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棋艺高超,小子终究是输了半子,佩服佩服。”叶惊鸿手指棋盘笑道。
“是老夫输了,叶公子处处有意相让老夫又岂能不知?叶公子与此道之天赋实属惊才绝艳,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直至今日方知竟有如此年轻之棋道大家。且叶公子本有大才,却并不恃才傲物,公子之涵养并非寻常少年所能及,该说佩服的人是应当是老夫才是。”杜先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
“小子不敢,杜先生之棋艺确实精深,小子亦是许久未有如此精彩之厮杀。那便请杜先生用过了膳再回府吧。”叶惊鸿神情谦和道。
“惭愧惭愧,老夫适才一盘棋局已是挖空心思,而今只想归家小憩,便不打扰叶公子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杜先生起身拱了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小子就不多留杜先生了,请。”叶惊鸿做了个手势,又对赵长安三人说道“三位请稍等片刻,待叶某相送杜先生后再与三位畅谈。”
“叶公子何必多礼,请去吧。”赵长安说道。
叶惊鸿送杜先生出叶府后又回到别院,见了赵长安三人便道:“三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是舟车劳顿,叶某作为东道主,理应款待客人,便请三位先与叶某一同用膳吧。”
“多谢叶公子之盛情,那在下三人就却之不恭了。”赵长安拱手道,又道“不知可否进叶公子之书房一观?”
“诸位远来是客,自然要请进陋室,倒是叶某疏忽了,请。”叶惊鸿吩咐侍女小兰让厨子准备饭食后便带着赵长安三人进了书房,推开门书香墨香之气便扑面而来,只见书房房梁正中挂了一块字匾,上书“阅己堂”三字,笔锋洒脱奔放,行云流水,飘逸有神,已是自成一家。书房西面一张方案,文房四宝样样齐全,细细看来皆是珍贵之物,书案两侧皆是巨大的书架,其上书籍密密麻麻摆放有致,书案对面则挂着一幅仕女图,此画极为传神,画中女子仰首望月,姿色天然,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画中之月亦难比其清幽。
“好字,好画,此书法自成一派,潇洒飞逸,此画也是极为传神,只不过……天下真有此绝美之人吗?”赵长安不住颔首,赞叹道。
“赵兄谬赞了,不过此画却并非出自叶某之手笔。”叶惊鸿道。
“哦?那是何人?此画比之名师大家之作也是不遑多让,想必是哪位前辈高人之作?”赵长安问道。
“此画乃叶某家传之物,只不过叶某却并不知晓乃何人所作。”叶惊鸿摆手说道。
“原来如此,想来也定是名人所作。”赵长安道,话锋一转又道“在下常闻叶公子于丹青一道亦颇有造诣,不知可否一观墨宝?”
“颇有造诣谈不上,只不过初窥门径而已,赵兄请看。”叶惊鸿说话间便从画架上随手抽了幅画下来,铺开放于书桌之上,只见此画上题采菊二字,只见画中一文士气质隽雅,弯腰手采菊花,仰首望向远处一座青山,怡然自得,平和清淡之意跃然纸上。右侧留白处又题了一首五柳先生的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此画惟妙惟肖,极具意境,实在是难得的佳作,旁人书此画只是画出五柳先生之形象,却少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叶兄此画却可谓将五柳先生诗中意境挥发的淋漓尽致,实在是见妙思迁之作。”赵长安大赞道。
“赵兄过誉了。”叶惊鸿自谦道,随即又从画架上拿下几幅画作给赵长安细细看过。
“叶兄之作皆笔风清奇,尽得真意,实是令在下佩服不已,不知可否借书法文章一观?”赵长安说道。
“赵兄请看便是。”叶惊鸿将画作卷起放回画架,又从书架之上抽出一本“学悟”。“此乃叶某观孔圣遗书大学后有感而作,粗浅见解而已,如有不对之处赵兄勿怪。”
赵长安眼中一亮,忙接过书细细观之,不时道声“好”,“妙极!妙极!”,叶惊鸿也不焦急,静立一旁耐心等候赵长安观书。
少顷,小兰进门说道:“公子,膳食已备好了。”
“赵兄,先同叶某一同用了膳再阅此书吧。”叶惊鸿客气道。
赵长安恍若未闻,仍是在专心致志的读书。
“赵兄,赵兄?”叶惊鸿又叫了两声。
赵长安如梦初醒,抱歉道:“在下观此书有些入迷,书中许多观点与在下不谋而合,一时失礼请叶兄勿怪。”
“无妨无妨,不碍事的,赵兄亦是爱书之人,正与叶某相同,叶某观书时亦是时常如此。”叶惊鸿摇头道。
赵长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赵兄可还有事?”叶惊鸿问道。
“叶兄此书实是精妙,令在下爱不释手,不观完此书总觉心情不畅,不知可否叶兄先去用膳,留我等在此读书?”赵长安道。
茵儿听闻此言,正要大发脾气出言讥诮赵长安,正欲张口时看到叶惊鸿却又把话收回来了,叶惊鸿便仿佛有种魔力,叫这个顽皮的小姐似乎改变了本性一般,半分也不欲在他面前自毁形象。
“诸位风尘仆仆而来,倘若饿了肚子倒是叶某招待不周,不如赵兄边吃边看,那也无妨。”叶惊鸿道。
