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亏负师父太多太多,已是还无可还,可师父又鸿飞冥冥。
霍雨儿心下黯然了一会儿,但突然,她记起了那天师父走后,自己也如这般思念他,但终究,还是自己打开了心中的枷锁,走出了心上的阴霾,而那时,自己还未能救魔龙、历死劫,如今,自己已较那时景况好了很多,自问凭什么反要消沉难过,而不也如下山前那般,鼓起实践自己诺言的勇气呢?
想到这儿,霍雨儿只觉横在身上、心上的压力,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便是用双手向脑后一拢头发,顿感精神提了上来,面对了琴姨,真诚道:”谢谢你了,琴姨,我的问题全都解决了,多亏你帮助我。以后我会好好地珍惜自己,不会再做这般傻事了。你去照看田奶奶吧,也帮我谢谢田牛叔叔。我要去用功了。“说完动作轻快地自床边寻了软甲穿上,又戴好了面具,穿过外衣、披风,自向琴姨深鞠了一躬,出了房门,在那冷冽的寒风中,仰头大口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吐出后振身而起,便几个起落,就是远远地掠去了。
盘坐崖边那大石之上,面前是夕阳下的大海,日轮自那海平面似慢实快地向下沉去。一个人影在夕阳里的画面在霍雨儿脑海之中一晃而过。
“师父,如你言,我回来了。徒儿现已全然明白了,你且等我,待得到时,我自去寻你。”霍雨儿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股淳和的内气在自身四肢百骸间缓缓游走,那五脏六腑、经脉识海巨细无遗地呈现心间。那些旧伤、新伤历历在目,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遭受的击打,都会在其中留下伤痕,霍雨儿自不奇怪。她亦清楚,欲要继续修行,去参破、突破境界,去赴那与忠王爷的决斗,第一步,便是先将这身伤疗好……
一个月的时间霍雨儿再未离开过原地。她的身周已由内气外放而形成了一个近身的护罩,故无有那冰霜雪雨尘土等等落身,只是她所坐石上,身下四周留下了一个颜色浅浅的圆。这段时间只有那魔龙偶尔跃出海面,在天空飞翔一阵,向她这里望上几望,之后就又再落入那海中。
这一日,霍雨儿突地睁开了双目,目中灿然,如有电光划过!随后口中“卟“地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色的瘀血,这是她这一个月中吐出的第三口瘀血,至此,那日屠天罡攻击下所受之伤已然在她的耐心自疗下全然好了。
识海在慢慢吸收七彩神仙反馈的精神力之中,也不但恢复了伤势,还又增大了一小块。受境界所限,她现在识海已是撑大到了极限,除非提升境界,否则那庞大的七彩神仙残余精神力自是再也无法吸收。
这一个月踏实细致的疗伤,从自家身体一分一分恢复的状况之中,霍雨儿笃定地知道,自己终是补齐了缺损,具备了突破的条件。
她清楚地记得师父在走之前几日传授过她突破的要点、功法,而且同时,还特别传了她一个静心的法门,可帮助她更易在突破真人境界的过程中感受自身。
诚如海马先生所授,这先天绝顶突破真人其实有时可说不必教授,因为有些人,只是时候到了,便无师自通,自然而然地就越过了这道坎儿。但于其余的人,却是可以遵循他人传授的经验和方法,来自主地进行突破。两个之间说不上谁好,因为其实突破的原理完全相同,所得之结果也无二致,其差别只是一个全然凭借本能,而另一个则是有修者本人有意控制而已。
