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孟气冲冲地走出屋子,指着张崇九骂道:
“谁叫你进我屋子的!你个臭流氓!”
张崇九没好气的回答道:
“谁稀罕进你屋子啊,这是我家!我是进去找下东西的。”
谢孟看见张崇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愤怒,
“那也不行!不知道进屋子前要先给我说一句吗?你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啊!”
张崇九也是个不耐烦的主儿,对谢孟瞥了一眼,说道:
“老子在自己家里从来就不需要事先说啥子,老子想怎样就怎样,这是老子的家,爱住就住,不爱住快爬!”
谢孟被张崇九的无所谓态度给气着了,可是又拿他没办法,双手叉着腰,对着张崇九一顿大吼:
“我就要在这住,怎么了!要不是村支书安排的这儿,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不想让我住,那你去找村支书说啊!你敢不敢啊!”
张崇九再无赖,也不敢招惹村支书,看着谢孟一脸“这事儿没完”的样子,又实在不想跟她吵下去,张崇九也知道随便进姑娘的房间是不对的,可他也是因为特殊情况啊,他想进去放件东西,刚放好,走到门口,就被回来的谢孟发现了,真是倒霉到家了,唉!张崇九带着苦闷转身走出了家门。
谢孟看见张崇九一下离开了,心里也慌了神,她刚才只是太生气了,张崇九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可她并不想把他逼走啊。看见张崇九离开后,火气消散了一大半,现在更多的是后悔。
谢孟是和冯巧她们一起到庸情村插队的,和冯巧温柔优雅的形象不同,谢孟更多了一分泼辣,在刚开始张大兵分房间的时候,谢孟是排在最后一个的,前面的一个个分完了,等到了谢孟就只剩下张崇九家的房子了,张大兵本来十分担心,张崇九是村里出了名的吊儿郎当,从小就是村上的天棒,经常欺负别人。可慢慢的,张大兵发现这谢孟不像其他城市姑娘那样柔弱,倒是十分泼辣,经常在村口就听见张崇九和谢孟吵架的声音,一听见他们吵架,张大兵就笑着摇摇头说:
“这是两个冤家哦。”
张崇九一直闷着向前走,来到了一块山坡上躺着,都已经把信送到她那儿了,我为什么还要跟她吵一架啊!
“你这张臭嘴!臭嘴!叫你忍不住!叫你忍不住!”张崇九一边说着,一边抽打自己的嘴巴。
庸情村和周围的几个村子因为地形的缘故,水资源一直不足,经常面临缺水的局面,县革委为了把农业产量提上去,准备在庸情村和金碑村之间修一个黄杨水库,来满足周围几个村的用水需求。
修建这个水库的工程是巨大的,县革委就近直接调配这几个村子的人,庸情村自然也包含在内,村子里的人轮换去做工。
张崇九和谢孟刚好在一个组去了水库做工。张崇九被安排在了运沙石的位置,而谢孟则安排了帮忙做饭的位置。
天气炎热,每个做工的人都十分辛苦,汗水像水流一般流下,到了饭点,人们争先恐后地跑到做饭的棚子面前,急切地望着锅里的饭菜,恨不得一拥而上,把这饭菜全部抢光。
等一个个打好自己的饭菜,都直接就坐在棚子周围的地上吃了起来,谁都不想再动弹了。在五六十的农村大妈中间,谢孟无疑是个另类,对于这帮累了一天的汉子来说,是个调戏的好对象。
“姑娘,有没有男人了啊?”
“废话,你看人家青涩的样子,肯定没有噻。”
“你们都在放屁,姑娘,我吃的这饭是不是你亲手煮的啊?我好像闻到了你的香味。”
“哈哈哈!李老二,你狗日闻的是母猪的香味哦!”
