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位之争,述律平太后和耶律李胡后被幽禁起来,自然也就无人再去追究箫七斤的“罪责”了。耶律哥舒等便安心栖下身来,在“大水泊“过上安定的生活。耶律萍在次年二月竟然生下一个男孩,实是太宗耶律德光的遗腹子,也就是个没有任何名分,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子”。耶律萍为孩子取名耶律顺康,喻意一生顺利康健就好。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耶律顺康已十七岁了。耶律顺康面容身形居然有七八分似太宗皇帝,且其性情坚毅沉稳,宽厚仁孝,颇有太宗遗风。在耶律哥舒的调教下,粗通韬略,弓马娴熟,精通武艺,犹其箭法已得耶律哥舒真传。
耶律哥舒和随身亲军在大水泊也都娶妻生子,几个孩子比耶律顺康小个几岁,其中萧乌纳的儿子萧圭与耶律顺康最为投缘,也是因为其他几个孩子全是女孩,所以不似萧圭一样,与耶律顺康同食同宿,形影不离。
耶律顺康喜狩猎,常与萧圭去大水泊西北百十里外的森林中射杀野狼,野兔,狍子,山鹿,野鸡等野物。有时兴起,便要宿在森林中,第二日再回大水泊去。契丹人本以游猎为生,崇尚骑射,所以耶律顺康与萧圭年纪虽幼,但去狩猎却得到耶律哥舒和萧乌纳的默许。
这一日,耶律顺康与萧圭收拾停当,又去大水泊西北方向的大森林中去狩猎。待得日落时分,收获颇丰,打了五只野兔,三只野鸡,一只狍子,一只天鹅,还有一只小狼。这小狼看样子也就不足一岁,浑身雪白,只在背上有巴掌大块火焰状的黑色皮毛,这小狼四肢异常粗壮颀长。而且头在整个身体的比例有些偏大,这小狼完全不同于平常的野灰狼和草原狼,极为罕见。为了猎得它,二人费尽了功夫,兜兜转转追了近四个时辰,这小狼行动极为迅捷,又有密林做屏障,耶律顺康和萧圭几乎射光了身上的箭,直到森林深处才用箭射伤其后腿,用绳索套中颈项方才猎得来。耶律顺康觉得这小狼颇不寻常,所以并未杀掉。其时,天色已晚,森林中起了薄雾,耶律顺康与萧圭找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周围有一小块空地,系好了马,从马背上卸下装水的皮囊和带来的干粮,放在树下,砍了些细圆木排好,用绳子固定,上面铺上厚厚的枯叶,再铺上几张狼皮,一张木榻便成形了。萧圭去拾了好多枯枝和倒在森林中的腐木段,在木榻前燃起一堆篝火,拣两只野兔剥皮剖了内脏,用水洗了干净,在内脏里抹上盐巴香料,架在火上烤将起来。
那小狼颈中系了铁索,另一边栓在大树上。先前萧圭和耶律顺康合力捆上它的嘴巴,为其拔去腿上的箭,伤口敷了药,细细的包扎过了,然后再松了嘴巴。许是逃了四个时辰实在跑得累了,且伤了腿,此时乖乖趴在树下,闭了眼休息。
待兔肉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时,耶律顺康和萧圭便撕开了来吃,两只野兔也只吃了腿和胸脯,便己吃得饱了,那小狼闻到肉香,便睁开了眼来,满是热切的目光盯着两人吃剩下的烤兔肉,萧圭便把剩下的肉丢给小狼,那小狼起初是不敢吃的,警惕地看着二人,余光乜着兔肉,过得一会儿看二人并没在看它,便用前爪扒着兔肉,用鼻子嗅着兔肉的香气,再过一会先试着咬一小块肉来吃,觉得并无不妥终于风卷残云般,没用多久便吃个精光,然后又趴回树下,闭上眼睡起觉来,全然不顾自己身陷囹圄的处境。
耶律顺康让萧圭先去睡,自己来守前夜,向火中加了些枯木枝,把火堆挑得更旺一些,森林中过夜可不能掉以轻心,篝火既可取暖烤食野味,又可以吓阻森林中的野兽,尤其是森林中的狼,有很好的威慑作用。
中夜时分,耶律顺康有些乏了,刚有些迷糊,突然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了狼的嚎叫声,声音凄厉悲怆,叫声此起彼伏,听声音推断可能是狼群。耶律顺康顿时睡意全无,转身欲去叫醒萧圭,回头发现萧圭己醒来,侧着耳朵在听狼的叫声,手已放在腰间刀柄之上。耶律顺康示意萧圭莫要紧张,先去把马匹照应好,萧圭拿出事先准备的黑布,蒙了马眼,堵了马耳。这才又去看树下那匹小狼,见其酣睡如故。耶律顺康赶忙又生了好几堆篝火,把休息的这一小片空地和大树围将起来,萧圭帮着耶律顺康赶紧又就近拣了许多枯木投入火中,让火烧得更旺。狼叫声越发的凄凉凌厉,听声音狼群是愈来愈近了。又过了盏茶功夫,狼叫声已经愈发的清楚,狼群觅着火光终于出现在二人眼前,群狼围了耶律顺康和萧圭容身的大树,眼中闪着幽幽的寒光,透着残酷与冷血。因空地周围的篝火烧的很旺,狼群一时还不敢过于靠近,只是在篝火外来回徘徊,似乎在等好的进攻时机。耶律顺康粗略的看了一下,这狼群约有十几只,是比较常见的灰狼,与往时在森林中射猎的并无二致。遇到狼对二人来说司空见惯,只是一下子十几只狼的狼群,耶律顺康和萧圭还头一回见。
