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服却并未答话,缓缓站起身来负手于院中走了几步,仰首望向天空道:“你可知武学共有几等境界?”
叶惊鸿摇摇头道:“晚辈向来对武学一道不感兴趣,并不知晓此事。”
新野服深吸了口气,缓缓的道:“如今天下之武学境界乃一位古人所设,共分七等。初习武学者最末,乃称为不入流之境,不过是比常人略胜,至多赤手空拳能打过几个壮汉罢了。于招式真气略有小成者,可称为三流高手,此等境界赤手便已可敌十几个寻常莽汉。如可气运周身,真气护体者,当为二流高手,此般境界可敌数十壮汉。打通任督二脉,真气流转自如者乃一流高手,可敌百人。待得真气如指臂使,随心所欲,便可跻身超一流高手之境,此等境界已非常人所能敌。超一流高手之上,便是宗师,皆是武学一道皆是有独到见解,真气修为炉火纯青之人,此等境界已可开宗立派,自立山门。待到大宗师之境,那便是武学之极致,世间亦是少有,自宗师之上之级别,其间又分为上中下三品。”
叶惊鸿摸了摸下巴问道:“不知前辈以气御物的功夫又是何等境界?”
新野服故作高深莫测之态道:“反正你只要知道老夫很厉害就是了,怎么样?想不想跟着老夫一起学武?”
叶惊鸿问道:“为何前辈要收晚辈为徒?晚辈自觉自身并无任何特异之处。”
新野服问道:“你可知人身可供真气运转之经脉共有几条?”
叶惊鸿摇头道:“晚辈并不知晓。”
新野服轻拈银白胡须,微微一笑,道:“老夫便告诉你吧,常人便是独有一条经脉,你可知你有几条?”
叶惊鸿道:“常人皆是一条,那晚辈也是一条。”
新野服神色凝重,手中比划了个六的手势道:“你有六条!”
叶惊鸿笑道:“那晚辈岂不是成了怪物。”
新野服喃喃的道:“何止是怪物,简直就是千古未有之怪!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叶惊鸿道:“晚辈不知。”
新野服神色有些激动,手指着叶惊鸿大声道:“这意味着,别人只能学一门内功心法,而你,却能同时学习六门内功!别人皆是一股真气,你却能有六股真气!”
叶惊鸿淡淡的道:“那又当如何?”
新野服似是有些失神,不住念道:“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当为世间武道第一之人!古往今来于武学一道有惊才绝艳之姿的大高手,可没听说有一个能有六条经脉!一人便可身兼六门心法绝学,一身便可包容六种神功,此乃夺天地之造化啊!”
叶惊鸿看着新野服失魂落魄之神情有些不解,道:“能学六门神功,有什么稀奇吗?”
新野服厉声道:“何止稀奇,一人身具六门神功,倘若大成,天下还有谁是你敌手?这简直是天下所有练武之人梦寐以求之绝世天赋!”
叶惊鸿闻言诧异道:“可是晚辈为何要学武,为何要天下无敌?”
新野服一听此言差点没吐出血来,干咳了两声道:“你可知天下无敌是世间多少练武之人的梦想?这江湖上又有多少人为了寥寥几页武功秘籍内功心法而送命?”
叶惊鸿面色古怪道:“那与晚辈又有何干?晚辈是天下无敌了,那天下无敌之后呢?又是为了什么?”
新野服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了做自己想做之事,你可知道天下无敌意味着什么?那是绝对的自由,天下皆可去得,见不平之事皆可管得,武学修至至高境界,便是真正的随心所欲。便是连我楚国,亦是以武立国,如无武则楚国亦不复存在。”
叶惊鸿道:“若要成一国家,文治武功无一不可,晚辈不练,自有爱武之人会练武,又何须晚辈操心?况且楚国如今正值太平盛世,所需正是精通治国之道的文人。”
新野服怒道:“你怎的如此油盐不进!”转念一想又道:“反正你是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先前对弈之赌注尚可算数吧?”
叶惊鸿道:“自然算数,不过晚辈倘若被人强逼,心不甘情不愿的学,那自然是事倍功半,多半难有成就。”
新野服却道:“只要你学就可以,老夫自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
叶惊鸿不禁苦笑道:“前辈真是锲而不舍,难道晚辈真有如此绝佳之武学天赋吗?”
新野服颔首道:“那是自然。”
叶惊鸿问道:“前辈又是如何看出的?”
新野服负手长吁了口气道:“自你出生老夫就已知晓。”
叶惊鸿诧异道:“可晚辈并未听过父母提起前辈。”
新野服似是有些不屑,嗤笑道:“他们又懂得什么?”
叶惊鸿又道:“那画中女子之事,前辈能否告知晚辈?”
新野服摇摇头道:“此事等你拜师之后再细细讲与你也不迟,现在便跪下拜师吧!”
叶惊鸿却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利落,道:“晚辈曾听闻他人拜师皆需先入山门,再行六礼之事,现在便拜师可否太过匆忙了些?”
新野服道:“老夫无门无派,自成一家,也并不讲究什么六礼七礼,你只管拜师便是。”
叶惊鸿见新野服神色坚决,心知此事已无可缓和,他亦知新野服这等高人,倘若决意做一件事,便定无不成之理。于是便恭恭敬敬对着新野服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弟子拜见师父。”
新野服见此情景不禁有些失神,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道:“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夫的徒弟了。”
叶惊鸿随即起身应了声是。
新野服神色恢复如常,道:“即已拜师,便随老夫一同去吧。”
叶惊鸿道:“去往何处?”