一句句的浑话从这些汉子口中脱口而出,谢孟平时的泼辣劲儿在此时发不得半点脾气,脸黛红得不行,头好像要钻到土里去,显得十分困窘,束手无措。
张崇九也正坐在那儿吃饭,别人在调戏谢孟时,他只埋着头吃饭,如果在平时,他要么早就已经加入到这群汉子中间了,要么也会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讲,然后哈哈大笑。可今天,他总感觉不得劲。
张崇九看着谢孟的窘态与无助,心中渐渐生起了:只有我能骂她、欺负她!张崇九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把手中的碗重重的摔在地上,对着众人吼道:
“你们都在干啥子!欺负一个姑娘,有意思吗?全部给我闭嘴!”
张崇九吼完就转身离开了。被吼的众人面面相觑,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吼,也让他们十分尴尬,大家都不敢再继续调戏了,默默低着头吃着饭。只有一个人不满的小声说道:
“张崇九这小子不是昨天都津津有味地听我们讲荤段子吗?”
谢孟此时也很震惊,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义正言辞帮她解围的人居然会是张崇九,一个整天和她作对的人,她心中对张崇九的印象开始慢慢解冻。
从1970年离开家来插队,已经整整过去五年了,这五年间,谢孟没和家里取得任何联系,尽管她从小就是个自立好强的女生,可生活的重压,每天辛苦的劳动,没有一个熟人面孔的安慰,与家乡记忆的不断涌现,让谢孟感到快顶不住了。
一天晚上,谢孟洗完厨具,走出棚子,看着天空的月亮是那样的圆,和她在家乡看到的圆月一模一样,不经意间,对家乡的思念一下子又激烈起来。
谢孟来到尚未完工的黄崖水库的岸边坐下,张崇九偶然注意到走向黄杨水库的谢孟,觉得她今晚很不正常,便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谢孟望着周围静谧的一切,觉得自己正如这静谧,她离开家乡千里来到这儿,没有一个亲人的陪伴,逢年过节,她都特别思念自己的家人,她羡慕冯巧那样能有两个那么关照她的男人,可她呢,什么都没有!每次生病,她都自己忍着,;农活干不动的时候,她还得继续忍着,因为没人替她干!
谢孟再坚强的心也压抑不住泪水了,放声大哭起来。张崇九听见谢孟大哭的声音,以为发生什么危险了,连忙冲上去,情急之下,抓住了谢孟的左手,急切地问道:
“你没事吧?”
谢孟想不到这时会有一个人出现,还是张崇九。谢孟不想这么丢脸的样子被张崇九看见,不然又会成为她的把柄,被张崇九嘲笑好几天。谢孟用右手擦干眼角和脸上的泪水,轻声回复道:
“我当然没什么事啊。”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沉默。谢孟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还被张崇九拉着,又不好意思直接缩回,对着张崇九小声说道:
“那个......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张崇九听完才发现自己还拉着谢孟的手,连忙松手,感到十分抱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到。”
谢孟听见后,按往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她会立即发火的,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张崇九看见谢孟刚哭过的样子,于是坐在谢孟的旁边,笑着说道:
“人活一生就是要开心嘛!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自己变快乐、轻松些!”
“其实没有什么,就是想家了。”
“找个时间回一次家,不就行了?况且我们庸情村也是你的家啊。”
“这不一样,你知道一个人身处在异乡的感觉吗?”
“不知道,我还从来没出过县城。”
“那是孤独,那是寂寞,就像把你的全身给冰封,你只能看见,不能听见。”
“哪有那么夸张,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比如说志勇哥,张志,我啊。”
“你?你不讨厌我经常跟你吵架吗?”
“其实我不喜欢吵架,一直都是你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了?一直是你强词夺理好不好?”
“谁强词夺理,我一直都是讲道理的......”
没聊上两句,两人又开始吵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与往次不同,这次是带着心去吵的,两颗心在吵架的过程中,不断发生碰撞,擦出火花。
快天黑了,躺在山坡上的张崇九开始往家里走。
走在路上,张崇九十分忐忑,她发现了那封信没有?她发现了,读了过后又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喜欢我?她会答应我吗?
