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玫克一直在说谎，以至于都把自己骗到了。阿仆会拒绝自己已经很早就预料到了，只是玫克把这当作最后一个理由，一个坚持的理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奔溃的，是阿仆离去的背影吗，是缺了自己的毕业照吗，是那个被追逐的夜晚吗，还是说，自己从来没有好过。
玫克并不是装作不知道，只是不露声色地品尝每一件事情的滋味，然后，他的味蕾对苦麻痹了。
眼前的蛋糕用料丰富，玫克贪婪地吃着，平时担心发胖长痘的顾虑全部抛之脑后，他报复性的吞噬，白色的奶油，黑色的巧克力，吃得他脸上到处都是，与其说是在进食，不如说是在消耗，绝大多数的蛋糕随着塑料盘掉落在地上，他全然不顾，费劲开口面向尺寸远比他嘴巴直径大的蛋糕，溢出来的自然就散落。蛋糕没吃到多少，太多都被浪费了。
妈妈冷眼看着玫克，丈夫的经历和孩子的表现让她接近崩溃的边缘。
玫克吃完，心满意足地开始打扫客厅，随后走进卫生间洗漱，蛋糕便算作玫克的晚饭了。
玫克带着化妆盒回到空荡荡的房间，觉得有些冷，开了空调，坐到梳妆台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是有些憔悴，难怪被杜朴心说了，他对自己腼腆笑笑，他拆开化妆盒的塑料包装，再打开盒子，挑了一只化妆笔，开始化妆。
玫克看到红色痘印有些显眼，又挑了肉色遮瑕上妆，他不急不慢地沾粉，对着镜中一顿折腾。他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应该是音乐。
手机里播放列表的第一首是Khalid的My Reflection，那就从这首歌开始播放吧。音乐响起，玫克才觉得手上的动作顺畅起来。
玫克本想以提高英语水平为目的接触英文音乐，随后发现英文歌曲更符合他情绪的需求，这首歌让他幻想自己在美国乡野的一条蔓延不见重点的公路上行驶。极目远眺的方向是巨大的太阳下沉至地平线，他坐在破烂的汽车里，车的壁壳破烂不堪，挡风玻璃也不存在，车速没必要很快，够风能迎面吹到就好，音响一定要完好，无论是乐曲类型是乡村还是摇滚，玫克都可以接受并随着改变内心情绪。
事实上，无数次太阳下班的时候，玫克大概率还没放学，他在教室自习时看着这耀眼的火球被教学楼遮挡，看到地平线都是奢望。
玫克想脱离孤独，可终是难得可贵。这时候教室的人数多少都不会改变玫克的孤独，因为它无关玫克身边有多少人。
教室里也没有人能和玫克说得上话，但是孤独可以，也没有人能一直陪着玫克，孤独在陪着，孤独一边强调玫克的存在一边也在否定玫克的存在，它的矛盾是基于玫克的矛盾，还好玫克即使拒绝自己也没有拒绝孤独。
两三首音乐放完，玫克的妆大致画好了，棕黄的颜色勾勒玫克脸型的棱角，大地色眼影增加眼窝轮廓感，黑棕描粗了他眉毛，口红没有涂，只是拿唇膏擦拭以免嘴唇过干。再看镜中的自己，玫克第一次看到这样英气的自己。
玫克暗藏不住内心的喜悦，他难得自拍几张，挑好角度，准备分享给杜朴心，手指在屏幕快速滑动，即使是按错成删除好友他也只是咧咧嘴，他是故意的。
可惜的是这样的照片没有人能分享了，他之前的想法也终于浮出水面。
玫克倾倒出安眠药，化妆台上，一小堆白色安定中躺着两颗突兀的黑色小药丸，他在那个难忘的夜晚见过，他猜测可能是舞女在林森丁收缴时候藏在安眠药罐里的。
多机缘巧合啊，玫克感叹，不过玫克没必要为现实的荒诞解释，因为现实就是现实，这个词汇本就强有力且无法抵抗排斥了。
玫克将两颗黑色药丸择出，独立于这一堆安定，他仔细观察这两堆黑白，发现它们都在药瓶里翻滚磨损，有着同样的磕碎。
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玫克心里清楚他会选择什么，选择在那个想让他放声痛苦的夜晚就已经做了下来。他吞了下去，随后躺在床上等着药效的到来。
玫克的视线逐渐模糊，现实和虚幻开始交织，像是影视作品里穿越时间的过程一样，所经历过成为历史的现实都以胶卷的形式呈现在他面前，玫克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而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是熟悉的夕阳西下，玫克起身在化妆台找到了手机，桌面提示班级群有很多信息。