这原理也颇简单直接,乃是在万事俱备之时,临突破真人的修者身体之内,会有某一处突生出一种特别的感应,而此处部位即为自家地宫所在。这种特别的感应没有人会弄错,因为它除了修者本人确是会感知此处有一特别、但又看不清之物外,还将“听”到短则三息,长则十息的“天音”,这种过程便是如同夏蝉羽化后发出鸣叫一般。这天音听起来似如不知名高处传来的钟鼓乐音,如仙乐一般动听入耳,闻之通体舒泰。这天音也又如号角,修者全身气血将被其唤起、共振,如顺其自然,则共振于极时,将向此处“朝拜”,便是相当于全身气血向此处冲击!而有无师自通而入真人者,即是这般将地宫一冲而开,之后就成就了真人。
这天音号角实为一种内感,只修者本人才会“听到”并受其影响,外人决计无任何听闻。至于因何如此,则玄之又玄,以海马先生所解释,当如天人共振的一种,便似如三采时天人同磬之理一般,乃是地宫成熟而与天共鸣,造化所至,召气血冲击,为修道者前行的天然之路。
地宫出现的部位因人而异,全无规律,有的可能在头,有的可能在胸腹,也有的可能在四肢,不一而足。但不论其位置在何处,在全身气血向其冲击之时,都不可畏怖犹豫,否则便将可能力道不足,冲地宫而不开。
冲而不开的后果严重,具体说便是地宫“受伤”遁走,再难寻觅。而或有“养好伤势”之后偶然又出现的,但此物至奸至诡,却是已然学会了趋避,再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任由气血冲击,此时不但更难冲开,反极易走火入魔,所以轻则真人无望,重则因走火而引起更严重之后果。
然有大智慧、大勇气者发现,冲击地宫并非只有循天音号角之召而自发进行一途,尚有可为法。其法便是修者以大勇气斩断天音,而通过一定的功法来自主调整精神、气血,进行蓄势,待其蓄好,再一放而出,一蹴而就。此种方法存在的原因,即是地宫初现时颇为“懵懂”,会在原地逗留好久而不遁走。而经过无穷地尝试比较之后,发现使用功法者成功率较全凭本能者尚高一线,故而这些功法便流传下来,成为各门各派之独家本事。各家功法也各有独到长处,难言谁好谁坏。总而言之,这便是走出了一条修炼的道路来。
因此,海马先生也便是在传授冲击真人要义时,同时授与了她一部这样的功法,但本门规矩与其他者不同,冲击真人全凭己心,此功法只是作为一种方案而已,怎样冲击,自家选择,然选择之后,便无可后悔。
而不管何者,成功的结果都为地宫打开,之后,便都将是眉心的泥丸宫应声自开,当中即会有第一次天赐之礼降下!
天赐之礼即上天所赐此人的一大块精神力。所以这真人一旦达成,精神力就会直接成倍地提高,有甚者或可有十倍、数十倍的提高不等。其到底会有多少,则只看此人先天秉赋,而与其它任何因素尽皆无关。
如此,这真人境界便是成了。
说回最初,如果一时感受不到地宫,则也不必焦急,只须细细打磨自身,待时机成熟之时,该来的一定会来。就如霍雨儿,当初各项圆满,但唯独缺了那滴精血,故受那拖延,地宫迟迟不现。而精血回归后,偏又逢激战、受伤,再之后又加上心伤、情伤,故直至今日,诸伤治愈,方始才算摸上了真人冲击的门槛。
这些,便是冲击真人之要义。
霍雨儿也不虑其他,因师父已然告诉自家,“你之后天基础牢靠,气血充盈,只要不出大差,无论凭自然还是运功法,必会一蹴而就,无甚艰难。故只要地宫现,则事几成矣。”她有把握冲破关隘,超越先天,只要是自家的地宫乖乖地现形了……
想及此,便是运了师父所传静心法门,只是细细感受自身,经脉、气血、识海……巨细无疑地,任是一切均不放过,只提醒自己提起十二分精神,万莫错过地宫现形之一刻。
随着这静心法门的运转,霍雨儿却是慢慢地发现了一桩怪事,此处精细,乃是疗伤之法所无法察知的,那就是她的周身血液之中,似有一滴很是特别,与其他血液迥然不同!
她好奇心起,也是更加警惕,便将神识凝向其中,而这滴精血在神识的精微观察之下宛如放大一般,成一鸡蛋大小,呈现在了眼前。
这精血滴圆溜溜,且不住缓缓旋转,样子十分奇特而熟悉,霍雨儿便闭了眼也是识出,除颜色不同,无那等蓝绿之色外,这俨然便是当日盟誓之时魔龙龙珠的模样!其上就连自己那滴血在龙珠旋转时抹成的线条也都清晰宛然!
