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治是六月初五回来的,那刚好是一个星期六。他刚回来又刚要出去,一个女孩子冒了出来。她挎着黄书包,立在土坡下风尘仆仆地朝着他笑。夕阳透过摇曳的树枝,颤巍巍的把那零零洒洒的橘红色洒在她的笑脸上,像摇曳的红花儿一样。
她正是江雪梅,是偷偷撵来的,瞧那副样子早已把自身的疲惫抛在了一边。她穿着白衬衣,浓黑的短发被风吹得一片凌乱。眼镜上蒙了一层雾状,其实,那是从鼻息里冒出来的喘汗。
她向阿治站着的地方走去,埋着头,像是某一种自疚,她也不明白来这里要干什么。她是想来,是控制不住忽然来了而已。
阿治立在门口把她望着,同时也望着其他地方。天色还没有黑下来,不管远处的,近处的人都能够看清这里的一切。现在,有一位玲珑小巧的,戴着眼镜的女生来到这里,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先前一次是漆黑的夜里,她是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地吃尽苦头。或许真没有人看见(满花除外)要不,早已被人传开了。
阿治立即把她让进了屋,神情显得极为紧张。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学业期间大谈恋爱是对爱情的贬价,是极不被推崇的。更何况,在这个全是劳动人民的小山村,他们包裹思想,固步自封,极小的事经他们的嘴会变得海大。
经过上次,这次情况变好了,阿治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对待她,让她走,在漆黑的夜里要她去木里镇住宿。因此,很快改变了神色,把一切隐在心里,装着出一副不甚感动,不甚惊讶的样儿出来。
江雪梅进屋便舀水喝,晶亮的水珠儿挂在唇边,是一种说不出的可爱模样。把头浸在瓢里,咕噜噜的水声,像水塘里的青蛙的叫声,有趣极了!
“我说,”阿治说,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你怎么跟着来了,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过你。”
江雪梅把瓢放在大桌上,智慧开始在脑海浮现出来,头也不抬地回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是要给你一个充足的理由吗?”
“不,”他说,“当然不是,我是说大白天让人看见多不好呀!”
“是你的思想不干净而已,不是有多不好。”
“我思想不干净?”
“当然!”她说,缓缓的语气,“你不是向我说起过满花老太太的事吗?我很敬佩她的品德,想去看望她,这事来得太突然,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当然啦,你这人疑神疑鬼的,即使同你谈了,你除了拦截我什么也不会。”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呢?”阿治问,头一伸,“她可不认识你,这里的人除我之外像是没人认识你了。”
“我以一个干净的女人的身份,”她说,郑重的说,“假使你去拜望你心中的菩萨会需要人家认识吗?人家认识了你,对你对人家互有影响吗?你需要这种影响吗?再说,你需要受别人的影响才生活的好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阿治没有瞬间回答出来。他心头依然慌乱,虽然力持镇定下来,但还是怕此时有人来窜门,又不好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
“好吧,就算是你的理由。我已经同你谈起过了,我恐怕不会去接受她的那些遗产。我一直以为一个正常的人在正常的生活中是不可以,也不能够去接受别人的馈赠的。”
“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对吗?”
“是的,”阿治回答,一点头,“当然是这样!”
“可是她会伤心的,你会忍心看着她伤心吗?”
阿治想了一下,近期里也极力想过这个问题,却总不能两全其美。
“我们现在不去谈这个问题,它令我左右为难,让我很难过!”阿治回答。
“这个问题我们只能去请教别人,最好是一个有知识高度的人,看来我们得回学校一趟了。”
经江雪梅这么一提,阿治突然想起了刘老师。刚才回来,在下坡的时候像是看见了他,正在自己的院坝头四望。
“不,”阿治说,把头一摇,“不需要回校请教,眼前有这么一位先生。他德高望重,知识广博,而且也爱助于人。”
“那我们一起去请教。”
“不,”阿治说,“你不能去,呆在这儿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封建鬼!”她说,满脸的不高兴,声音也提高了,“请问你多大年龄了?”
“十八岁多了!”
“按照我国的宪法来说,你像是已经成年了,完全还可以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这个我懂,”阿治说,“可是我们还在上学。”
“上学?”她说,朝他一楞,“请问你是真的在上学吗?同我一样混毕业证而已!”
他觉得她的话说到点子上了,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好吧!可是你又以什么身份而与我一同前往呢?”
“以你的妻子,以你的爱人以你的老婆,”她说,像是发火了,“我早在先已经说过了,以一个崇拜者,不可以吗?”
阿治被她的声音震得发懵,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这种情况很正常,又不是第一次撞见。同桌关系,能不清楚她的脾气?
“你吓了我一跳,”阿治说,终于生笑了,“江雪梅同学,希望下次小声一点,你怕人家听不见吗?”
“我为什么要小声一点呢,”她说,也开始笑了,“你是一个需要大声说话的人,难道不是吗?”
“好吧!”阿治说,伸出手来手作出邀请的姿势,“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