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早上,睡到自然醒的步东颜看了看窗外,今日天空与昨日一样的阴沉。
步东颜的这具身体记忆已经几乎全部串联,在已经串联起来的记忆中,他已经寻找到了导致自己进了医坊的原因,一个马车造成的意外,而非是他所想的鸦片贩卖团伙下套谋杀未遂。
妈的,步东颜心中暗骂道,上辈子警匪片看多了。
在看了眼仍在安睡的何进,随后步东颜便穿了衣物出了门。
在轻快的连下了四层楼后,步东颜来至医坊的院内。
院内草地种有各种的树木,而一条条鹅卵石小道又将院内草地分割了开来。
一到院内,步东颜就绕着院子开始散步,院内除却一两个路过的医女以外并没有什么人,在转了一圈后,他给这一圈定了一个自认为差不多的长度,四百米,随后他便打算绕着这一圈跑一跑,这可以让他更加熟悉这具陌生的身体。
在随意的伸展了几下四肢后,步东颜便开始沿着他散步时路线奔跑,在奔跑的同时他的心中默数着数字。
刚跑了没多久,步东颜便感觉到与前世的身体不一样,虽然脚上的皮拖鞋使得他无法完全的施展开来,但是他仍然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强壮。
这全身的肌肉让他感觉到了,他从未在前世感觉到过的力量,他越是奔跑,他便越加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的巨大。
五十六秒的时间这一圈就结束了,对于这具身体来说,这样的成绩仍不算是最佳,而且在以这样的成绩结束跑步后,步东颜也没有从这具身体上感觉到什么疲惫感。
结束了跑步的步东颜又轻快的踩过每阶楼梯,准备回到自己病房内。
刚一推开门,步东颜就看见何进已是起了身正收拾衣服,何进身穿一身淡蓝直身,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则是在他身旁帮着整理,老妇人的身上唯一看着值钱也只有发间的碧玉花簪子。
何进并没有在意进来的步东颜,他对着老妇人语带愤怒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自个儿能行,你还来干啥!”
老妇人没有回他话,脸上也没有露出愤怒,反而是面挂着笑容继续默默收拾。
这两人是夫妻,步东颜这样心中想着,而且很恩爱。
步东颜来至何进夫妇对面,他一边帮忙折起被褥,一边向着何进问道:“这位老媪是?”
“这不明摆着的吗?”何进却是道,随后接着没好气道:“你心里知道,你还装。”他话刚说完,脑袋就被那老妇人抬起手来猛地敲了一下。
何进随后看向老妇人,语带不悦道:“老婆子你打我干啥!我实话实说呀!”
老妇人一瞪眼,何进才不再多嘴。
步东颜则是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轻笑了一下。
三人一番折这叠那的折腾后,大小的行李终于是收拾完毕。
老妇人向步东颜道了声谢后,便一肩背起一包行李出了门。
待自己的娘子出了门后,何进手上抱着折叠好的灰色被褥正欲离去时,他的脑中立马想起了什么,随后他便又转身看向了年轻的病友,他对着正在穿起衣服的年轻病友笑道:“小友,有空到我家酒肆来,就在北城的璟瑜巷,店随我姓,就叫何家酒肆,记得来时喊你朋友王博阅一起来。”
“这小子在你昏迷时,还经常来听我讲故事呢。”
“到时候,咱仨一起喝喝酒唠唠嗑。”
虽然步东颜并不认为自己以后会经常有空过去,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接着他从桌上自己的探望礼中挑了两盒递向何进,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何进心中颇是欣喜,他左手夹住被褥勉强的腾出了自己的右手,正准备当他欣然接受赠礼时,一只熟悉的手猛的打向他伸出的右手,他又立马收回了右手。
“嘿!”
何进很是不高兴的叫了一声,随后看向一旁,却是没有继续出声,正是自家老婆子。
老妇人在瞥了眼身旁的何进后,随即推开步东颜的礼物道:“这可使不得!”