凝视这滴奇怪的血良久,霍雨儿明悟,这便是那滴发誓时所用的精血。在自己誓言兑现之时,它自莫名处归回了自己身体!
想那日在水池之中靠近魔龙后,那个师父所给的袋子自行消失,之后自己便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似什么东西回归了身体,使自己重又变得完整。原以为那只是一种虚幻的感觉,是自家心灵的暗示,可现下看,却并非是虚幻和想像,而是真真正正地确有其实。
这滴精血真的是实实在在地回来了。
而且,它当初分成的两部分,一个是涂于龙珠上用来沟通自己与魔龙血脉的,另一个是用于发下血誓的,此二者仍又合回了一起,一并还于身体,但如今看,却是不仅它们自身回归,而且还带回了额外的一些信息,例如魔龙龙珠的模样。所以,它如今才在自己神识之中,能再现出当时龙珠的样子。
霍雨儿自是感叹,这世间造化神奇,永远是有自己想不到的玄异。也当说,血,性最通灵、神奇、诡秘,以其为术,无奇不有。那石坚所用“血刀大法”便是一证,而她如今的此情此景,也是一证。
边赞叹造化奇妙,霍雨儿边细瞧这精血所呈之像,此前她实从未仔细看过那枚龙珠,乃因其在自家体内时,自己境界太过低微,无那本事观看。而被师父收走后,则无机会观看。再此后袋子在身上那些时日,却是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看,实是以为其只是践诺之物,以及与魔龙心灵联系之桥梁,而未想及其于自己修行有甚关碍。但此时,她全副心神集中地观察,竟发现了令人惊异之处。
这血丝痕迹的线路初看便有些许熟悉,细辨之下,竟是识得,不是别个,却是自家全身经脉的图像!于如此小滴血上,如此巨细无遗地呈现成千上万、错综复杂的人身经脉的图像,若非亲眼所见,霍雨儿实是难以相信,而且,若非是她神识精微,精神强悍,便是将这副经脉图像完全看得清楚,也非易事!
边目瞪口呆地赞叹造化神奇之间,霍雨儿神识专注那图像少顷,竟是又突然在其上发现了一个小到几乎察觉不到的亮点,似由心脉处起,开始循经脉缓缓运行起来!
甫一发现此异象,她便连惊叹也已然忘记,只是集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观察这亮点的运行。
视之良久,霍雨儿终是领悟了……便是再愚钝,只要还是一个修者,此际也当可看出,这明明就是一部导引功法!只这功法来历太过古怪,不知是魔龙自家的,还是另有出处。
“这功法是作何用?是否于己有用?“霍雨儿不由心下暗想。一时想之不通,而这也不奇怪,因之可参考的信息太少,实无法作判断。只是这功法于此际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出现,霍雨儿于冥冥中感到,它决不简单,很有可能还是十分了不得之物。
“我是不是试一试?也没什么不行,小心点便是……”
“要不先问问魔龙?还是算了,这事儿它不提起,自不好主动去问的……”
“贸然尝试会不会走火入魔?对了,不会,我还有七彩神仙的异鳞……”
……
诸般问题在心中纷至沓来,霍雨儿反复权衡,终觉无碍,便也不再犹豫,凝聚起了心神,将自身内息在那个光点出现的心脉位置集起,后沿那光点所走过的路径,在自家经脉中试着模仿其缓缓循行起来。
她的运功,从小心,到逐渐大胆,慢慢地,便进入了一个玄妙的领域。她直感有如置身于一处前人从未到过的秘境,而自家,则在自由地体会着新奇刺激的探索之妙。
这是她的内息从来未走过的线路。所经过的一些奇经杂脉以前似乎从未注意过,有些甚至自家还以为是不通的死路,但不想这些”羊肠小道“,甚或是“断头绝路“竟也可任内息畅然循行!有些甚至是在”死路“间跳跃而过,端地是奇诡至极,如要霍雨儿自家来设想,则打死也不会知道这里竟是通路,而且是这般通法。只是行过这些路,霍雨儿直感自己就如完全不了解自家的经脉一般,不想自身这片天地之中,竟还有这等玄奇!想想以前的自己,还真是无知得可笑……
久而久之,霍雨儿已全然沉浸在了这份循行之中,忘记了当初是为了做什么而引至了现下的局面。而好在这一过程中,她只感体内舒畅,并无任何阻滞不适处。于是她就越加放心起来。其实不论这功法有用与否,便是让她开的眼界,也足足是巨大的收获了,至少这次修行,让她看到了一个以前从不曾知道的全新天地……
终于,循行刚好进行了一整个循环,气血内息回到了出发的位置,就在这一刹那,她突感到自家体内某处骤生了一种吸引,内息受到这个吸引,乃自行开始运行起来,已然不需要她神识的导引介入!