狼群围而不攻,耶律顺康和萧圭只得高度戒备,却也不敢先行出手,白天追猎小狼时箭已经射的所剩无几,此时面对狼群心中忐忑不安。
耶律顺康知道,拖得越久,对己方越不利,待得火堆燃尽,火势一减,狼群就会发动攻击,但想突围出去,仅凭自己与萧圭如今的情况,着实困难,要是身上有大把的箭,也许还有胜算,心下盘算着对策,转目看到身后大树又粗又高,树枝粗壮,心里拿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和萧圭爬到树上躲避。只是这样一来,坐骑就难保了,这里离大水泊起码有一百多里,没了坐骑,走回去起码得二天多的时间。
远处忽然又传来狼叫声,这狼叫声颇为尖锐刺耳,一会儿功夫,一只约有百十斤大的灰狼出现在狼群中,这只狼明显比其它狼大上不少,身形粗壮,眼中发出幽幽的凶光。群狼见这只灰狼全都安静下来,似乎等着它发号施令一般,看样子这只应该是群狼的首领。耶律顺康心下恍然,原来群狼在等狼王。
火堆中枯木烧得哔啵哔啵直响,但火势明显减弱不少,火堆面积太大,若不投下新柴,火势很难持久。耶律顺康和萧圭四目相对,心中雪亮,今日恐很难脱身了,耶律顺康知会萧圭,一旦狼群有所动作,二人支撑不住时,马上爬上树去,暂且躲避一时。
天空中忽然毫无徵兆的飘起了雨点,那狼王仰首对着天空嚎叫起来,声音愈发凄厉,狼群开始缓缓向愈发微弱的火堆围上来,耶律顺康抬手搭弓,向狼群射了一波箭,耶律顺康箭法奇准,有三只狼均被射穿了头颅栽倒在地而亡。有几只狼中箭伤的不轻,但中箭后兀自不退,反而激发起了凶性,跳进火圈中来,被耶律顺康与萧圭拔刀砍翻在地,二人眼见得形势不妙,便按事先约定,手脚并用爬上树去,待得二人爬到可支撑住身体的粗壮枝丫上时,雨势渐大,火堆中的火己阻不住狼群了,狼群己尽数围到大树下,被蒙了眼晴的马匹视物不清,完全不了解状况,被狼群群而攻之,双双被咬翻在地,发出悲鸣之声。
刚刚狼的嚎叫声和打斗声都不曾被惊醒的小狼,此时被马的嘶鸣声弄醒了,懵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因为这小狼着实有些小,比平常大些的猎狗也要小上不少,况且它一直趴在树下睡觉,所以并未引起狼群的注意,此时狼群发现了小狼,便全围了上来。狼群由于拥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制度和领域范围,因此狼群从不与别的狼群合作,所以对于小狼来说,它们虽为同类,却是敌非友。闪电如银蛇一般游走于天际。天空中传来轰轰雷声。谁也没注意,当闪电亮起时,小狼的双目突然布满血丝,目光极为狰狞,待雷声轰响时,头颈中的白毛全部慢慢竖立起来。群狼中的一匹灰狼突然暴起,直扑向小狼,颈中系了铁索的原故,小狼动作稍为笨拙了一些,但也堪堪躲过灰狼的攻击,一击未中的灰狼颇感意外,没想过这么小的对手的反应颇为迅捷,随即再次扑了上来,小狼仿佛被灰狼激怒了,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嘶吼,身子向旁一闪,上身扬起,电光火石间便一口咬在了灰狼的咽喉间,头一甩,灰狼喉咙便被撕开,鲜血飞溅四射,眼见得活不成了,尝到血腥味的小狼仰天长啸,声音尖锐凄厉剌人耳鼓,让人毛骨悚然,顿生寒意。小狼伏下身,露出尖利的森森嘹牙,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双目赤红,状若疯魔,露出使人胆寒的凶光。要不是颈中缚了铁索,看样子,早冲入狼群中大杀四方了。
耶律顺康和萧圭注意力全被小狼所吸引,全然忘了雨淋湿了衣衫。
小狼的激烈反应使狼群一时束手,竟不敢进攻了。灰狼的狼王慢慢地逼进小狼,空中雷声密集,大地防佛也被雷声震得摇晃一般,待得小狼的嚎叫声再次响起时,狼王终于冲过去与小狼嘶咬在一起,雷声愈发响亮了,闪电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狼王与小狼的对决在雷鸣闪电中很快有了结果,双方全都停下动作,躬着身子,前腿微曲,后腿绷直,四目怒视,喉中低吼着,却谁也不肯进攻了,小狼背上、前腿隐有血迹,而狼王颈中鲜血直流,嘀嗒嘀嗒滴向地面,双方互有损伤,但看情形,狼王伤得不轻。萧圭觅得时机,抽出剩余两支箭,拉弓搭箭,瞄着狼王狠狠射了过去。因为半趴在树上不好发力,一支失了准头,另一支堪堪射中狼王左前腿,饶是如此,狼王吃痛,再也支撑不住,喉中发出悲凉凄苦的悲鸣声,瘸着腿转头拼命逃了开去。群狼见狼王遁去,更无斗志,便悉数随之四散逃了开去。