“虽然我们是文科班，但是我们上场人多啊，车轮战累死他们。“贾南霸占了前几条信息，大致内容实在说篮球比赛。
“明天记得穿裙子！不穿的人得请客吃饭。”也有人在说穿裙子。
玫克觉得有些错乱了，他回头看床上，躺着土黄色的格子短裙，他记得自己已经将它还给艾赛思了啊。
“我这是死了还是在做梦？”玫克还来不及看群里其他信息，光贾南就让他质疑现实了。玫克赶忙看手机上的日期，由于是刚睡醒，眼睛迷糊着实在看不清几月几日，但是时间看得很清楚，现在是傍晚18点05分。他又试图睁大眼睛看日期，可是屏幕就是不给他机会。
这种朦胧的感觉让他怀疑是梦境，但是裙子触感的真实又让玫克觉得是现实。迷惑充斥在玫克大脑内，他只能选择继续看班级其他信息。
“明天上午女生穿完裙子不用急着换，下午咱们啦啦队可以直接穿。“艾赛思也这么说了，玫克相信这不是恶作剧了。
难道真得要再穿一次裙子吗？如果再有一次叛逆的机会，自己还会不会选择，玫克犹豫了。正在他考虑着要不要参与进班级群的讨论时，阿仆发消息给他了。
“明天又要篮球比赛又要陪我去音乐会，你这小身板，累不死你的。”阿仆讲话带着让玫克怀念的调侃味道。
玫克一时间触摸不及现实还是虚幻，只有手机随着使用时间从冰冷到带着温度是真的。
“你要死啊？又不回我。”阿仆催着玫克回复。
同时班里群又有提示，是专门@玫克参与进来讨论的。这种感觉，玫克熟悉又陌生。
“好。”他选择先回复阿仆
“好什么好，好你个头啊。”阿仆日常的泼辣让玫克觉得温馨。
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当玫克视线触及窗台才识惊艳朵朵。日子在继续，月季也迎来了一个新的花期。花朵数量不多，但每一朵都红润丰满。花瓣由内向外，以发散型开展，玫克走近后，香味越发明显，这是它被搬到家里来的第一次开花。
玫克一时间记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以此为判断，他仍是觉得自己不过是在一个“美好”的梦里。他并不刻意地想结束这个梦境，也并不想沦陷班级群里口头上的和谐，他只是准备按部就班着，等着梦境渐渐消失。
第二天的公交车上，人群还是以异样的眼光看着玫克。这次他表现得自然很多，因为上一次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况且现在还是梦里。唯一让玫克担心的是进入校园后的重蹈覆辙。
给你希望再摧毁，那比没有给你希望还要难过。
事实上，班里统一穿了裙子，甚至隔壁班也有女生自发穿了裙子违抗校规。即使男生的上身效果各态百出，也不影响这次团结的“起义”。
“艾赛思，你腰怎么这么细，我这拉链只能拉到一半啊。”玫克可以看到熟悉的面孔，是徐亮正在和艾赛思抱怨。
玫克像个路人一样站在门口，着两人的关系回到之前的样子让他感到欣慰。
“你还算好，我这边纽扣都被崩坏了，艾赛思，骚瑞啊。”贾南为自己的肥肉撑坏了裙子向艾赛思道歉。
“没事的，晚点我缝一下就好了。”艾赛思看着班里的男生穿着裙子笑得很开心，其她女生笑得更放浪形骸，因为大家都穿着裙子，所以纷纷和男生开始认姐妹。
“你还会缝衣服啊，艾赛思你真是心灵手巧呢。”徐亮喜笑颜开着地拍着马屁，随后看到玫克走进教室又态度大变。徐亮先是憋住了笑容，故作扭捏觉得害羞，再看玫克腿下风光实在憋不住开始更狂放的笑容。
“你怎么穿得这么合适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的腰估计都没其他女生粗。”徐亮又开始满嘴跑火车。然而他说话的内容遭到了班里女生一致的鄙视。
玫克害羞地笑着回到了座位，他本想做个透明旁观这个班级，可是他的存在很难像平时那样被忽视。聒噪的徐亮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都看着玫克穿着裙子正合适。这些关注让玫克感到不适，他明确周围是假的，所以想刻意逃避，可是自已还是被热情融进了班集体。
篮球比赛前，需要开个班会，班主任黑着脸进教室了。毫无疑问的，所有穿着裙子的学生都被班主任痛骂了，班主任其实内心是见怪不怪的，孩子们要穿成这样是在情理之中。不过她还是要装装样子传递校方的态度。
“谁让你们穿裙子的啊？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的班！”