这种感觉很奇特,她立即便忆起师父海马先生曾讲过的自然之道来。
自然之道,谓其倏忽来去,无有征兆,但其自来,即为悟道机缘。无数功法,便是从这自然之道而来,实为天赐。不想自家由不可知的缘由,运起这不知名的功法,竟是奇异之事此去彼来,不知是不是自家碰到了修行的大机缘……
有无副作用则不必担心,因自然之道不害生灵,只要莫刻意违之,全然不必担心走火入魔。当然,自家更有七彩神仙的异鳞在身,若有冲突之时,那异鳞便会强自将那走岔的气血平复下去,一如不运功之时,而不生害。如此更多了一重保险,坚她放任气血内息自动运行之心。
闲言不叙。霍雨儿便只按师父所言,此时一概放开身心,任其自然,一如三采时一般,只用心感应。
不间断地,她便觉内息受了莫名引力牵引,不久便流向了右肩某处。这里原本在神识中是一片虚无,连稍大一点的经脉也不由此经过,但气血一至,竟自显像而出了一个小小的如坛如葫的东西!
这东西其上口处有着自上而下七层封盖,上面四个发着柔光的白色,下面三个,是灰黑沉沉之色……
“这是什么?!”霍雨儿便想,但尚不及再细瞧,即是如有一声清幽磬鸣为引,之后一篇恢宏之乐章轰然于耳中奏响,似天籁、似仙音,说不出地感人、动听,又让人激动得热血欲要沸腾!
——地宫!
“这是地宫无疑了!但它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吗?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讲过它的样子呢?……”她激动地思想着,可又有着不可思议处,让她不由得疑问着。于这疑惑不解之中,霍雨儿的心仍是随着那天音而猛烈地跳动了起来,气血也如听到战争呼唤号角的士兵,随着一股喷薄而出的激动涌起,便要如潮水般集结!
“这就要冲击了吗?就快要真人了吗?……”霍雨儿下意识地畅想着,然而就在她的气血就要随天音号角的召集而行那冲击的前一刻,她突然听到心底的一个声音在隐约地呼喊:“——似有什么东西不对!”
随着这种感觉瞬间的扩大,她几乎是同时便有冷汗冒出,“不对!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不可如现在这般进行下去!”更强的心底声音在对她呼喊!