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张胜勇既期待又后悔,他开始后悔把那封信送到谢孟那儿了,如果被拒绝了,那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以后的关系也更尴尬了。
他小心地推开门,先伸进一个脑袋观望观望,院子里没有人,谢孟房间有煤油灯亮着的,她估计回自己的房间了,好机会!张崇九蹑手蹑脚地反回了自己的房间,慢慢地关上自己的房门,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瘫软的躺在床上。
谢孟在房间里听到轻微的开门声,知道肯定是张崇九回来了。谢孟开始犹豫:要不要等回去给他道个歉?不行!又不是我错了;你就不能低下头认个错嘛;不!坚决不行,这可是原则性问题!谢孟正陷入内心的纠结之中,很难做出抉择。
正在内心做激烈斗争时,谢孟突然感觉枕头下面有个什么东西,她坐起来,拿起枕头,发现枕头下面有一个信封。
谢孟十分好奇,她打开信封,里面的内容很简单:
谢孟:
做我的女人吧!
谢孟读完,脸立马就红了,心里既惊喜又满是幸福:他,喜欢我!
张崇九正在床上翻过去,又翻过来,迟迟不能入睡,他感到心烦意乱,觉得今天实在不该那么冲动,既不该冲动去送信,又不该冲动和她吵架。
这时,有人敲响了张崇九的房门。张崇九冲着门外喊道:
“谁啊?”
“是我。”谢孟轻声地回复。
惨了!她又来了!她肯定还要跟我理论进她房间的事,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直接跟她道个歉,就这么算了!
张崇九打开房门,谢孟正低着头,张崇九不等谢孟说话,准备先发制人,开始说道:
“谢孟,我知道这个事是我不对,可我也没干什么啊!我现在深刻地认识到我的错误,向你诚恳地道歉,但你要知道,我给别人道歉这可是非常罕见的,你可要知足,我也不想再跟你吵了......唔!”
张崇九还要继续说下去,谢孟一手捂住张崇九的嘴。谢孟直视着张崇九的眼睛,紧张而又幸福的说道:
“张崇九,做我的男人吧!”
张崇九愣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张崇九家一派喜气洋洋,第一轮的宾客都已经入席,来得晚的,只能跟其他人一起去抢第二轮、第三轮的座位了。
张大兵站在最中间,笑容满面,眼睛都快笑没了,他向众人示意安静下来,然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开始读起来:
“各位同志们,今天是张崇九同志和谢孟同志的婚席,他们是知青和农民的婚姻,是***大力提倡的!是革命的婚姻!我在这儿衷心的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也祝愿我们国家所有阶级联合起来,走向繁荣富强!现场来到的各位同志,都是张崇九同志的亲朋好友,也是谢孟同志的亲朋好友了,佳肴不足,美酒不缺,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张大兵读完后,现场便进入了欢乐的海洋。年轻的和中年的男人自然频繁端起了酒杯,小孩和老人则是悠闲地吃菜,就连桌子下面的小黄狗也能时不时地讨得一块骨头,叼到一旁去细细品尝。
张崇九和谢孟跟着爹娘挨桌挨桌的敬酒,遇到较为和蔼的长辈,一杯就行了,可是遇到想搞事的长辈,几杯下来都不会让你走,不过心地是好的,只是图个热闹。敬完一杯酒后,长辈自然要给新人们祝福和礼物。
谢孟结婚的事,她远在广东的父母都不知道,也就没有亲戚来参加。而她的同乡冯巧、李响、邱瑞等人也就成了代表谢孟娘家一边的人。
冯巧看着双手紧紧相牵的张崇九和谢孟,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婚姻,她平生第一次开始羡慕起他们了,她也渴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婚姻,能够有紧紧牵着自己的那个男人。
张胜勇看着张崇九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爽:张崇九这个龟儿子都能找了个知青婆娘,我还没找到,这是什么世道啊!老子一定要抓点紧!
雷曼偷偷地望着人群中的张志,心里满怀着憧憬,什么时候,我和志哥也会像他们这样一起幸福的生活啊......
张志盯着发呆的冯巧:她怎么如此动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