贾南等人心里也清楚，骂归骂，班主任也拿他们没办法，但是戏还是要陪班主任做给学校看到，至于明天还穿不穿裙子，那是明天的事，就明天再做打算。贾南内心的得瑟从表情里溢出来，直到班主任点了他名。
“贾南，篮球比赛准备好了没。”
“准，准备好了。”贾南起身赶紧憋住笑，结巴着回复班主任。
“准备好了？你们还穿着裙子打篮球吗？”班主任调侃道，“我带着女生去操场等你们，你们快去厕所换换衣服吧。”
“好。“贾南领着一众男生跑出教室霸占了这层楼的男厕所。
厕所里，一群男生穿着各式短裙，两腿上茂密的腿毛成了他们专属的“群下风光”，贾南卸下被他腰围撑大的裙子，露出了黄色的内裤，屁股上是一只小老虎的图案，这吸引了大家的关注。
“笑什么，你的哆啦A梦蓝内裤好得到哪里去。”像是察觉到大家的讥笑，贾南赶紧挑人反攻，他目光巡视，选择童趣的内裤方便他嘲讽，直到他看到了玫克呆滞着，“玫克？玫克！”他试图唤醒玫克。
“啊，不好意思。”玫克赔笑，然后跟着男生开始机械地重复他们的动作。
“你怎么傻傻的啊。”徐亮用肩膀蹭蹭玫克。
“没事没事。”玫克仓促地回答，手上动作快起来证明自己只是走神。
没事个屁，迄今为止玫克接触到的事情都像是真实的，连徐亮蹭自己产生的摩擦都让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梦。
对生活失去希望，是清醒的一种方式，玫克认为如果自己因为大家的友善而产生希望，那就离清醒越来越远了。可是现在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事与愿违，玫克害怕自己要抱有一点希望了，而且过去很多的疾苦都集中到一天了，遇到的人和事却违背着剧情走向，他害怕一旦自己陷入虚幻的美好后会无法习惯真实的残酷。
身边的同学并不知道玫克的所思所想，他们只是关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
玫克摇了摇头，然后穿好球服短裤随着他们来到了操场。玫克感觉到所见场景皆是似曾相识，女孩们站在休息区后，穿着短裙露着美好的大腿格外显眼，对手还是理科班，看到玫克的班级有如此后援团队他们还是只有嫉妒的份。
玫克试图寻找这是梦境的证据，然而一切太过真实，首发的队友们嘻嘻哈哈地开始热身，自己站在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还是不扫兴了，玫克这样想着，然后学着队员们热身。
在体育老师宣读过比赛规则后，球队之间互相致敬，随后开始了比赛。比赛的过程和玫克记忆频频雷同，他开始留意跳篮板，上次的事故让他的小身板难受了好几天，这次能避免就避免吧。玫克决定继续待在篮板下，这次他的目光不是在球上而是附近的朝风，和上次撞自己的同学。
比赛进行了一段时间，玫克可以明显感受到球场上的“垃圾话”变少了，反倒是朝风在鼓励自己动一动，让他注意球场的走势。比分还是拉得很大，虽然以朝风为首的对手表现得很友善，但是组织进攻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放水。
朝风又一次成功的组织进攻后，现在在跑向玫克组织回防。在玫克还在注意朝风的袭击时，他意外地发现朝风的目光从前方逐渐转到自己身上，大脑来不及思考，只听到来自贾南的“小心！”。随后玫克感受到头部被篮球撞击产生剧烈的疼痛，他踉跄两步便跌倒了，裁判吹哨暂停，身边的人小跑过来，围住玫克。
原来是贾南想传球给有空位的玫克，为了防止朝风拦截，他传球力道加大以得球速加快，然而玫克没有注意到，这次的伤害说不上来自队友，他只怪自己打球时走神了。
离玫克最近的朝风迈步靠近玫克，给他搭把手拉他起身。玫克感觉到朝风强有力的小臂能轻松地把自己拎起来。
“没事吧。”朝风喘着气，头上有几滴汗流到了地上。
“没事。”玫克头有点昏，应该并无大碍。
“平时要多锻炼啊。”朝风友好地笑着。
这次传球让玫克感受到大脑真实的疼痛，他之前的判断开始动摇了。他试图抛开杂念，以一个球员的身份融入比赛，面对朝风，他捂着头回复，“好”
玫克想起一个概念，庄生晓梦迷蝴蝶，可是自己处在真实也好，虚幻也好，故事的走向是天注定也好，只有自己的态度才是主观的。如果现实很美好，自己做不到积极的态度去迎接，那现实是白美好了。所以管他是梦境还是现实，玫克现在只想动起来。
朝风明显感受到玫克的行动，这一点也在他进球后的得分上具体体现。朝风没有因为玫克感动而放水，相反他更是克服身体的极限去阻拦玫克的进攻，他有两球失误让玫克得分也是正常的，因为他奔跑完一场比赛体力已经难以支撑了。与其说玫克进的两球是运气，倒不如说这是玫克将身心融入的反馈。