霍雨儿几乎未及思想地便集起师父传授之功法,骤然间斩断了天音!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几乎用不着经过思考和判断,她相信它决不会错!她的直觉从未骗过自己,反而是无数次拯救了自家。
“哪里不对?”霍雨儿深深地自省思考。
深思良久,她思路渐清,其实也无何可想,唯有的线索,便只能是于自家身上出现,而又是师父未有交待之处,那便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多出了那个让自己找到地宫的怪异的功法,和自己眼前仍在清晰地呈现着的这个小东西!这个有着七层封盖的坛子!霍雨儿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地肯定了,它,就是地宫的样子。虽然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但她已然肯定无疑,这就是地宫!“难道,我是看见地宫真面目的第一个人?这又怎么可能?……不管了,是与不是,既无法考证,也不是现在能搞清的,无意义之事没有必要在现在琢磨。”她心道。
而那个怪异的功法,帮自己发现了地宫,确是有着功劳,但已然发挥过作用了,似不应是重点……她默默地推测:然自己已然看到了地宫的真面目,那又将如何?难道就是运用师父所传功法,集起全身气血,亲眼看着它们将这地宫轰开?想着都觉得有些好笑,而忽然间,如有一道闪电亮光划过脑际!——谁说这怪异的功法一定就再无用处了?她突然忆起了一个自己以往从未留意的、师父曾讲述过的道理来——
记得有一次海马先生不知讲何事物时提及,这天地万物,如存在,则必有其存在的道理。譬如微尘,似于人无干,也不引人注意,然其中仍可能存在一个独立之世界。而于此世界之中的万物乃至生灵而言,此微尘便是其全部所依。
固万事万物,所成必有所依,存在便有价值。天道之下,无无用之物,且皆有其不可替代之功。非之则不可,哪怕是一粒微尘。
由此,霍雨儿便想,这来自魔龙龙珠的功法是有玄妙,以之可寻地宫,当然,也能看见它的样子,然寻得地宫却本就是人身自然可及之事,还需这功法来大费周张吗?同样地,看到和看不到地宫的样子,又对冲击它有何影响?如若此功法功用只是如此,则其存在的意义真的不大。其引导自家内息,走过了那么多决非人可想像之路径,如此繁复艰难,竟只是用来做这等几乎算作是“无用”之事吗?
“当是不会,至少是可能不止这两个作用,而可能还有其他自己还未了解的……”这些想法如水到渠成般,自她脑海中涌现,仿佛又是一个新的天地,悄然之间随着她的疑问,掀开了小小的一角。
思及此功法到底还有何乾坤,纯靠思想却是绝难想像,解决之道实也简单,小心实验便是,任是有何奥妙,总是试试即知。于是霍雨儿此际也便先不急于去冲击地宫,而是来小心地一点点试探这功法,看是否哪里还有所变化……
世上有言,天道酬勤。霍雨儿多番尝试之下,还真被她发现了奥妙!她发现了她可能做两件事——
一件便是自己可以滑动那地宫的每一层封盖!可以将每一层封盖滑开!
第二件便是,在她将一个封盖滑开到极致之时,即可将或上、或下一层的封盖,降落、或提升到因这层封盖滑走而空出的位置,然后这被滑出的封盖,又可移至被移动的封盖原来的位置!也就是说,她可以借助滑动封盖的方法,来调整其上下的排列顺序!
比如她现在是四白在上,三黑在下,便是自上而下“白、白、白、白、黑、黑、黑”的顺序,而她只消将第四和第五块封盖互调一下顺序,便成了“白、白、白、黑、白、黑、黑”的顺序。
除这两件事,倒是再未发现其他功能了。
由这两件事,霍雨儿便想到了一个可能——这地宫如同一个有盖子的容器,那么自己把它的盖子全打开,是不是它就“开”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打开了地宫?而且,如真是如此,那么地宫冲而不开的风险还存在吗?……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得不争气地跳动了起来。
事实是否真会如此?
不知道。
眼前没有人知道。
也许世上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因为都没听说有谁看到过自己的地宫的样子过。
“敢不敢试一试?……”霍雨儿问自己,她直感到自己就仿佛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需要作出一个选择——吃?还是不吃?
修炼无小事,艰险的抉择当下,她于百般纠结之中想了很多,但蓦地,霍雨儿心头骤生了一种勇气,她听清了本心的呼唤,它是让她——走这第二条路!她相信自家所遇,是天所赐与自己的奇特机缘,走这条路,当是自己的“使命”,否则,为何要让自己遇上它?
天予弗取,必生其咎!……
闲言一句,她却不知,她此时的选择是何等地正确和重要,一者因未行冲击而不损天精,故而有助于日后成就完美之金丹,但这还相对是小事,二者更重要的,则是因地宫封盖因未被冲碎,而保留了日后一项重要的机关,进而关系到身家性命……此皆后话,再不细表。
说回霍雨儿,此际她思想通透,再无犹疑,自休养神识片刻,待自觉全身状态已至巅峰之后,便运转这新习得的玄功,以无形之力,将这上下七层封盖,一一向旁滑开!
