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以来就对仁和殿里那位没什么印象,成日里和阿娘素合宫里的宫人玩耍,她们也未曾提过。后来到了学龄被送去谨学堂听那些兄长姐妹说起才晓得,那金碧辉煌的仁和殿里住着我们共同的父皇世人也称他皇上,这个金瓦红墙的大地方叫皇宫,三宫六院住着我们的母妃,还有未央殿住着一位母后,我们都要叫她母后,她管着后宫所有人。
我听的睁大了眼,特别是他们说母妃时,“为什么我没有母妃只有阿娘?”
他们听的有些莫名,有反应快的问我阿娘的封号是什么,我摇头不知,小小的季明修过来问道,“那你住的宫殿叫什么?”
这个我知道,于是大声说出来,“素合宫!”
众人突然就散了,甚至还有嫌恶的样子。季明修是唯一一个没走的,神色还很温和的对我道,“你的阿娘是宫里的曦月娘娘,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抱过你。那时候你皱皱的一团,父皇取名单个瑶字,喻为美玉美好,你是本朝三公主。阿瑶妹妹,我是你二哥,季明修。你以后要叫我二哥的。”
二哥把手伸出来,牵着我往学堂走去,“夫子快来了,咱先去上学。你第一次来不熟悉也没什么,等以后大家一块玩了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了。”
清晨的曦光打在我们身上,二哥就这样一步一步领着我进了学堂,向其他兄妹们介绍我,又带着我行了完整的拜师礼。
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果真如二哥说的那般我已经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听他们说哪个宫里父皇去了他母妃过后会好好嘉赏他,有的宫里为了让父皇去强迫他背书抄经拿到殿前讨欢心,还听他们说母妃日日在宫殿里翘首等待,只希望听见父皇仪仗队的铃响。我心里惊了一跳,那不是和阿娘一样吗?
小我几岁的六皇子四处看了无人,偷偷掀起袖子来,上面是一道又一道的掐痕,“昨儿父皇去了宁启宫,我母妃唤我上前背书,差了一个字就被她掐成这样。我知道就算整篇一字不落的背出来母妃还是会掐我的。”
其他几个皇子皇女也开始说了起来,有被母妃雨天罚跪患风寒的,有被热天罚顶水中暑的,最轻的大概就是罚面壁思过,跪几个时辰了,就连二哥这么温和的也被罚过。
各人说完开始看向我,眼里冒着光,都想要听听我是怎样被罚的。大概在他们看来我连父皇的面都没见过,素合宫不得皇宠我要比他们受的罚更重。我摇头卷起袖子露出白皙雪嫩的胳膊,“阿娘从来没罚过我,也没打过。”
这下他们换成一副艳羡的样子,就连皇后的大皇子,总是持着一副金贵样我应该叫大哥的季明安,眼里也流露出羡慕。二哥温和的笑了,“羲月娘娘向来温柔,不会体罚阿瑶的。”
大公主素来嘴快爱抢话头,蹦出来道,“怎么可能!宫里的女子哪个不希望父皇的宠幸?没孩子的凭技艺,有孩子的凭孩子,你们素合宫失宠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
我想了想还真没有,只能摇头。大公主带着迟疑开口,“失宠的妃子在宫里会遭底下人的懈怠,衣食不饱也是有的,你们素合宫没有?”
我依然摇头,底下的宫人都恪尽职守,我穿行用的看着也和他们无异。大公主有些忻忻的离开了,周围其他人也都垂头沉默跟着离开。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抬头看向二哥。
二哥只是摸着我的头,轻轻笑道,“宫里有些事明面上是看不到的,想来父皇还是很关注素合宫里的一切的。”
“那,宫里的妃子女人都希望得到父皇的宠幸吗?”
“那是自然,不然为何听不到仪仗队铃声她们都会失魂落魄,立在门口遥遥相望?”
放学后孙姑姑来接我回宫,路上我问姑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父皇?姑姑吓得忙捂住我的嘴,“我的祖宗呀,这话到了宫里可不能说,被娘娘听了可要伤心。”
我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严肃的拉住孙姑姑,“阿娘是失宠了吗?所以父皇才不来看她,不喜欢她。”今天他们也跟我讲了,父皇只有对不喜欢的娘娘才会不闻不问,不去那人宫里,这在皇宫称为失宠。自我记事起就没见过那个父皇,想来阿娘就是失宠了。
孙姑姑蹲下身来,十分烦恼,“我的祖宗哟,夫子交的都是些什么,这才来了一天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说着又好生劝我道,“回了素合宫咱可不能这么说,否则娘娘那双眼都快哭瞎了。”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跟孙姑姑一同回了素合宫。人才刚进宫门,我就看到阿娘如往常一般立在那海棠花树下遥遥望着这边,见我们回来了便抬手招我们过去。
阿娘穿着身月牙色的衣裳,风吹过海棠花落,像画里的仙子似的。我跑过去扑在阿娘怀里,阿娘接住我笑道,“这般大了还这么黏人,今天夫子都交了什么?”
我埋在阿娘怀里不肯起来,闻着她身上的香味道,“才不大呢,都快一天没见阿娘了孩儿想的紧。阿娘回来不问孩儿好不好,怎只问夫子教习之事?”
阿娘将落在我头上的海棠花拂去,坐在孙姑姑搬来的椅子上笑道,“好啊,我们阿瑶今儿在学堂过得好不好?吃食可还吃得惯?课业可还听得进去?”
我撇嘴,拉着阿娘的袖子撒娇,“阿娘都不跟我说想孩儿,拐着弯的问课业,阿娘真正关心的怕是课业不是孩儿吧!”
这话一出口引的阿娘和孙姑姑笑出了声,只说我鬼精,在我央着好几遍后阿娘才点着我的鼻子道,“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娘可想我们阿瑶了!”
我是入秋的时候进了学堂的,与那些从前没见过的皇子皇女们混的也算很熟了,但其中就数与二哥关系最铁,因为他会在夫子抽查的时候小声提醒我,会替我抄好夫子罚抄的书卷,会在我打瞌睡的时候为我打掩护。总之在二哥的照拂下我在学堂课上发呆睡觉全然不顾,课下与那些兄弟姐妹打闹玩耍,日子过得比在素合宫还要放纵许多。
我问过阿娘关于季明修的印象,阿娘回忆了好久才道,“明修那孩子性子沉稳温和,待人礼貌周到,你刚出生那会还陪苏妃来过,很喜欢抱着你玩。可是后来......”阿娘突然不说了,呆呆的摸着我的头道,“苏妃教导有方,你跟着明修阿娘也放心。”
在我们胡闹玩耍的时候大皇子季明安总是坐在课堂里温书练字,课上也就数他最认真。夫子每每都赞他小小年纪就显帝王之相,我不信邪,哪有孩子不爱玩?于是专门在他书里藏蛐蛐,把他的狼毫笔毛拔的参差不齐,每每将他气的眼冒金星,可又自个消了气继续念书,“我可是以后的储君,未来的君王!为此等小事与你们计较不合我的气量!”
夫子见了更是爱护有加,严令禁止我不得出现在大皇子周边,甚至把我的书桌都派人搬到西南方的角落里,还苦心劝我好好学着大皇子,成为个有气度风范的皇女。我才不在乎这些,在西南角这个夫子注意不到的地方支起书呼呼大睡,拿着宫外传进来的画本子看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