比赛还是输了，史地班以大比分落后，结束后，两条队伍轮流与对方队员握手，在玫克握到朝风手的时候，那只粗壮的手臂特意发力，捏得玫克手有点痛，
他说：“平时多打打球。”
这次朝风表现得就像小说男主那样具有少年感。
在玫克还在回味和朝风的比赛时候，徐亮拍了拍他的屁股，然后跑向了人群。这时候班级已经组成了三排，男生女生们以从矮到高的次序站着，边上还有女生刚拉来的佳韵老师。
“你还愣着干什么，拍集体照了啊。”徐亮朝着玫克招了招手，原来他先前离去是在排列中给玫克占个位置，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看着，等着。
被大家注视的感觉让玫克愣住了，因为巨大的欢喜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还不去么。等下还需要你们帮我们班拍集体照。”站在自己身旁的朝风发话了，他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手机。
玫克深感意外，突如其来的合照让他感动，在他走向那个属于自己的空位时候，可以感受到每一步都在变得轻盈。
“第一排的女生蹲下来一点，后面的男生嫌自己矮的可以跳起来。”朝风不留余力地嘲讽着后排男生，几个被前排女生挡住头的男生听了朝风的话恨不得跑到他面前跳起来打这个一米九大高个的膝盖。
玫克渐渐习惯和同学相处方式了，即使站在人群里仍是有些不自然。
“3！2！1！”朝风的声音带有一点磁性。
“茄子！！”所有人都喊得很大声。
咔嚓！
史地班成员都被相机定格在这一瞬间，这次人员是全的。
朝风将成品拿给班主任看，玫克站在后面模糊地看到照片里傻傻的自己。
“既然你们今天都拍了照，为什么男生不再穿个裙子拍一张呢？”朝风带着调侃的语气说出这话，让所有男生表示拒绝，女生则一致好评，他们看向班主任，征求她的意见。
“我就不出现了，今天我没穿裙子。”班主任腆着老脸驱散男生们，让他们回去换裙子，然后拿着手机去给朝风他们班拍照。
玫克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好很温馨。
上完自习已经是晚上了，玫克走出教室感到有些冷飕飕的，离开学校后，没有了教学楼的阻挡，看天空的视野就开阔了不少，月亮的照应下，天空万里无云，就像记忆里和阿仆一起看流星雨的那天。玫克打电话给妈妈，是爸爸接的。
“怎么了？”
听到爸爸的声音，玫克有些惊讶，同时他不敢开口提要求，他支支吾吾地并不表态，要知道平时除了上课学钢琴爸爸是不允许玫克有多余活动的。
沉默良久还是爸爸开口了，“要出去玩是吗？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爸爸的语气平淡，像是对他来讲儿子要出去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好，爸爸再见。”
玫克突然觉得纠结现实还是虚幻已经无所谓了，这段日子里他很快乐。他简短地和爸爸告别，然后挂断了电话，打的去歌剧院。
出租车没有开窗，车内有一股油烟的味道，让玫克感到晕腻，司机大叔似乎闻不到，估计是习惯了。一天的活动下来玫克确实累，被篮球砸过后的头倒不疼了，就是发昏，原因是因为车内环境和颠簸。玫克摇下窗户要透透气，他本期待探出车窗后看到灯火通明的歌剧院传来音乐声响，然而映入眼帘的是歌剧院漆黑着需要路边的车灯才能勉强照亮轮廓。不是说要在这里参加音乐会吗？
玫克有些好奇，他打电话问阿仆在哪，阿仆说她在门口她来接他。
再一次看到阿仆，玫克的内心百感交集，在和她经历了这么多后，还能和她当朋友，真好啊，他感叹。她穿的是便装，可依旧能显示她的身姿，天上有月亮在皎洁，地上有阿仆能动人。
“看美女要收费的啊。”阿仆看着玫克痴呆地看自己，噗哧一笑，然后领着玫克进入歌剧院。
这是一条玫克没走过的通道，漆黑，阿仆示意玫克一起打开手机灯，跟随着光束判别方向，越往深处走，夏夜特有的蛙鸣虫叫声音也越小，取代的是依稀模糊的乐器声。
玫克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现在还有人在这里演奏乐器吗？”
阿仆头也不回，“没有哦，今天就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的音乐会啊，玫克心里有些失落，同样又有些窃喜。