一,二,三,四,五,六,七!
至滑开最下一层之一刻,轰!一丝由小而骤然放大的光明,便是一下子在霍雨儿识海之中扩散开来!如同一间黑暗的房间突然开启了一扇窗一般,那外面的阳光便照入了这房间!
霍雨儿心神一振,此是地宫开后泥丸宫自然随之开启之相!师父有言的!赌对了!她立时激动莫名!
随后,她又强抑了兴奋,按师嘱,只稳住道心不动,任后来之变。她随即只觉得整个识海之中、全身上下,也包括那七彩神仙所传递给她的一直屯积而无法吸收的精神力,自一瞬间起,便开始疯狂地向泥丸宫中奔流而去,那里宛如有一个无形的具有无穷引力的黑洞,吞噬她的一切精神!
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迅速缩小,最后凝聚成了一个介于有与无之间的点,投入到了这个无底的黑洞之中!
待又过了一瞬间,也或许是一万年,总之,这里的时间似已失去了意义,只是有那无形的波澜在酝酿、萌动、再混合、再酝酿、再萌动……似永无尽头。
但终是有这一刻,便有那一股细小的溪流,自那无底的黑洞中汩汩流出,这是精神之溪水,霍雨儿在感受溪水流出的瞬间,突地,便又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了。它还在那里,就连气血的循行、五脏、筋脉……都似如往常。
但是,仍然是有些不同了。
霍雨儿忽然感到她能看到的更精微了。比如原本她能感受到,但无法自行支配的刺青纹章处的精气运行,现在却可以精细地感受和控制了。
她现在能感受和看到的体内,比之过去细致了百倍都不止!一些原本决然察觉不到的,小到不能算伤口的破损,现下也都能清晰地看到。包括她刺青的针洞,其中药剂的极缓慢渗透和药力释放……
全身逐渐地看过去,竟又发现了许多许多的细小得原来完全无法感知的漏洞,而自身的精神、气血,正自在这些漏洞中积少成多地泄漏、流失着……怪道当初石坚说过,望自家气血如狼烟直上,实也是因其流失也剧的显像……
而又似有那一丝丝原本微不可查的邪气,则也在自这些漏洞处,进入着身体,并缓慢又隐蔽地破坏着机体!
现在,她看这些看得是一清二楚,黑白分明。
她冥冥中猜想:“这是否就是那影响人寿命的侵蚀?……”然再无师父在身畔答疑,一切只有自己来猜测和验证,体会和探索。
她一边感受着泥丸宫中越来越澎湃汹涌的精神之河流出,一边精细地一点点修补着这些身体上的漏洞。每补好一处漏洞,她都觉自己似乎更舒泰了一分,整个机体似有无数声音在欢呼雀跃,竟自生出了一种感动,一种来自生命自身本能的感动!
