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二结束后的暑假,我刚十五岁,有个国际童军大露营在加州圣安娜的欧文大农场举行。水牛城的童军理事会一反常态,制定出一个月的完美旅程:先坐私人专列穿越加拿大,然后沿太平洋海岸一路回来,在大农场参加为期一周的童子军大会野营,最后坐上之前那列火车穿过美国的心脏地带,回到水牛城。
我爸妈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而且整个套餐只要三百五十美元,连饭都包了。我的朋友拉里·利维也签字参加了,于是我们俩欢天喜地一起上路了。我们坐的是加拿大军团的火车,那些上下铺的床位倒也很舒适。出发的第一天我们就必须学唱《哦!加拿大》,接下来的数周,我们经常热情洋溢地唱起这首歌。
我们在班夫[1]放了一天假,有机会好好探索下贾斯珀国家公园。拉里不晓得怎么会知道那儿有个超好的高尔夫球场,于是我们决定去那儿玩。结果地方是找到了,但我们玩不起。我们从球场老手那儿得知一个巧妙的骗术,于是想到了办法。我们只付了果岭费[2],租了一套球杆,等离开第一发球区后就能自由地玩了。
关于那天我只记住了两样东西——在落基山麓展现完美绿色的球场,以及那梦魇般的比赛。拉里球技比我好一些,不过说真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整场比赛我们打得稀烂。我们一共买了两包三个装的高尔夫球,可到第六洞时其中五个已经被打飞了,我想上帝都很难找到它们在哪儿。我们轮流击打最后仅存的这个球,它居然在还有三洞的情况下坚持了下来(我们觉得打半轮就足够了)。能回到火车上真是太令人安慰了。
我们周五到了西雅图,某些当地的天才认为要让我们这帮犹太孩子到当地的犹太教堂参加安息日[3]活动。我们这七八个犹太人都觉得不需要这样的精神援助,但没人征求我们的意见,于是我们只好去了。
我提这件事,不是为了阐述如何忍受这冗长的活动,而是要说说之后我做的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这场圣会有个接待处,那天是个漂亮的姑娘值班。于是我对另一个人(很可能是拉里)宣布要上去自我介绍下。那个人就说了句类似“噢,那你去吧!”的话作为回答。
当时我穿着童军制服,看上去简直傻透了,但无形中有股力量让我大步穿过房间,把自己带到这样一个场景中:“你看上去是个我想要认识的姑娘。”我说,接着我们就开始聊了起来,当我再次回到火车上,皮夹里已经装了一张写有她名字和地址的纸片了。
卡伦·霍赫菲尔德。
我从水牛城给她写信,她也给我回了信,就这样我们通信了一两年。我记得很清楚,她爸爸是个医生,而她打高尔夫球很厉害。后来其中一个人没有回某一封信,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这么多年来,一点她的踪影也没有,即便如今都是谷歌时代了。女士的名字会在结婚后改为夫姓,所以要找到她更难了。她应该比我小一到两岁,所以应该是1939或者1940年出生的。
如果你看到这个,卡伦,我很想收到你的消息……
我当时可真年轻气盛啊,“你看上去是个我想要认识的姑娘”。真不知道这自信是打哪儿来的,肯定不是来自制服的魅力。不管是怎么引起的,反正之前我从来没这样过。
当然之后也没有过。
我们沿着海岸一路南下,看到了红杉树,在橘子郡扎起帐篷。拉里很享受这次露营活动,因为他结识了一帮波多黎各小分队的队员。他之前在学校一直学西班牙语,现在派上用场了。
这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在贝内特你可以选择上语言专业或者是理科专业,我之前毫无理由地选了理科。虽然我学过两年的拉丁语,并打算要坚持学下去,可秋天开学时我就得开始学化学,再过一年就要整天和物理打交道了。
于是回家后我就改变了主意。我要换成语言专业,要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同时继续拉丁语的第三年。我可不要学什么物理化学。
有这两年的拉丁语经验铺路,西班牙语对我来说很容易。高中毕业时我就学了两年的西班牙语,我本打算继续学下去,但是没有机会了。在我上安蒂奥克大学前一年,他们的西班牙语教授任期到了,他离开了学校,安蒂奥克就没有西班牙语课了。
这次露营活动中,除了大肆操练西班牙语外,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交换礼物。从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来的孩子都带了当地的特色垃圾来交换别人的垃圾。有的孩子为了留个纪念还相互交换了制服,结果开会时都没衣服穿。有一枚很特别的肩章,大家都非常想要,具体原因我已经记不得了,或者说当时我就没能理解。我成功交换到一根赶牲口的鞭子,我觉得这下能换到那个肩章了,但却失败了。如今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枚肩章,能让一个正常人为它而放弃一根赶牲口的鞭子,不过这是后话了。后来我把这鞭子带回了家,别问我最后它怎么样了。它消失了,不过就算是那个肩章,结局很可能也一样。
露营期间我做的真正蠢事是给墨里·戴维斯的女朋友写了一张明信片。
墨里和拉里·利维还有我都在第七军团,他住在肯莫尔,有个交往好几年的固定女友,叫莱斯利,而且也姓戴维斯,他们彼此为对方着迷。出于某些原因,我觉得在明信片上写上“我知道你还在和别的男生鬼混,我要气疯了”这样的话并署上墨里的名字寄给莱斯利,一定会很好玩。
我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的。
我把明信片写好,贴上邮票,扔进了信箱。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周后露营结束了,我们整理好行李就上了火车,很快就到了水牛城。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途径堪萨斯州时,透过窗户能看到一轮硕大的橘红色圆月挂在地平线上方。几年后我曾想写一首诗来描述那天的月亮,“孤寂的潮汐在晶莹的大地上静静流淌”。看来我之后写大众小说是个明智的选择,那些绝望的潮水都能派上很好的用场了。
到家后我告诉爸妈我打算学西班牙语,他们认为这主意不错。于是我开始整理行李,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了洗衣机,除了那根鞭子,我实在不知道该把它放哪儿。
之后的某个傍晚,基恩·戴维斯——墨里的父亲来到我家。他怒气冲天,要和我爸妈谈谈。我确信他还想和我谈谈,但他没这个机会。因为我被请上了楼,要求关好门待在自己房间里。
他在楼下滔滔不绝了有个把小时。我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呢?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抓了本书来读,尽量不去想楼下的事情。
最后他走了,老妈走到我房间里。“那是戴维斯先生,”她说得有点多余,“墨里的父亲。他给我们看了一张很恶心的明信片,有人以墨里·戴维斯的名义寄给了莱斯利·戴维斯。他很生气,因为邮递员以及邮局里的人都能看到。”
“噢。”我说。
“他很肯定是你写的。我们看了明信片,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那不是你的笔迹,况且我们知道你永远不会做这种事。”
“噢。”我说。
“他显然不相信我们,”她说,“但也没办法,只好回家了。我真的无法理解你怎么会如此愚蠢,居然在明信片上写那玩意儿。你当时在想什么?”
问得好。我没有回答,反正她也没指望我给出回答。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提及这件事,于是我们家的客厅里又多了一头大象,接着缓慢移出我们的视线,躲到车库的某个小角落里和我那可怜的破自行车做伴。
注释:
[1]Banff,阿尔伯塔省西南部的城镇,位于路易斯湖附近的落基山脉,是著名的冬季休假胜地。
[2]即球道、草坪养护费,可以解释为球场允许选手使用该球场而收取的费用。
[3]安息日是一个星期的第七天,是休息日。犹太人的安息日是从每个星期五的太阳落山开始,到次日的同一时刻截止。在这一天,犹太人不允许做任何工作,专心休息和学习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