雨势渐停,雷电也全无了踪迹,刚才还处于疯魔状态的小狼竟慢慢瘫软下来,一头栽倒在地,像似晕了过去。耶律顺康和萧圭被眼前一幕惊的瞠目结舌,见小狼晕倒,二人用最快的速度爬下树来,给小狼全身检查一遍,心下稍安,小狼只背上被嘶咬出一个口子,但伤口不大也不深。此时呼吸平稳,应该无大碍,萧圭给小狼包了背上伤口,且取了贴身藏好的火种,寻得些干树叶,慢慢的重新把篝火点燃。除掉小狼颈中铁索,抱到火堆旁,好让湿了毛皮的小狼取暖。小狼可能是这一战中脱力过甚而晕迷了过去。狼群这么一闹,二人已经睡意全无,守着小狼在篝火旁,细心的耶律顺康发现小狼伤口旁背上的黑色火焰形皮毛居然变小了,原本有手掌大小,此时不过一拳的模样了。耶律顺康和萧圭脱下身上衣物在篝火旁烘干,重新穿回去感觉舒服多了,二人用佩刀在空地上掘了个深约五尺的坑,把死去的马匹拖入坑中埋了,待做完这些天己经亮了。二人累的气喘嘘嘘,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萧圭去昨天的猎物中拣了只野鸡拾掇好架在火上烤熟二人分食了。没了马匹接下来的路程就只能步行了,水还剩下满满一囊,猎物只拣了二只野鸡和三只野兔背上,那狍子和天鹅太重就只能放弃了。萧圭拣拾昨天晚上射出去的箭,只拣了十几支,用来射杀小型飞禽填饱肚子应该是足够了。耶律顺康用两根长木中间缚了绳索,上面铺上狼皮做了个简单的“轿子”,正好用来抬受伤的小狼,一切准备妥当,二人抬了昏迷的小狼上路,小狼虽小,重量也轻,但毕竟路途远,二人走走停停,至掌灯时分才堪堪走了四十里不到,中午的时候小狼就已经醒了过来,腿伤背伤加咋晚的体力透支,小狼还很虚弱,所以自已走路还不成。小狼对二人还是有些戒心,毕竟狼的天性使然。这个晚上二人一狼便在森林中露宿,小狼吃了半只野鸡便早早睡去,耶律顺康与萧圭分值上下夜,以防不测,一夜风平浪静,安稳渡过。
第二日,天刚亮,二人便又出发,一路走得甚是艰难,到晚间,才到森林边缘,在森林中二人一狼又度过了一晚。第三日早早便再出发。剩下的路程全是草原了,草原上碧草漫野,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甚是好看。白白的云把阳光遮了去,空旷的草原上风吹来,让人感觉清爽许多,行起路来疲惫渐轻,至响午终于远远的可以看见大水泊了,碧波万倾,水天一色,风吹过带来了湖面上一丝丝凉意,湖面微波荡漾,在阳光下泛着粼光。
终于到家了……
筋疲力尽的耶律顺康和萧圭倒头便睡,耶律萍甚至于都没来得急问问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乌纳和耶律哥舒对于二个孩子带回的小狼啧啧称奇,这小狼虽对耶律顺康与萧圭颇少了些戒心,但对于萧乌纳和耶律哥舒却很警惕,呲着牙并不让二人靠近,对其扔过来的食物更是不理不睬,只是趴在毡帐中的角落里假寐。
待耶律顺康和萧圭次日醒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二人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耶律哥舒帐中看望小狼,见了二人来,小狼仿佛变得温顺了些,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吃了半只小羊腿,安静地趴回角落里,萧圭和耶律顺康对于小狼充满怜惜之情。小狼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脚上箭伤相对重一些,万幸没伤到骨头,将养一些日子应该可以痊愈。
萧圭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讲给大家听,对于小狼在森林中咬死灰狼,打败狼王的情节,大家都颇感惊奇,耶律哥舒更是问了其中种种细节,而耶律萍与萧圭母亲则更关心二人的安危,盯嘱二人以后再也不许去森林中狩猎。
天气慢慢转凉,小狼恢复的也很快,待第一场雪飘洒在大水泊时,小狼的伤也完全好了,这些日子里,耶律顺康与萧圭对小狼呵护倍至,小狼和二人的感情也与日俱增,二人还给小狼取了个名字,唤作“暴雪“。二人常领着“暴雪”在大水泊附近觅食。现在“暴雪”并不比寻常野狗强多少,和大森林中的神勇表现简直天壤之别,真是十分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