一句不知从何听到的话自脑海中滑过:”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自由我不由天!“
余者皆闲话,本当是海马先生于她介至此时时讲解,然他已不在,只由说书人代为啰嗦几句,以向看官交待。这真人,乃是离金丹最近的一个境界了,这个阶段,当是修者为自己的金丹培养,创造一个全然无扰的环境,便如同那母亲,要形成最佳的身体状态,来孕养受精的卵泡而为婴孩。
真人,此当为一个无漏之境界。
其后,待得煞气入泥丸,三精会聚,九九而成丹种,则自将降入丹田。丹田、丹田,金丹之田地,丹种入丹田,自有心血浇灌,再九转九九,而金丹成。
这一过程之中,天地将自生劫数。度得过的,自上那九天。度不过的,或灰飞烟灭,或重入轮回。
这修行之路,一步一难,真个坎坷。
然其中每有进步,又是无穷的成就感和满足,以及不断变强的力量,只吸引得无数之人,如扑火的飞蛾,前仆后继。霍雨儿此次冲击真人的感受,便见一斑……
书归正传。就于这生命的感动之中,霍雨儿悄然地又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蜕变!待得身体之中的漏洞修补完毕,精元内敛,如有人再在外看她,当自会觉得她已然不同了。但究竟是哪里不同,却又是讲不出来。而如在修行境界达到之人看,则直如黑暗之中观望火炬一般明显。
如今的她,除刺青的针孔外,再无了漏洞,而刺青的针孔,却由于针刺手法与药剂共同的原因,却并不属于漏洞,也不会成为精气外泄和外间邪气侵入的路径,所以存之自是无碍。只不过,即便真人,也无能力修补这些针孔,当只可能在成就金丹之时,彻底地脱胎换骨,方才会彻底成就生命体真正的完满。
在修补出无漏之身体的同时,霍雨儿的泥丸宫也就在此时稳定了下来,精神力的巨大转变也便尘埃落定。质的改变先不说,自是比之从前不知凝实了有多少,即说这量上,粗一衡量,一时间竟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较原先扩大了多少,只是直觉如原来是萤火的话,现下已如皓月一般。
她自将神识向外试着放开,徒地,方圆千余里的影像尽入脑中!当然,这并非其极限,只因她的神识的铺展受到了局限,此乃是如她早已感到的,自己实处于一处大阵之中,而她此时的神识,便覆盖了这整个的大阵之内,每一角落都无遗漏,但却总归无法越过大阵而达到外部。如此,她便终于看得清了,这个自家已然生活了两年多的神秘的神遗之地,其实是可称作一处洞天、一个小世界,或者是其他什么,总之就是距外面世界很近,但又不是在同一个层面的另一个世界,而这彼此的分野,便是那座大阵。
这也就是那忠王爷屡派舰队来探寻此地而不可得的原因,他就是再派一万次舰队,如没有对此阵法的了解,或是走上那惊天大运撞上了生门,便也仍然只会在海上的迷阵之中越陷越深,而永不会找到入口,来进入到这一层面。
这,就是真人吗?……
她随即又心自一动,向周围看去。
这土地、石块、空气……竟都呈现出与往日所见全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知道自己可以控制它们!她可以指地成钢,她也可以不用祭师的技能就借助水而遁行千里。她甚至也可以——她以五指向掌心轻轻一握,不远处的一大块空气突然便塌陷向中间,成为了一颗有如液体的球,四周的空气自向那空虚处填补而来,无数的微粒在碰撞、运动,动得快的地方就会热上一些,而它周围动得慢的颗粒又自会在与它们的碰撞中变快,又自去碰撞自己周围的颗粒……
她将那团”液体“向前方一投,它自划了一道弧线,向海中落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之后不久,手一松,一个巨大的气泡猛然自水下升起,破开了水面,这大团的气又逃回了空中……
至此,她已然明白了屠天罡是如何击伤的自己,回想当时的自己,在现在的自己手中,应是何等的脆弱!
真人杀人伤人,实只须一握!
而又想及自己被屠天罡一击而未死,除自家身体着实较他人为强之外,似更多是靠了师父所赠这身异常坚韧的软甲,因为她当时就感到了这软甲自生的抗拒塌缩之力……
至此,霍雨儿已然大体明了了真人的力量,但目前自家还不能完全精准地掌控这些力量,还需要通过磨合与练习,方会稳固自身的境界。
同时,这武道境界的提升也给祭师能力带来巨大的变化,也是需要进行一一的体会、验证和熟悉、适应。
霍雨儿遂振衣而起,如当年的师父一般,一步自崖前跨出!
