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松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他也是皇榜题名的二甲第一名,也是个进士了,父亲在朝中为官自也是给他个安稳,别的倒也帮不上什么,若谢荣博要辞官,也只是要他更为小心谨慎了而已,别的倒也没什么影响。
皇帝心中自有膈应。父子同为官,父为相,子定是不能升入五品内,如今谢荣博要走,那也算是给他一个升官的机会,不能说是拖累,更不能说是有愧于他。
皇帝有意提拔前沈家二子,如今的沈家郎君沈从祎,父亲是太后一派,也是暗里为皇帝的眼中钉了肉中刺,此时不走,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现在太后手无实权,也是日渐败落,一个妇道人家不安居于后宫反而手都伸到了朝堂上来。
他只是觉得太后也翻不起浪了,才没有多加劝阻自己父亲脱离太后党,皇帝永远是皇帝,玉玺在皇帝手里,兵权也不在太后手里,一味拥簇太后,日后定没有好果子吃。
如今谢荣博想辞官,倒是不用他再废一番口舌了。
内间有丫鬟服侍,他们再是着急,也只能先去外间等候。
外间有谢娴玉的书房,与内间隔了一层茶水室,一间外榻。
“父亲若是想清楚了,停松也是属意不劝的。二妹妹身子实在是虚弱,回老家养病也是好的。”
谢荣博知道谢停松对他拥簇太后早有二话,却也没有理这些言语,依旧是我行我素。“我知,是我平日仁慈也不意与陛下做什么顽举,才肯留我至今。宋家之事只是个开始,太后娘娘不过也是不同陛下一个治理之道。陛下果敢有谋略,手段却是雷厉风行,能听信的大臣也不是我等,太后是过于仁义,身边老臣拥护,却没有新人,我知我要保全谢家不易。相府虽是一品官府,你也知无人踏我门,权是这样你我才保全,你若要强出风头,谢府,就是第二个宋家。”
可是这些年太后失势,他不能把停松的前途搭进去。不过就是太后失势,合着他也没有做出什么违逆之事来,如今身退,也真是合了皇上的意,于谢家来讲,也是好处多于坏处的。
谢停松心中多思。他面庞是如小生白面,身材却算伟岸,比谢荣博高了好些,站在他面前,却是要恭敬些。“父亲所言极是,是停松思虑不全。妹妹如今身子不好,父亲若真去了谢湾,停松也谨记今日父亲所言,谨慎行事。”
谢荣博担忧地忘里面看了几眼,才背着手踱步。“你知晓这个道理就好,这么些年我也是战战兢兢,说你父亲我是依附太后也好,龟息也罢,我总归是没有把谢家荣耀丢了去。”
谢停松悄悄看了谢荣博两眼,兀自去门外查看,不敢接下此话来。
他父亲,纵是如今不敢像以前一样敢直言,却依然是入了阁拜了相。
陛下性情大变,也不是他们这些老臣朝夕能劝的。
“郎中为何还没有来!”
四道拱门外倒是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请的是日前在王府当过职的吴郎中。
先进来了他的小徒儿,开了药箱,备了绢布,才等吴郎中扶着腰骨进来。
他把了脉,是几番皱眉。
可是仔仔细细查了又查,谢荣博和谢停松问了又问,吴郎中也只是一番说辞。
“二姑娘就是中了暑气,阁老再问多少遍老夫都是这个回答!”吴郎中气急,也顾不得这是阁老了。
二姑娘于他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她?笑话!污蔑他什么都好,竟疑心他医术?拿他信誉置位何处?
“也罢!你阁老府这银子老夫我是赚不得!芽儿,我们走便是!”
谢荣博心道不好,给谢停松使了眼色,嘴上是说不对,可也没亲自去致歉。
谢停松倒是眼疾手快去吴大夫面前虚扶了一把,芽儿提着药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张小脸憋的酱色一般。
谢停松招来丫鬟给芽儿提着药箱,后面便接着以后端着银钱。“吴郎中也是知道的,我家就我二妹妹一个姑娘,我父亲也是着急过头,还望吴郎中见谅。”
吴郎中没说话,还是往外走,芽儿倒是顺势接过了那银钱。
如烫手山芋。
最终还是将吴郎中送走了,至于他到底生不生气,这与他无关。
此前在王府当职那也是此前,若不是事出紧急也不会请到他头上去!宫里什么太医没有?多问两句便摆出这个谱儿给谁看?真当那个大势已去的王府能和相府府比?笑话!
谢停松心中虽气愤,却也还想着要不要进宫请太医。
他心知父亲不愿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口舌,一切以和气为主,却是不料一个郎中都能踩到阁老头上了?
“父亲你……”
谢荣博挥挥手让谢停松别说了,回头看了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谢娴玉一眼,才端了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你且小声些,那郎中不像说假话的。崔妈妈不是说到了京城了吗?她伺候过大夫人的,如今娴儿病着,她来陪着也不错,她到了你就给她安置安置,让她过来照看娴儿。”
谢停松应是,忙去找崔妈妈了。
昏迷着的谢娴玉紧蹙着眉头,面色是惨若凝玉,往日嫣然不再,多是令人心疼。
可是梦中谢娴玉却不只是蹙着眉这样简单。
梦中一片刀光剑影,晃得她什么都看不清……
快到傍晚入夜,崔妈妈才被谢停松找到接来府中,一路上是湿了几条绢子,直说姑娘命苦。
谢停松是拧着眉头不语。
母亲早逝,父亲在朝堂日日提着心吊着胆,新潮旧浪多的是,他本不想爬到这阁老的位子上,可是已经上来了,他也没有办法。
妹妹体虚易病,沈家虎视眈眈,如不是父亲站太后惹皇上不快,或许父亲不会这么快为告老做打算的。
他娶了亲,也成家,要立业。
云家有的是嫡女,他娶的也不过是中和着的三姑娘,云听兰,云家是要靠着哪位姑爷,那还不好说。
谢停松终是惶惶着的。
父亲什么都好,朝中虽只他树大却不至招风,可是就一个女儿他的妹妹成了弱点。
“父亲,崔妈妈到了。”
崔妈妈可算是风尘仆仆,一身暗紫色的衣裳,半白发髻中插了一根老旧的银簪子,脸上也是风霜雨雪打过去了,看样子在谢湾也不算是真正的将养着了,是要老了好多岁了。
她走的时候谢娴玉才两岁,本意是想留下来照顾谢娴玉的,可是她每每看见谢娴玉就要一番悲伤,谢荣博看不过就把她送走了。
“郎君!老奴是个背主的,姑娘都这么大了才来伺候!”崔妈妈进门就跪在谢荣博面前,可目光是往他身后的榻上望的。
谢荣博看见她就想起谢娴玉的母亲,可是她来都来了,人也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能不释怀的。“你也是从崔氏成了崔妈妈……娴儿如今是病了……还要你来照顾……”
房中一半人不认识崔妈妈,有的红了眼眶有的就无动于衷。
日头已经去了,只剩残余的霞光还悬挂在远方的山林上,眼看也要没有了。
现在的谢府已经照不到一丝的光亮了,都点起了烛火。
“姑娘命苦啊……只怪是老奴没好加紧赶来让姑娘受了这样的罪……”崔妈妈掩着脸低声哭,没看见谢荣博脸上的伤感。
谢荣博坐在凳子上一会无言,崔妈妈熄了声,他才站起来去虚扶崔妈妈。
青雁在旁边看着,也去扶崔妈妈。
她起身就往谢娴玉身边走。“郎君是念着我们这些老人的,还想着让我来伺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