步东颜又将手中两个铁盒塞向老妇人,边笑道:“这算啥,我和何大哥是同室病友,也算得上,是一起同甘苦的了。”
一旁的何进本也想插句话,却是在看了眼自家老婆子后又将其咽了回去。
老妇人一边将礼物反推给步东颜,一边拒绝道:“哎呀!这算什么同甘苦,这真的使不得。”
在经过三番推阻后,步东颜趁着老妇人未反应过来的空隙时间内,立马将礼物越过了老妇人的身旁,直接塞在了何进怀中,接着对老妇人好一番劝说后,老妇人才算是勉强接受了。
在送别了何进老夫妻俩后,步东颜继续穿起衣服,这服装穿起来并不麻烦,且与步东颜前世记忆中的明朝服装相差不大。
在穿完衣服后,步东颜来至医坊内的公用浴房漱了下口洗了把脸,他看向镜中自己,个头应该不小,反正比前世的自己看起来要高,紧皱着的浓密眉毛下是双透着冷漠眼神的双眼,鼻子的鼻头略有肉感,微翘的鼻尖下是张厚实的弓形嘴唇,些许的胡渣环绕在那张嘴唇的周围,除了胡渣和那条贯穿了左脸的伤疤,这具身体的相貌与前世的自己并无任何的差别。
在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后,步东颜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中。
在房中收拾完行李后,步东颜便拿了账单出了房间,然后向医坊内的结账处走去。
待步东颜来至结账处后,他发现结账台内的医女正一手扶着脸打着盹。
医女年轻的脸庞显得有些瘦削,她头上戴着的头巾形似步东颜记忆中的儒巾,但与儒巾又有不同。
医女的头巾与儒巾相比要小上些,后面的两根垂带相比儒巾更是短了很多。
步东颜轻敲了几下结账台的原色木制桌面,医女这才睁开睡眼。
医女一见面前的步东颜立马面露惊容,医女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接着,医女便面带歉意的看向步东颜,她语带歉意的解释道:“对不起,昨日又接了份夜间兼工,所以今日会比较困。”
说完,医女又将头转向身后看了看,随后向步东颜招了招手,示意其靠过来。
步东颜明了后将耳朵靠向了医女,医女将手附其耳后小声相求道:“您可别向领班告我啊!拜托了!”
步东颜收回耳朵,然后细看了下医女的面容,心中估计对方应该二十岁左右,而从她露出头巾外的头发发色看,她的发色枯黄,而发色枯黄的原因有三种:辐射性、功能性、病原性。
从她刚刚的话看,头发枯黄的原因应是精神压力和长期身体疲劳导致的,这属于功能性原因。
刚从青学毕业,又兼多份职,这些都说明年轻医女家中的经济状况堪忧。
步东颜对年轻医女点了点头,确定了不会向对方领班告密。
医女轻舒了口气后,步东颜又向对方以尽量温柔的口气叮嘱道:“你平时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只顾了工作。”
医女先是愣了愣,然后她嘴角抬了抬后道:“谢谢先生关心,请问您需要什么?”
步东颜看得出医女的笑很勉强,他没有继续说什么,毕竟他从记忆中也明白现今世界的状况,他礼貌的回以微笑,随后便将账单递给对方。
医女接过账单,在看了一下账单后向步东颜道:“您的治疗费用一共是一大圆五文。”
步东颜摸出了怀中内袋中的蓝色荷包,从中摸出了一枚锃亮泛光的银币与五枚黄铜色铜钱。
一枚银币上的中心图案为一个二十四角星,在步东颜的记忆中,这是个太阳,它也代表着上帝御宇,在太阳周围环绕了一圈字“大曜通行大圆”,在这一面的边缘处有一圈繁杂却有规律的纹路。
五枚铜钱的样貌与步东颜前世记忆中的古铜钱相比,并无多大改变。
只是铜钱中央的方形空洞的四边周围各个字,分别变为了“大”、“通”、“曜”、“宝”四个字,而这四个字的正确顺序应是“大”、“曜”、“通”、“宝”。
在铜钱这一面的边缘处同样也有着一圈纹路,而且与那银币的纹路一样。
步东颜将一枚银币与五枚铜钱翻了个面。
银币的另一面中心上是个繁体字的“壹”,在“壹”的周围也环绕了一圈字,同样也是“大曜通行大圆”。
在银币这一面的边缘处,有着一圈与原先那面一样的繁杂纹路。
至于铜钱的另一面模样与先前那面并无二致,即使是边缘处的一圈纹路也是一样。
这就是这国家的钱?步东颜的另一只手在这些钱币上摩挲而过,他心中不情愿的肯定了自己的现况,随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才将钱币放在了结账台上。
依着步东颜的记忆,曜国的货币中,大曜通行宝钞是最大额,而大曜通行银大圆居于第二位,大曜通行银中圆则是居于第三位,居于最末位的则是铜钱。
位于货币最高位的宝钞以黄金为保障,并与之相挂钩,其价值等同于二十个居于货币第二位的银大圆。
而居于货币第二位的银大圆的一个,等价于货币第三位银中圆的两个,而位于最末位的铜钱需要十四枚才能与其相等值。
在回到病房后,步东颜确认了一下行李与物品,当然也有那些礼品,毕竟浪费是可耻的。
在提着行李包走过廊道,下了楼梯后,步东颜再次来至医坊院内。
他路过院子时看了几眼,院内都是些散步的病人们,或是结伴而行的医女们。
回家了,他边走向院子门外心中边想着,陌生又熟悉的家。
步东颜走上了街道,这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大多都穿着类似汉服的服装,偶有几辆双驾或三驾的公共马车穿过人流之间,马车车厢外还有着各种的广告。
一辆四驾马车缓缓闯入了步东颜的视线,马车棕色的车厢外一样印着广告,它依着轨道缓缓的穿过了人群之间,也缓缓地穿过了步东颜的视线。
铁路公共马车吗?步东颜心中不禁疑惑道。
随后,他伸手招停了一辆路过的双驾的公共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车夫看着步东颜面无表情,他冷声问道:“去哪儿?”