只这一次,她再未下落,空中似有道路如山如石,随时铺就了来迎接她,她自漫步踩踏。
海中魔龙似有所感,也于此际跃出海面,振翅而上高空,向她一声长吟!似是祝贺她修为精进。她向魔龙展颜一笑,自拱了拱手,向那海底宫殿而去。
……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霍雨儿在海底宫殿之中仍是又进行那入阵、得灵石、召唤、击杀、再入阵……的循环,只不过她现在进入的,是迷阵的最深处。她越来越清楚地把握了迷阵的变化,概因她此时所能进行的运算,已比之先天之时,强了近乎百倍,加之她对这个阵法也是越发地熟悉,所以,她最终已是摸进了掌握这迷阵全部内涵的门槛。
在此过程中,她也收获了越来越多品质更高的灵石,并召唤出真人级别的鱼魂来击杀。
她的战斗技巧和对自己能力的把控进一步增强,而击杀真人级鱼魂后收获的精神力,也远不是先天之时所可比拟。就比如那以前决不敢对战的红檀水母,霍雨儿现下已是可以不费太大力气便行击杀,之后,即收获那海量的精神力。
须知于外界的祭师而言,即便强如欧阳国师,如欲在大海大洋之中寻得真人级的鱼怪击杀,也非是易事。有的鱼怪狡猾乖觉,逃遁无踪;有的成群结队,横冲直撞;也有的因共生共栖而生出威力强绝、匪夷所思的组合之技,常让人于无知之中饮恨……故单人匹马的真人祭师极可能遇险。故而,深入大洋,靠击杀鱼怪来修炼,便是过于危险,一般只适合于想想,却不现实。比较现实些地,即是随大船队出海,与船家配合猎取落单的鱼怪,运气好时会有所得,此方为正道。然而这些也是适于从前,当下海中惊现那个怪物,对祭师已然是虎视眈眈,则此一时、彼一时,想来大家此时暂还是先莫出海,避避风头为妙。
故这一处修炼之地的卓绝,霍雨儿已然是无可言表。旁人需数十年的苦苦积累,她于此中,几十场战斗下来,便是远远超越。而加之破境时七彩神仙精神力的全部吸收,她于这月余之中,便感自己真人的精神力瓶径竟是已然可见!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然奇迹就是钟情于这些如天命所系之人。
还说回霍雨儿,她已然感到,自己竟已是达到了可以吸取煞气的边缘。
当然,在可使用的鱼魂上,此时的她也已早不是先天时那般,极限只能以四属的狮子鱼魂战斗,鬼斧、神工所能召唤的闪电鲨、上古龙鲸鱼魂她都可召唤自如,而她的力量极限,便是那天人专属的——北冥幼鲲鱼魂!虽有一点点吃力,但仍是可以。
北冥幼鲲,这鱼魂中的巅峰、传奇中的传奇!
《鱼经》对天人鱼魂的表述云:“天人其魂,之为幼鲲“,只这八字,便再无他言,但已是足够!
也正是如此,琴姨在成功刺成她的全身刺青之际,才会激动兴奋得发抖,并引为毕生之荣耀。因为,祭师之中,凡涉及到北冥幼鲲的一切,都是传奇,它,是沧浪水世界中祭师的信仰!也正是因此,本以祭杀鱼怪为职业的祭师,才无一人会将北冥幼鲲视为鱼怪,反而是将它视为祭师的神!没有人可以斩杀神,也没有人愿意斩杀神。在沧浪水世界之中,无人不崇信北冥幼鲲,还因有一则传说,便是它为此世界之守护神兽,待整个世界有危难之际,它就会出手,拯救这个世界。
至于这是否真实,却并无机会来进行验证。人们只是相信,只要它还在,这世界便安稳,就还是自己可以放心生存繁衍的家园。
在召唤出并化身幼鲲之时,霍雨儿方才全然明白了当年琴姨为什么在知道她资质为天人之后,会面上失色地告诫她,无论如何不可透露这个消息,否则必死无疑。那是因为那时她尚未成“神”,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而这鱼魂又太过强大,以至于让人无从抵抗,所以必有人会不惜一切地欲将天人于未成熟时扼杀。
而现在,她虽仍不敢说举世无敌,但却已经具有了初步的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于战斗中挥手施出幼鲲的招牌技能“万里风城”之时,那风域之中,几乎能将一切存在都搅为一片混沌的恐怖,那亿万风刃的威力,连她自己都自产生一种无从抵抗的敬畏之心。这名字诗意而动听的“万里风城”,实则也是一座无比可怕的风之地狱!她暗自发誓,就让那忠王爷,葬身在这风之地狱之中,这种如恶魔之人,地狱正是他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