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纪,身体成长快结束了,历练即将开始,源间稚子到了这个年纪,该走出围了自己二十年的学塔,二十年光阴学塔已经打好了基础,之后就该是行走大地,践行自己的道路与追求,直至大道初成,才会步入下一阶段“劫井”。
扯远了些,总之,黑痕这时出现,“正是时候”:一来基础的学识已经打下,甚至“孽胎”们的父母总是些惊才艳艳之辈,他们往往较其他人更聪明些,他们将打下更加牢实的基础;二来他们即将行走于大地,从此每个遇见他们的人都能清晰地发现,那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孽胎”。如此本就没有心中“锚”的孽胎们,将会更强大,将更容易感知到他人的恶意,当强大的自身与恶意击碎了他们,那他们就只能去往放逐之地。放逐之地带来罪恶,人们恐惧憎恶罪恶,于是人们警惕防备又或是歧视孽胎,这又使孽胎们更接近放逐,这是死循环……
“父王,你说,你是为了赎罪才对我好的,对吗?事实上我还是不被你所祝福和期待的……”
玄元很快从惊愕中缓过神,看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讽刺弧度的阿泽,心中大恸:“阿泽,我怎么会厌恶你?或许曾有一个阶段是的,但是现在绝对没有!”
“你撒谎!”阿泽的声音变得尖锐,柔和的面孔变得狰狞,脸上的黑痕再度蔓延开来,流淌着黑红的光芒,灼热的温度刺得她发出一声惨叫,跌坐在了地上,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你撒谎,它好疼,如果你们没有恶意,那它怎么会这么疼!”阿泽索性坐在了地上,慢慢地抱紧自己,“父王,原来你是讨厌我的……”
“怎会,怎会……我,我没有。”玄元无措地抬了抬手,前进两步又无奈地停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什么尊王,他现在就像万千世界无数的父亲一样,对着孩子的伤心一筹莫展。
他是知道的,亲身父母的怜惜最起码能让这些黑痕不会产生烧灼的感觉,甚至可以抵消黑痕的蔓延,可是他又该怎么做。阿泽她不一样……
“阿泽,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可不可以分一点点怜惜给我!就算是可怜可怜我!它真的好疼!”阿泽的鼻子都哭红了,言语激烈,不讲道理。
过往的二十年,她一个人待在泽宫,那是玄元专门为她搭建的宫殿,那就是一个小型学塔,只有她一个人的学塔。不像其他稚子,需要和别人挤在一处,不可以与除了老师以外的人接触。她可以一个人霸占着泽宫,享受着老师的教导,还可以时不时瞧见父王,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疼爱的那个,是最被疼爱的那个,所以在觉醒仪式上,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跟那些迂腐的人对峙:“只是血脉变异而已!怎么可能是孽胎的诡异能力!父王那么爱我!”哪怕她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母亲。可是,只要有一方的祝福,那就不是孽胎啊,她理直气壮。
现在看来,是她太傻,她的父王,根本不爱她,甚至连怜惜都没有。黑痕的蔓延,痛入骨髓。
“不,不是的!只是因为阿泽的血脉太特殊了,所以才会这么疼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玄元恨不得回到过去把当时的自己捶一顿丢进刑山。
玄元急得跺脚,在层层加固的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脚印:“多试试总有法子是有用的!”
阿泽根本不信他,将头埋进膝盖里面,雪白的衣衫沾满了泥污。
玄元眼前一亮,有法子了!扯下衣襟露出胸膛,玄元意念一动,心口的位置缓缓浮现几块菱形鳞片,将手同样龙化狠狠拽住一片鳞片,连肉带血地扯了下来。玄元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来。
阿泽被感知中的变故一惊,抬起头,震在了那里,鼻尖还悬着一滴泪:“父、父王……”
玄元吞吐着气息,苍白的脸色上浮了一点血色,匆忙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东西递到阿泽的嘴边:“吃了!”
“我……”阿泽眼中闪过慌乱,这算什么,吃父亲血肉吗?
玄元低低喘着气:“玄龙血脉,可以龙化,心口鳞甲所蕴含的气息和能量极为浓郁,对那些小世界的人来说就是生死人肉白骨的良药。你瞧,它已经凝结了。”
阿泽定睛一看,鳞甲根部垂悬欲滴的血液都凝固了,宛若玉石般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可是……”可是这是父王的血肉啊!阿泽的眼眶里又涌上了泪水。
玄元疲惫地坐在了阿泽旁边,和阿泽一样任由山顶的尘土裹上了自己的衣袍:“阿泽不要有压力,只当是灵药。以我现在的能力不多久就养好了。”
“不多久?几月还是几年?还是几丰年!父王你怎么这么傻,阿泽相信你就是了……”阿泽动了动鼻子,将酸意压下,眼泪滴溜溜在眼眶里转。
玄元拉住阿泽不断后撤的身体,将鳞甲抵在她嘴边,掌心涌出一股淡红的血气将鳞甲化开,形成灰褐的气流从阿泽的口鼻钻了进去。
灼热的痛感瞬间消减了很多,阿泽惊奇地转过头:“父王,这是怎么回事?”黑痕不比其他,是来自血脉的诅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舒缓。
“不疼了?”发现有用,玄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摸了摸阿泽的脑袋,玄元努力地做出温柔的表情,虽然做了二十年父亲,但是这对他过去的生命来说实在是太短了,他还不太熟练。
玄元慢慢地解释:“心头上的鳞甲对于玄氏来说有很多用途,原因就是,他蕴含着本体的真正情感,在很多仪式上都用得到,尤其是结契之类的,。你吃下了那一片,就感觉到了我真实的感受,所以就没那么疼了。你即将出去历练,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玄元深吸口气,抬起手掌又做了个翻手狠狠压下的动作,一个淡淡的黑龙虚影围住了元山,“下面的话,你听好了,只说这一次。”
阿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然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元山上的龙影散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那里离开。直到回到泽宫,还有些恍惚。罕见地,这一晚,无论是玄元还是阿泽,都没有修炼,看着天空没有了白日的厚云,展露出一片迷人的夜色。
阿泽低低一叹:“母亲啊……”
元山上,玄元坐在屋顶灌下一口酒:“吾妻元卫……”一抬手向远处敬了一杯,“……幽皇潜”。
“潜……”玄元突然爆起,一条黑龙腾云而上,然后狠狠地撞向了不远的一个荒山。
“轰!”巨响传来,元山上下,所有人伏地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