“钟秀区。”
步东颜立马给予了对方自己的目的地。
在医坊内时,步东颜便已寻到了记忆中家的所在地。
车夫想了想道:“三文。”
步东颜从怀中内袋中拿出五枚铜钱递给对方,车夫一按身旁玄关,马车的小车门便开了。
步东颜立马上车合上门,车上的座位是两排长长的硬木板,硬木板上两排座位可供坐四名成年客人,挤一挤兴许能坐下六名客人。
安然的坐在冷硬的木制座位上后,步东颜拉开了身旁的窗帘,看着窗外的人流开始加速变动,他知道马车已经开始了跑动,马车铃铛的声响也是随之响起。
步东颜看着窗外缓速而过的画面,听着已成规律的激烈铃铛响声,感受着马车车厢内的颠簸。
不多时马车车厢停止了颠簸,铃铛也是停止了声响。
“咚咚咚”三声敲击声传入车厢内,步东颜便知道该下车了,他推开门向车夫道了声谢,车夫依旧一脸冷漠,他暗自笑了笑随即便下了车,循着脑中的记忆他走向了回家的路。
步东颜走在石砖铺成的巷路上,当一名名路人与他打招呼时,他也对会记忆中这些熟悉的街巷邻里应声回应,又或是报以微笑。
一路上,步东颜发现街上排排高楼,道上也有着消防栓,而且涂着的也是红漆,高楼与自己前世记忆中的筒子楼十分的形似,消防栓也是。
在步东颜的记忆中,关于这种楼形的兴起,似乎是于文王御宇清明所治的仁德年间开始流行,起初流行于松江郡,后在曜国国内城市之中逐渐普遍兴起流行起来。
而关于消防栓,步东颜脑中似有印象,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思索间,步东颜缓步来至其中一道楼门前。
随后,他快步踏进了记忆中熟悉的楼道,在穿过层层的阶梯后他来至了五楼,在廊道上向右走路过三扇门后,他驻步在第四扇门前。
心中想好了说辞后,步东颜轻吸了口气摸出了钥匙插进钥匙孔内,旋即一扭,门锁已开。
步东颜轻轻一推,门缓缓而开,他缓步踏入门内,,他走入狭小简洁的客堂,内中无人,在放下行李包后,他撩开门帘走入干净的厨房,无人;接着他穿过客堂来至自己的卧房,无人;接着他又来入隔壁的另一间属于孩子的卧房,无人;最后他来到了浴房,内中依旧无人;他记忆中的那些个家人,一个都不在。
步东颜站在房内,在无人的寂静中,他环视着房中的一切,陷入了记忆之中。
不一会儿,开门声响起,步东颜看向卧房门外,一个穿着素白色直身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提着买好了菜的竹制菜篮子。
女子被盘起的黑发中参杂了醒目的几缕白,抬起的双眉下因惊讶被睁大的双眼,双眼边上的皱纹似乎变得细微了,挺直、秀美的鼻下的嘴巴也因惊讶而微张。
她就是我的妻子?步东颜心中自问。
“啪”的一声,女子手中的菜篮子掉在了地上,她有些失神的看向了坐在床上的步东颜,她向其缓步走去。
步东颜不禁站起身看向走来的女子,女子来至步东颜身前,她伸出双臂拥抱住了对方,她将头靠在了对方肩上。
无论是脖侧有规律的温热呼吸,还是这突然的拥抱,一切都让步东颜感到了紧张。
在前世的步东颜至死都是一个处男,除了他妈,他从未离一个女人如此之近,他在死前连苏亚楠的手都没牵着。
一双柔和的眼睛出现在步东颜的眼前,这双眼睛占据了他的视线,接着这双眼睛又紧闭了起来,逐渐贴近,他感到他的唇上有东西贴了上来。
不一会儿。
步东颜心想。
俩人在一番拥吻下后才各自分离开来,紧接着俩人间却是一阵的无言,他们只是相视。
一度无言之后,女人先是开了口,她言语温柔道:“你果真没事。”
步东颜微笑之后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却是颇为复杂,他不知该怎样去接自己这位妻子的话。
妻子坏笑了一下,她看着自己的郎君,只是稍一使劲儿,她就把愣站着的郎君按倒在床上。
步东颜被推到床上时,却是不知自己的这位妻子想干什么。
妻子按住步东颜的双肩。
“娘子,你这是……”步东颜话未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