“到了。”阿仆在一扇门前停下，门上插着钥匙，她将门打开，右手摸到了翘板开灯。灯光充斥，这是手机亮度提供不了的，玫克眼前明亮了，他看清了他和阿仆在一间有许多梳妆镜的房间。
像是变戏法一样，阿仆从怀里揣出化妆盒。玫克看得清楚，是她之前送自己的那副，只是现在还没有拆开。
“找个凳子坐好。”阿仆一边拆着塑料包装一边命令玫克，随后搬了一张凳子坐到玫克旁边。
阿仆开始给玫克化妆，“头低下点。”
玫克缩缩脖子，腰弯了下来。他保持的面部肌肉，扭捏地问阿仆：“就我们两个，还要化什么妆啊。”
“你这话说得，我不是人啊，你不好让我赏心悦目一点啊。”
玫克闭嘴了，因为阿仆故意把粉扑扑到玫克嘴上。
“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帅帅的不好吗，爽的是自己啦。”阿仆拍得很用力，丝毫不顾玫克脸发疼。
随后阿仆用美妆蛋帮玫克把散粉铺开，用刷子把眼影均匀涂在眼窝，最后用眉笔在玫克眼角划出一丢丢眼线便大功告成。
“看看镜子。”阿仆看着玫克很满意，他的脸就是她的作品。
阿仆确实画得比自己好，玫克只是看了一眼，就扭过头感激地看着得意的阿仆。
“好了别看了，”不容玫克喘气，阿仆狠劲一拍，玫克的背受到重击，“现在继续跟着我走，咱们去弹那个。”她唏嘘有点乱
“哪个？”玫克没想好弹什么。
“那个那个，刘宪华弹奏过的，叫……”阿仆关了灯关好门，继续领着玫克在通道里走。
“《how to love》?”
“对。”
两人在漆黑的通道里走几步还是有看到别的亮光的，是应急用的安全通道指示牌的绿灯。其他的就是手机里微弱的黄色光芒，走了一会，远方似乎有亮光，玫克随着阿仆加快了脚步，光亮随着距离缩短而变得更耀眼，眼睛也从黑暗中开始适应。
终于，来到的最后的目的地，他们来到了后台，舞台就在前面等着他们，红色的帷幕从上方垂下来半掩着，钢琴就在两块帷幕的空隙间，灯光吝啬地只开了几盏，只有一台聚光灯瞄准了舞台中央，光线边缘化成了一个圆，笼罩着钢琴。
玫克坐在凳子上，弹琴试了下音，他刚想开口说自己只是听过《how to love》这首歌还不是很会弹，大脑就像读条一样所有的节奏都接收了，那种即视感就如同在无数个夜晚梦到这首歌，他记得歌词大意。
“我已经脱离苦难，
试着不再重蹈覆辙，
遗憾的是我们终是深陷爱情。”
玫克开始正式弹了，弹得越用力他似乎越是能触及现实，琴键的反馈是真实的，这种真实不断佐证玫克美好经历的存在，于是他更加用力的弹。
“我知道我需要某个人陪伴，
这样我就可以学会如何去爱。”
此时玫克看着阿仆，他心里承认他已经不需要特定某个人陪伴了，但他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去爱了。
最后曲终，钢琴的尾音拖着长长的，玫克有些意犹未尽，阿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听见“啪”的一声，舞台灯光开起，他看清了台下的观众，有爸妈，有徐亮艾赛思，有班主任和佳韵老师。阿仆已经在台下人群中了，她捧着蛋糕，上面的蜡烛是数字“18”的造型。
所有人都看着玫克，只有玫克在看着阿仆。他看到阿仆过去像是女王一样的气场渐渐消失了，她逐渐融入了平凡。
“生日快乐。”
阿仆的声音被大家的声音掩盖，显得不那么突出了。玫克发现无论是最近的经历，还是今天的过程，阿仆陪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意识到这一点，也并没有觉得惋惜。
玫克在巨大的欢喜里意识到了一件事实，过去的自己因为缺爱所以一直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只是阿仆恰好填充了缺口，如今自己因为被爱过所以才学会了如何去爱，所以自己终于变得完整。
他还是好喜欢阿仆，只是没必要再奢侈和她谈恋爱了，她是他的朋友，一直都是。
像是照相一样，玫克将自己所见的画面定格，然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遗憾的是，玫克最后看到的景象任然没有自己。
在离这里数公里的地方，在窗台上，有一株月季在走向死亡。枝叶繁茂和花朵盏盏在烈阳下脱水已久，干燥在剥夺它们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