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丛逸沉吟良久也没能分析出个原由,终究大咧咧地冲着电话喊道:“嗨!我要是能想明白,至于大半夜给你追魂call吗?大心理学家,是你要我注意观察她的言行,这一阵我也把能观察到的都给你汇报了,你倒是给分析分析,她这算什么情况?”
裘丛芯思索片刻,淡淡道:“再给你个任务,找个机会,好好看一眼她那个记事本。如果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拍下来发给我。”
“这……合适吗?”裘丛逸犹豫了,“这是窥探隐私啊……万一让她发现,我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堂堂裘家长子偷看小姑娘的小本本……”
“行了行了!”裘丛芯重重吐了口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么继续迷糊、要么冒险偷窥,你总得选一样。我最近实在脱不开身,你再稳住一阵,我尽快回去。对了,这些事先不要告诉凌荆,免得他胡思乱想又犯病,我总觉得连音音的情况有些复杂,在我回去之前,可别急着欺负人家!”
“欺负?你哥哥我是欺负姑娘的人吗?!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休息吧。”
挂了电话,裘丛芯倒一时睡不着了。
自从她要裘丛逸暗中观察以来,他变得十分聒噪,尤其每次向她汇报连音音的近况总是喋喋不休,但凡说到她的优点,更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好几遍。
连音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远在异国着实难以判断。可自己这位亲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这做妹妹的却清楚得很。
既然哥哥对这么一位身份奇特的女孩动了心,她就更要尽快回去好好替他把把关了。
裘丛逸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裘丛芯的提议,可到底好奇心起,连音音那几乎不离身的记事本,他有幸瞥见过两回,第一回画着凌荆,第二回又画着凌棘。
所以,在他没看见的页面上,会不会也有一幅他裘丛逸的肖像画?
这样一想,一探究竟的心思更加蠢蠢欲动了。
他掰开办公室的百叶窗,透过玻璃墙远远瞅了连音音好几回。可惜她始终稳如磐石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她不离开,他连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的勇气都没有。
这还是头一回,他有些羞于见她。一想到自己只因她几秒的踌躇就将她误会至深,还给了她坏脸色看,他就懊恼得只盼时光能倒流。
在听了裘丛芯的分析之后,他对她的疑虑早已稀释,回想那几秒的惊惶,或是因为突然被人提及往事而措手不及、或是因为从未想过还能遇到凌棘的朋友、又或者只是不希望自己的隐私被人看见,明明有一万种可能,他却偏以恶意揣测。
“诶!”他忿忿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连音音在“幻觉”的冲击下,工作状态变得奇差无比,不过是要她将那些烂熟于心的培训事宜整理成文,却花了她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好几条信息改了又改,实在是大大的失常。
好在最终还是赶在下班之前完成了功课,邮件发送之后,她长长舒了口气,绷紧的神经稍一松懈,无尽的疑惑又攀上心间。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卡着时间匆匆下了班。
裘丛逸见她一到点就离开了办公室,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从前可不是这样,就算工作全部完成,也会耐着性子等上一会儿,今天怕不是真的被伤着了?
懊恼更甚——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冲凌荆嚷嚷?
凌荆看了一遍她发来的邮件,发现还有几处需要确认,走出办公室却发现只有裘丛逸在她的工位边上,还鬼鬼祟祟的。
“找什么呢?”他问。
裘丛逸这辈子头一回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又被抓了现行,莫名地心虚:“呵呵,没什么,音音已经下班了。”
“噢……”凌荆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也忍不住打量起她的桌面。
裘丛逸见状,心里总算舒坦了些:“你又在找什么?”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又心照不宣地一同翻找起来。
“凌总,我……”钱欣办完了事,回到公司归还证件,话说一半,见到凌荆和裘丛逸两人神色诡异地翻动着连音音桌上的物件,惊得忘了下半句要说什么。
凌荆若无其事地抬头:“刚办完?”
“是,证件一样不少,请凌总签收,七个工作日之后去领取就行。”
“嗯,辛苦了,你也早点下班吧。”
钱欣看了看连音音的座位:“呀,她走了呀!我刚说了有事要问她,知道她每天卡着点下班,特地请她等我五分钟,她明明答应了呢……”
裘丛逸一听这话,立刻心生不满——这女人,能力不怎么出众,谎话倒是张口就来!连音音每天几点下班,他裘丛逸可清楚得很!这话说给凌荆听,可不是有意告黑状?