新野服道:“自然是去你该去之处。”
叶惊鸿问道:“何日能归?”
新野服不禁笑道:“怎么,你还想着回来?”
叶惊鸿满脸无奈道:“既然不知何时能归,怎么也得让我这个做徒弟的先和家人告别再走吧?再说不知要去多久,总得带着些行李盘缠吧?”
新野服不耐烦道:“真是麻烦,老夫随你同去,至于行李盘缠之物,一概不用,带着你自己就行了。”
叶惊鸿笑道:“师父你如此高深之武功,难道还怕弟子跑了不成?”
新野服吹胡子瞪眼道:“是又怎样?”
饶是叶惊鸿平素涵养过人,听闻此言亦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新野服帝师之名世人皆知,怎的行事作风丝毫不顾身份,便如同个老无赖一般,当下说道:“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弟子遵命便是。”
两人从别院中出来,正好撞见了急匆匆走过的婢女小兰,小兰笑道:“公子,你和这个怪老头下完棋啦?我正要去找你呢。”原来小兰已见过了新野服,只是不知他身份。
叶惊鸿道:“小兰,我爹娘现在可在府中?我有要事告知他们。”
小兰满脸喜气道:“老爷和夫人正在正堂呢,三小姐也回来了。”
叶惊鸿闻言欣喜道:“三姐也回来了?一别三载不知她是否变了模样?”忙不迭的走向正堂,自三年前叶惊蛰至春秋书院求学便从未回家探望过,叶家人皆是颇为牵挂,叶惊鸿向来与三姐叶惊蛰关系最为亲密,大哥二姐皆是比叶惊鸿大了七八岁,便只两人年龄相近,少时常在一起读书游戏,感情颇深。
叶惊鸿一进叶府正堂,便看见父母正拉着一个身穿月白长裙的女子嘘长问短,那女子气质淡雅,柳叶细眉,一双秋水剪瞳尽是温柔之意,朱唇轻启仿佛在说着什么,容貌更胜往昔,正是三姐叶惊蛰。叶惊鸿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叶惊蛰的手道:“姐,你一去就是三年,令我牵肠挂肚,好生想念,不知你在春秋书院过的怎样?不过姐,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叶惊蛰秀眉微展,淡淡一笑道:“春秋书院中才子众多,尽是出类拔萃之人,姐姐若不刻苦,怎能赶上他人步伐?且书院老师对我极好,只需用功读书便可,并无它事,倒也别有一番怡然自得之感。倒是你,现在天下可人人都知道南叶北赵的才名,想必读书更加努力吧?”叶惊蛰说的平淡,可她容貌出众,又具才情,在春秋书院中的名气可也不小,亦是为一众自命风流的公子书生们所仰慕,有好事者将其与另外两女共评为书院三姝,可见其在春秋书院中受追捧的程度。
叶惊鸿轻轻抚平叶惊蛰鬓角的发丝,笑道:“姐姐,此次回来能待多久?”
叶惊蛰摇了摇头道:“此番是随书院一行去洛阳参加那三年一次的文期酒会,正好途径杭州,顺路回家看看,明日便要随书院一同离去了。”
叶惊鸿叹了口气,道:“姐,你还记得小时候……”话音未落却被两声咳嗽打断,只见新野服立于门外,脸上已满是不耐烦之色,道:“让你道别,怎么叙上旧了?”
叶惊鸿苦笑了两下,手指新野服对面前三人说道:“这个是我刚拜的师父,武功通神,不知怎么就看上我了,非要让我和他一起走。他武功极为厉害,估计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打过他,不孝子特意来向你们告别,爹,娘,你们保重,鸿儿这也是身不由己之举。”
叶朝华一身锦衣华服,身宽体胖,脸上的肥肉不住抖动,一时有些不能理解叶惊鸿所讲之话,显然是极为吃惊。叶夫人却慢悠悠的道:“既有高人相教,那你便去吧,鸿儿,仔细注意着身体,莫要教我们担心。”
叶惊鸿却是微微诧异于母亲之平淡,观她神情似乎并未感到惊讶一般,不过在新野服的瞪视下却无暇多想,又道:“那爹,娘,你们保重,鸿儿有空便回来看望你们,还有姐姐,你也保重。”
新野服颔首道:“走吧。”
叶朝华与叶惊蛰二人皆是极为惊讶,正欲张口,却被叶夫人重重的使了两下眼色,两人皆是大惑不解,叶夫人却低声道:“等鸿儿走后再和你们解释,现在千万莫要出声。”
叶惊鸿转身走的极慢,不时回首望向主堂中的父母,心中颇为苦闷,暗暗叫苦,心道这新野服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偏偏要将自己一个不爱武功之人收为弟子,以他之名声,想收徒自有大把人在,却单单看上自己,真是倒霉至极。
叶夫人看着叶惊鸿二人走出叶府,忽然长吁了口气,鬓间汗水不住落下,紧紧攥着手帕的手也松开了。叶朝华看着夫人模样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惊蛰秀眉微蹙,叹了口气,道:“我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
叶夫人缓缓点头,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说道:“正是此人。”
叶朝华一看桌上之字,便明白过来,大惊失色道:“居然会是他?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
木桌之上的瓷杯旁,赫然正是一个“新”字。
叶夫人用手帕擦了擦鬓间的汗水,说道:“万事有因必有果,只愿鸿儿能平平安安便好。”
叶惊蛰秀手轻轻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