉的吆喝声响起,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紫翼吞天蟒,三文钱”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拉着一个小男孩从街尾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跑出来,二人身上还满是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男孩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尘,妇人本该是倾城之色如今也灰头土脸。
酒馆里的小二正给桌上的客人填着酒,却看见这般景象,连忙跟了过去,跑着喊道“嫂子,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店小二跟着母子二人到了酒馆对面的小摊,正笑着跟一群孩子吹嘘自己雕出的异兽是如何如何神异的时候,抬头看见了自己的妻儿狼狈的向自己跑来。
木匠急忙把手里的活计都在地上,抱着妻儿瘦小的身体,看见二人抱在自己怀里哭着也不说话,平日里自己宠爱的老婆如今却梨花带雨,心头不免怜惜中夹杂着许多愤怒。无论怎么问,二人都只畏缩在木匠的怀抱之中任由泪水打湿木匠的粗衣。
路旁的风信子不知为何竟由原来的翠绿色以不引人察觉的速度在几个呼吸间变得灰黄,犹如深陷沙漠一般,干枯的毫无生机。
木匠抬头看着小二,二十出头的小二本来在这条街赚钱糊口以来就与这木匠一家最是要好,如今他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爷,你别看我呀,我也不知道谁欺负了嫂子呀……”
不善言辞的木匠将妻儿放在小摊后面的凳子上。
“你在此好生看护,我去去就来。”
木匠快步走回了熟悉的巷子,但是里面明显传来了烧焦的气味,待他再前行了数十步,豁然看到自己的家像是一个燃尽的火堆一般,时不时噼啪作响,火星四溅,无情的火焰不想放过任何一块干燥的木头。
这满是黑色木炭的残好像骸就是要告诉木匠,这一场大火是何等的肆虐。
木匠并没有畏惧火苗释放出的余温,慢慢靠近了看似火势曾经最凶猛的地方,面沉似水的脸上刻上了几寸愤怒,微微抬起的一只手变得通红,原本眼底的幸福仿佛受到了威胁一般化作魔鬼吞噬着灰烬里火焰留下的温存。
唯一一面没有烧毁的墙边不知是谁扔下了一个镀着金丝的火折子,其上的气味似乎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精制油燃烧后留下的。
木匠握了握拳头,不知何处而来的火焰把那最后一面墙壁烧的连一丝灰也没有留下。
他回到集市上自己的桌子旁,眼角的怒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和慈爱,木匠摸了摸儿子的头,将妻子楼入怀中,极其柔和的嗓音闯进妻儿的耳朵,“不就是火星溅到了房顶的稻草吗,没事的,今晚去东院的张大娘家借住一晚,明天一早这房子就修好了……”脸上因救火而全是泥土的两个人听了这话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再慌张。
“哎!小二呢?我要的老母鸡炖好了没有!做不做生意了!”
“来了来了,客官,早就好了,这就去给您拿”
小二听见客人的呼喊紧着跑向对面的酒馆,可不知什么时候门口躺着一个老乞丐,手里正拿着客人吃完的酒和菜,地上的破碗里面更是装着被人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那小二看见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又紧忙贼头贼脑的寻着老板的踪影,发现吝啬的老板并不在店里,立刻从厨房的桌上拿着几个刚出锅的热乎馒头放进了乞丐的碗里。
“大爷,赶快走吧,要是被那胖子老板看见,别说是吃的了,还要扣我的工钱,说不定呀,还得把你赶出去”
老乞丐看看怀里白花花的馒头,还是不自觉的愣了愣,小二看着从远处回来的老板,赶紧将老乞丐扶起来,老乞丐也没有犹豫,回头冲着小二笑了笑,向着另一处的墙角走去,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瞟着木匠,直到他坐在墙角吃着小二给他的大馒头,可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另一边的木匠。
“嗯!好馒头,手艺不错,就是……这牵肠挂肚的人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