凌荆原本就对连音音成见颇深,这么一来,她不是又要遭殃?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或许多虑了,毕竟凌荆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那就明天再说吧。”
裘丛逸看着他的态度,大致也猜到了他转变的原因,叹了口气道:“哥们儿,我们也下班吧?去喝一杯?”
凌荆挑了挑眉:“嗯。”
连音音终于回到家,她坐在电脑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打开了那个叫做“记事全览(如无必要不必打开)”的文件夹。
又一次,她被整整61条“不要打听任何关于凌棘的事情!”给震慑了。
然而这一次她却义无反顾。
无论是因为她的生存环境变得不允许她不认识凌棘,还是因为那幅被认定是“凌棘”的画像给她带来的安宁,又或者是为了那颗因幻觉而落下的泪……
无论如何,哪怕真相会让她坠入深渊,她也必须直面现实!
连音音怀着英勇就义般的心情,拨通了打给妈妈的电话。
可是电话那头的妈妈显然对“凌棘”这个名字讳莫如深,无论她如何追问,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别问了。
连音音初战告败,却并不气馁。
既然每日“铁则”中明明白白写着不能与父母以外的曾经的朋友联络,那必然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她与“凌棘”的关系!
她自信满满地翻开手机通讯录,却发现那些记忆中的人名一个都不复存在。
寻找真相的过程并不顺利,连音音打开抽屉取出一盒药,药盒上明明白白写着:这是经过医生的许可准备的兴奋剂,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服用,两次服用之间间隔十二小时为宜。
她看了看时间,今天下午为了好好整理培训事宜已经吃了一颗,现在到现在也才过了五个小时。可犯困影响了她的思考能力,她又必须在睡觉之前弄清来龙去脉。
她决定冒险再吞一颗药丸,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母亲绝口不提一定是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曾告诫了她,朋友的联络方式一并删除也一定是曾经的自己故意为之。
她虽不能确定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决定从此不再触碰与凌棘相关的记忆,却十分清楚它代表的意义,它与凌荆和裘丛逸在看到她的画之后出人意料的表现代表着同一件事——她非但认识凌棘,还与他渊源颇深。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连音音沉吟思索。
她不是个冷血的人,曾经的朋友,就算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联络,她也绝不会完全删除他们存在过的证据。
曾经的她在决定放下这一切的时候,一定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所以,退路在哪里?
像是一次奇妙的破案,侦探是她、“罪犯”也是她。
她运用脑中对自己的侧写而猜测自己可能会将那些人的信息存留在哪里?
终于,她抬头望着整墙的书架,目扫过之后,嘴角随之勾起。
书架足有两米高,她站在地上抬头看向最高那排时,只能看到上半部分的书脊,那里摆放的都是一些平常不会翻阅的教科书。然而那一整排厚薄大小不一的书籍中间却横亘着一个空档,一个从下往上看去仿佛空置、其两侧的书本却仍然保持直立的空档。
她毫不犹豫踩着椅子上去,果然,那个看似“空置”的位置横放着一个薄薄的带锁木盒。
取下,掸去灰尘后发现木盒上贴着张纸,上书:“这里只有让人痛不欲生的记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连音音心底微微一震,顺手翻动挂锁,发现挂锁的背面贴着另一张纸,极小的字体写着:“非开不可吗?钥匙夹在最不喜欢的教科书里。”
“果然是我自己的把戏呢……”她暗自呢喃,毫不犹豫地从一本教科书中抖落了钥匙。
落了灰的木盒,像是个要置她于死地的潘多拉魔盒,里头封印着远古魔兽,即令她忌惮、又诱她神往。
她郑重其事地将木盒放在书桌上,手里握着钥匙,将那句“这里只有让人痛不欲生的记忆”看了一遍又一遍,努力尝试打消自己的冲动。
她知道,自己一定有过许多次成功地劝阻了自己放下好奇心;甚至还一定有过许多次被自己的警告给吓退了;更说不定有过许多次,她走到眼下这一步,忍不住将盒子打开,然后被它藏匿的秘密所击溃,最终决定假装一切没有发生,在记事本里只字不提。
可是今天,她的心又一次走到了失控的边缘,盒子里藏着的秘密,她非知道不可。
深深呼吸之后,她终于打开了挂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