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宇!!泾宇!你个死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泾宇!泾~~~宇~~~”
此时已然是天色暗淡,文流和孙泾宇还未意识到两人已在山林中一直呆到了夜幕笼罩之时,他们的家人正带着村里的人,打着火把找上山来。
孙文龙和文刚两家人都在场,孙文龙一直走在前面,他在吆喝着:
“孙泾宇!孙泾宇!你个糊涂的小崽子交友不善,交友不善呐!”
急切的吆喝使他唾沫横飞,像猴子红屁股一般的涨红的脸颊曾是他的标志。
文刚是带着娘子李希蓉一起来的,他们紧跟在队伍最后,儿子的失踪让本来稍微安稳的他们一家再次暴露在村里人的鄙夷眼光之下。李希蓉几次想跑到队伍的前方,都被文刚拉了回来,气急败坏的李希蓉哇哇大哭,甚至在村里人的众目睽睽下大骂文刚,弄得文刚很难堪,文刚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默默地一样接受娘子的大骂。
夜里打着火把的长长队伍在山间窄窄的小路上就像一条长长的火龙,绵延多折。
池边......
“我爹叫我了。”孙泾宇的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他再次倾听,他终于确定了,这是爹的呼喊声,而且是如此的愤怒。
“完了,俺爹要打死我。”孙泾宇惊慌失措,“俺们呆到了晚上!俺们呆了一下午!”
“你爹不让你晚上出去玩?”文流道。
“对啊,他从不让俺晚上出去玩,你呢?”
“我......我不知道。”
文流侧耳听了一阵,有些失落,说:
“我没听见我爹和我娘叫我。”
孙泾宇拍拍文流的脑袋,说:
“那不是好吗,你至少不会被打,俺就惨了,被俺爹逮到就是打屁股。”说着,他转个身,指着他的光屁股说:
“你看,待会儿被俺爹逮到就会和他脸一样红了。”
文流看着孙泾宇白花花的小屁股,笑笑说:
“你裤子还没穿呢。”
“哎呀,俺裤子呢?池子那儿,要是弄丢了又要被打一顿了。俺给你说,俺真羡慕你,有个好爹,从来不打你。”
文流听了孙泾宇的话后,低下了头,黯然神伤,低声嘀咕道:
“他不在乎我,我一回来他就是那个模样,无论我怎么犯错,他还是那个模样,我讨厌那个模样,满不在乎的模样。”
孙泾宇重回池边快速地穿上裤子,“走?”
“走!”
两人搭肩齐下山,山下火光涌上来。
漆黑的山路并不好走,两个九岁小男孩一步一步地盯着前方的路,在这陡峭的山路上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山去,摔个粉碎。
“哎,你那剑呢?”孙泾宇突然想起那把杀死池龙的宝剑。
文流笑了笑,指了指发髻上的青簪,说:
“这儿,变成青簪了。”
“这么神奇!”孙泾宇惊叫道,一把三丈六尺的剑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把小小的青簪?随意转化形态?!
文流笑了笑:
“这东西还是我保管吧,我熟悉它。“
“行,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孙泾宇爽快地答应了。
村民们在下山麓的泥土路上那块青石板边才碰见文流和孙泾宇那两孩子的,两孩子一身泥,灰头花脸的。
“哎!那里那里,他们在那!”一位开头的村民首先发现了两个小孩,急忙叫道。
前头的孙文龙哇哇大叫,快速跑过去就揪住孙泾宇的小耳朵,“他娘的!你个小兔崽子,害老子找的好苦,你要翻天了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
孙泾宇急忙捂住头,连连哭喊。
文流在一旁很尴尬,众人用一种很嫌弃的眼神瞧着文流,虽然他们的嘴里没有说话,但文流能够感受到他们心里在对自己进行无情辱骂。文流低下了头,他并不是因为人们奇怪的眼光,而是因为他始终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将他领回。
突然,有那么一刻,他是多么的羡慕孙泾宇的爹,至少能带人上山找自己的儿子,而我的父母呢?不知道......
他原以为他从师傅那里回到村里,父母会理解他,会疼爱他,可......还是老样子,哼,我是灾祸?注定是灾祸?
“文流啊,俺,俺先回去了呀。”孙文龙揪着孙泾宇的耳朵往回扯,孙泾宇哇哇大叫的时候还不忘向文流道再见。
“你特么还叫!”孙文龙又是一巴掌。
“走吧,走吧。”村里人似乎忽视了还有另外一个孩子丢在这深山老林中,纷纷呼喊收拾回家。
“哎,他不管啦?”一个女人紧靠着她的男人悄悄说道。
“管他干嘛,你少说点。”那男人悄悄回答。
虽然是如此的悄悄,但对于愣在一的旁文流来说却是如此的刺耳。
的确,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不被村里人当人。
文流攥紧了小拳头。
前头的人群掉头返回,火龙转弯回家了。后面的人见前面的人纷纷掉头返回,也都跟着返回,只有队伍最后的文刚夫妇在逆着人群上山,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李希蓉途中叫喊道:
“你们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啊?看见了吗?你们怎么回去了?”
人们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选择沉默赶路下山。
李希蓉也不再问了,他知道这群狗东西是不会说半句话的,她拉上跟在后面低着头的文刚,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对文刚骂道:
“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你孩子丢了!丢了!”
“我知道......”文刚说的声音很细微。
文刚夫妇最终抵达了原先队伍的前头,他们看见他们的孩子文流就呆呆地站在眼前,花脸灰头,却是毫不表情,眼神坚定,笔直地站着,让人感到肃穆。
李希蓉含着泪冲了上去,抱起儿子,哭道:
“流儿,流儿,你上这儿干嘛,叫为娘的好担心。”
文刚缓缓地跟在身后,看着娘子抱起儿子,眼神无法直视,因为此刻文流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犹如数根银针一般扎向文刚。
李希蓉把文流轻轻放下,拉起文流的手,轻声说:
“走,流儿,俺们回家吧,饿了吧,娘给你做好吃的。”
文流的眼睛一直望着不知所措的文刚,眼里尽是疑问和怨念。
李希蓉注意到了儿子的古怪的反应,她顺着儿子的目光向文刚看去,愣了愣,对文刚说:
“还不过来抱抱你的儿子!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文刚看了一眼李希蓉,急忙答应:
“好好好。”
文流撇开文刚刚伸出的双手,平静地往前走,说: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