“这岂不是太无礼了些。”赵长安道。
“实不相瞒,叶某平素也时常在饭桌之上读书,赵兄又何必在乎这些俗礼?”叶惊鸿笑道。
“在下怎敢如此,那未免太不尊敬叶兄了。”赵长安推辞道。
“赵兄莫要再推辞了,既是同道中人,也不必守此繁文缛节,便与叶某一同去吧。”叶惊鸿道。
赵长安实在推辞不过,三人只得随叶惊鸿一同来到主堂,只见正中一张圆桌,其上之菜肴虽非玉盘珍馐,却也做得芳香别致,令人食指大动,一壶清酒摆于桌上,令人更添了几分食意。
“诸位请随便坐吧,家常便饭不必拘礼。”叶惊鸿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便都坐下,叶惊鸿举杯相敬,赵长安忙还礼回敬了一杯,叶惊鸿腹中饥饿,便先动筷大快朵颐了起来。赵长安仍是捧书苦读,连筷子都未曾碰过,一旁的茵儿也只夹了几口面前菜肴,吃菜时也未发出半点声音,倒是令叶惊鸿暗暗诧异,一个小书童亦如此知礼。那周伯倒是神色如常,拿着筷子的手关节粗大,看来苍劲有力,似乎有些武功。
“好!好!这句说的真妙,未曾想叶兄如此年轻,便能有这般高见。”赵长安边读书边自言自语道。
“叶某观赵兄必是对孔夫子大学之道有些心得吧?不知可否分享一二?”叶惊鸿素来便是极为好学,见赵长安之举止亦是爱书如狂之人,不禁想向其讨教一番。
赵长安听闻此言,抬头说道:“有叶兄珠玉在前,在下又怎敢班门弄斧,只怕说出来便是贻笑方家了。”
“赵兄何必太谦,叶某洗耳恭听便是。”叶惊鸿道。
“既然叶兄盛情相邀,那在下就献丑了,大学乃千古流传之佳作,古今无数大学问家对此书皆有独到见解,赵某观此书时亦是感触良多。夫子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第一句赵某当时便是参悟了良久,才略懂些许其中之意。明,有彰显,了解之意,明德,乃人根本之光明德性,明明德与亲民之意便是了解己身之德后再推己及人,令人人皆可自新。至善则是人人本身皆有之美德善意,乃人之良知,人心本善,世人皆知好坏美丑,至善便是人之本性。不过有的人良知被恶蒙蔽所以未能见自身之善,所以故意为恶。但至善二字也说明善是有限度的,有极致的,衡量之标准就在我之内心,如太甚则过犹不及。善心便是在自己的内心种下一颗善的种子,明明德与亲民乃是土壤,我等还需多加施肥浇水才可成至善。”赵长安侃侃而谈,显是对大学一书钻研颇深。
叶惊鸿听闻此言目光渐亮,深觉赵长安之感悟与己身想法亦是不谋而合,心中甚是欢喜,饮了杯酒道:“赵兄此言实是叶某心中所想,口中欲言之理,还请赵兄畅所欲言。”
“叶兄你此书中说,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视天下犹如一家,我楚国唯一人,把天地万物都当做是一体,观整个天下都是一家人,把我楚国千千万人都视为一人,实在深得我心,叶兄之年纪与在下大概不分伯仲,竟能说出如此之妙语良言,此言在下往昔闻所未闻,实乃大善之言!”赵长安诚恳道。
“不过是小生妄语罢了,叶某闻赵兄之言亦是有才之人,不知可有文章作品一览?”叶惊鸿谦虚道。
“说来惭愧,在下久闻叶兄之名,却未见其人,自认也有些小才,来时心中有些不服,确实带了丹青文章,意欲与叶兄一较高低,可闻名不如见面,叶兄不仅名不虚传,更是名副其实,却那里还敢拿出来与叶兄献丑?”赵长安摇了摇头道。
“赵兄何必过谦,叶某也是见猎心喜,既然同是此道中人还请赵兄休要藏私。”叶惊鸿道。
“即是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再藏拙,还请叶兄多加指点。”赵长安也不扭捏,从椅旁书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幅墨宝和一本书,动作颇为轻柔,心中似是极为看重。便直接立于桌旁将画展开,原来是一幅山水画,画名邙山图,此画精雕细琢,画中山谷郁郁盘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赵兄此画实属山水画中之上上之作,画工出神入化,笔锋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将邙山之雄秀苍莽,峰峦叠嶂刻画的淋漓尽致,更有一股不平之意暗含其中,赵兄此作已超过了许多名师大家,画风自成一派,叶某实在自愧不如。”叶惊鸿真心赞叹道。
“在下实在当不得叶兄如此盛赞,此画不过是之前偶有灵感而得之,可此后之画作却再也无法超越此画了。”赵长安有些惋惜道。
“赵兄而今不过二十来岁,便能有此一作,说是传世经典亦不为过,叶某实是今日方知世上还有如此才子。”叶惊鸿佩服道。“赵兄之文章想必也可称得上非凡之作,请与叶某一观。”
赵长安便将自己最得意的文章交与叶惊鸿,叶惊鸿不过读了寥寥几页便大加赞叹:“赵兄之言甚和我心,真可谓是金玉良言,锦绣文章,字字珠玑,动我衷肠。”
赵长安连称不敢,两人边读书边喝酒,相谈甚欢,不时交流心得,虽是初次见面,却大有相见如故,惺惺相惜之感。一转眼便至黄昏,桌上饭菜已热了好几遍,茵儿和周伯二人也已至叶府客房休息,婢女小兰执意要留下陪着,也被叶惊鸿劝回去休息,两人却把酒言欢,并无丝毫疲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