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在太原休整四个月后,向南开拔,因将士劳顿,且供应频乏,路上逃兵不断。此时陈士阳在蒲州的势力越来越大,两军很快正面开战,陈士阳占据山头,以旧时堡垒为营,遏制要道,景帝一方久攻无果。
云熙和阿音耕种过的土地,抵御洪水的堤坝,转瞬成为焦土。
后经带兵同行的广陵王言轼联络,将陈士阳在朝廷任职的外甥裴璀调来,命他假意回到蒲州内以探军中虚实,再策反其他人,里应外合,这才攻破。
阿音到洛阳后,被萧娘娘接至离宫居住。桐琴和封妈妈早已打扫好别院只等她回来。小圆子陪恣意住在娘家。大家都没收到裴斐的消息。
与此同时,自蜀地而起攻破长安的起义军,虽来势汹汹,但毕竟不敌正规部队,没过两月,原先在入川蜀的平叛大军返回,凭着残余人手拿回长安。
长安连遭两轮战火,早已破败,加上景帝早有意迁都洛阳,以控制东南,萧娘娘便携太子元修宣旨,公告洛阳建都一事。
景帝胜利后,终于带兵回到故城。眼前的大兴宫只剩一片宫殿坍塌、荒草丛生的模样,乌鸦在头顶一圈一圈盘旋,太液池上漂着尸体饿殍。目睹这一切,他悲恸不已,短短两年,家中竟成这个样子。
陈士阳和元林两股叛贼均下场悲惨,然而这并没有浇灭各地起义热潮,一时间,中原豪杰群起,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也很快被打压下去,但总有人再冒出头来。
心烦之余,景帝对高丽更加恨之入骨,视她为一切灾祸的起因,便重整军队,势要调集太原、荆州、淮南驻军全部北上,准备第二次大举征讨,灭高丽。
庆显八年春,浩浩荡荡的三十万人再次向东北角出发,军粮辎重更是举全国之力,悉数押到这一战上。大军刚走没多久,中原各地效仿川蜀,各地爆发层出不穷的起义。
洛阳都城开工不到半年,景帝传书,皇城再度东移,以免起义战火影响后方。穆云熙和居应麟被指派协助居丞相辅政,并主管迁都建康一事。
长安、洛阳、晋州、南阳、太原、济南、营州几地军报、士兵来往不断。阿音四处打听,却仍未找到半点儿裴斐的消息。
从长安迁徙至洛阳,距离尚有限,可至建康,等于南北远隔,犹如百年前南渡景象,许多臣民发现要再度远迁,十分不舍,大批人决定留守洛阳,穆恣意家便在其中。阿音见状,就也辞了萧后,命封妈妈和桐琴先行,自己留在恣意家,希望等到裴斐。
“待建康一事料理好,我便来接你。”
“云熙…”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事,仿佛一直没有尽头似的?”
“你说叛乱?”
“四处起火,什么时候才扑得完?”
“等打完高丽,国内安定,便能一个一个收拾干净。”
“听闻这次,你舅舅魏国公秦将军也带兵出征了?”
“我爹邀他帮忙做后勤呢。”
“将来有天,你也会披挂上场。”
“你在洛阳,护好自己。”
“嗯,这城池固若金汤,臣民、士兵也多,反倒不担心。”
“若见到裴斐,速来与我汇合。”
“好。”
洛阳穆府,毗邻皇家离宫,虽不及长安豪宅,却也是一清幽之处。
听得枣芽嘶鸣的那日清晨,阿音正在院中练剑,在云熙身边,别的好处不见得有,却逼她养成了勤快的习惯。
“裴斐!”
一年多不见,他已衣衫褴褛,头发胡茬乱糟糟的,枣芽也是,身上沾满泥巴,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出了。
两人相见,一时无言。
“郡主果然没去建康。”裴斐笑,跳下马,扬起一阵灰尘。
“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同去咸阳,你看到陌生地方就不敢再行,恋家如此,定是能拖就拖的。”
“你还好吗?我到处打探,都没有你的消息。长安现在如何了,你什么时候出的长安?”
“郡主别急,有件尴尬的事所以才拖到现在……”
“怎么了?”
裴斐拍了拍枣芽的头顶,“嗳,原是早就该作计划的,结果路上出了点岔子,她生了一匹马宝宝,现在也是母亲了。”
“枣芽?!”阿音掩面。
“城破时,叛军主力在东南两边,我们趁乱往西逃出去,骑着她速度快,倒也平安。陈仓原有以前做生意认识的店家,便一直躲在那边。”
“难怪打探不到你的消息,原来我方向都想错了,我以为你一出城定会往东边跑呢。”
“东边多乱啊,中原都一锅滚粥了,反倒西北无战事。这么说来,小言公子相当有天赋。”
阿音笑,“他是厉害角色,可我对你的求生本领,才是真的敬佩不已。你带着枣芽受苦了。现下,我问问小圆子的意思,看他们是不是去建康。”
“阿意小姐家在此处,恐怕不是侯爷能做主的。”
“倒也是。”
“再说,郡主,也是有夫君的人了,迟早……”
阿音苦笑,裴斐说得没错。
“钥匙还你。”
阿音见到郡主府的钥匙,突然一时感慨,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枣芽的孩子呢?”
裴斐抠抠脑袋,“太麻烦,我真带不出来,我要能带出来,此刻说不定还在路上……”
“我不怪你,你能活着,就是好事。”阿音摸了摸枣芽,“你今日早些歇息,我给枣芽刷毛,她竟背着我苟且,我要好好训她!”
“小马留在陈仓也好,总比来这锅滚粥里强。”
“裴斐……”裴斐听得背后阿音又开口,便转过身,“你可回去拿过户籍?”
他站在马房门口,身影陷进光里,并不言语。
“给我。”
乖乖交出。
阿音掏出腰间圈着的金印,又从腰包拿了两张纸,一一对过,盖印。
“这是你的良民户籍,地契。我在洛阳筹谋许久了,地选在长安西北,是小叔赏我的一处葡萄园。你或经营或卖,都随意。为你家洗清罪名一事我实在帮不上忙,但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跟着我。”
裴斐接过手,翻看几眼,“多谢郡主,郡主还当我是朋友吗?”
“自然。”
“那作为朋友,我离府前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你平安送去建康。”
“好。”
两人踏上去建康的路,没过多久,洛阳被自河北而来的起义军围攻,战况惨烈,穆府家破,小圆子一时下落不明。
南北变动皆如火如荼,元澈此番杀红眼,对高丽作战,连连告捷,行军直达高丽京畿外扎营,就等最后进城屠戮。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元澈第一次在十月见到雪花,那雪如沙如盐,盖在死去战士们的盔甲上,不染泥土,不沾血腥,纯洁近似神物。城内,高丽朝廷乱成一锅粥,君王被群臣攻讦,欲备降书出城求和,以避屠祸。
就在这剑拔弩张,即将功成之际,国内再传军变——关陇驻军拥威武大将军言轼自立为王,南越钱氏亦叛离武朝。
随后,致命一击,也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穆佑其所监的粮草队伍,行至河北驻扎停留,拒绝前往山海关。
穆佑其以父亲穆象故陈王之名,拥军自立,带着全国补给的粮草,拔营南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