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连音音送茶进总裁室,顺便提出了想请假。
凌荆挑了挑眉:“什么事?”
连音音站得笔挺,眼里有些抱歉:“今天一早我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午四点到S市火车站。我看了看聊天记录,发现昨天我是请他们三天后过来的,没想到他们急着就来了。所以,我想请个假去接他们。”
凌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啪地合下笔记本电脑,匀了匀气息才问:“除了这个,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关于你父母的。”
连音音感受到他眼中的薄怒,心底微微一怵:“凌总,抱歉,我不记得了。您不能批假的话,我可以给他们打车的……”
凌荆重重吐了口气,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我说过我会去接他们,并且安排他们的住处!”
他匆匆走出办公室,径直走到肖恩的办公桌前:“今天下午的安排,有不能取消的吗?”
肖恩眼光扫了扫电脑屏幕:“下午三点约了兆华商务的总经理,其他的都可以延后。”
“可不可以让裘丛逸接待?”
“可以,裘总这个时间没有别的安排。”
凌荆点了点头:“就这样吧,我有急事要出去。”
连音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他究竟在生什么气,以至于一句“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搞定”在嘴里盘桓了半晌也没敢说出口。
凌荆直接驱车开上了她回家的路,须臾,走进了一家房产中介。
连音音不行白:“凌总,您是要买房吗?”
凌荆长长吐了口气:“不是买房,是租房。我昨天问你希望你的父母与你同住还是分开住,你没有明确回答。我想着你的两居室里有一间是书房,只有一个卧室,恐怕不太方便,就联络了附近的房产中介,想在你家小区,最好是同一栋楼里临时租一套房给二老暂住。好在昨天就听说你家楼下有一套待租房,现在去看看吧,还来得及。”
连音音心底微微触动,他为她的事劳心劳力,她却没有将它记录在案,着实有些无情了。
她抿了抿唇:“太谢谢您了凌总,不过我爸妈也就来个两三天,我家挤不下的话,住酒店就行了……”
凌荆不以为然:“他们很久不见你,肯定也希望住得离你近一些好相互照应。另外,裘丛芯说需要他们协助,并没有说只是一次性的配合,万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租下一套房也好有个长远打算。”
他考虑得面面俱到,却让连音音无地自容,这原本都应该是她该安排的,可她却全都忽略了。
“谢谢凌总。”她低头。
中介小哥如约出现,带着他们一路走向小区内部,一面喋喋不休地解说:“哥,你这电话来得真及时,房东刚刚决定把钥匙交给我们门店看管,说是随时可以看房。这套房我上午才去看过,保养得特别好,家电用的都是好东西,八成新以上。”他瞟了一眼连音音,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要我说啊,这套房租下来直接当婚房都可以!而且房东要去国外工作三年,有计划长租,你们要租的话,三年内不会有变化。”
凌荆与连音音一路沉默着向前走,直到套间的大门被打开。
“这……这么大?”连音音惊诧地看着映入眼帘的三居室,“我还以为这整栋楼都是两居室……”
凌荆抬步走了进去,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向她解释:“这栋楼一梯两户,东边套是三居室,西边套是两居室。目前在租的离你家最近的就这套三居室,也算赶紧整洁,适合拎包入住。”
中介小哥见该说的这位客户都给说了,心知他对这小区十分了解,笑嘻嘻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连音音四下看了看:“可我爸妈只是暂住而已,租这么大的房子……”她有些心虚地瞟了中介小哥一眼,“这里一个月租金多少钱?”
凌荆轻咳一声打断:“这是公司福利,价格不用管。”
“公司福利?!”连音音眼睛都直了。
她虽然记忆有问题,可人事还是通晓的。她在S市上了四年大学,对本市居高不下的房价是有些概念的。这么一套房,放在三年前,租金也不会低于八千。
哪来这么好的福利?
她还没弄明白之前,凌荆已经回到房产中介门店,将租房合同都签了下来。
“凌总,这真的……”
凌荆不太乐意地扫了她一眼,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去火车站了,走吧。”
他为什么还是有些不高兴?连音音费解。
不过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凌荆沉默地开车,连音音也不敢吱声,僵持约莫十分钟之后,还是他先耐不住了。
“连音音。”他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在!”
“你能不能对我说过的话更重视一点?”
这就是他不高兴的原因吗?
连音音垂首:“对不起。”
她这么直接地认了错,代表她自己也知道问题所在吧?这算不算明知故犯?想到这里,凌荆更气恼了。
“所以你会不会把我现在说的这些话都写进明天的记事本里?”
连音音毫不犹豫,答得掷地有声:“会!”
凌荆嘴角一抿,想笑,却仍旧绷着一脸严肃:“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答应过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办到。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记下来,保证顺畅的交接,像今天这样让我措手不及的情况,不可以再发生了。”
连音音怯怯地答:“我知道了,凌总。”
“还有……”凌荆用力握了握方向盘,暗暗悠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连音音,我根本不是一个霸道不讲理的总裁,我对我的员工都很好,对你……也一直照顾有加。我不要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好歹,你受了恩惠、或者与人拉近了距离,也记一笔好吗?”
不要每天见到我,都忘了前一天夜里我们或相视而笑、或互诉衷肠、或……情投意合……
他最终还是吞下了心底莫名的委屈。
明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可当她唯唯诺诺地向他请假时,他心底就是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是他弟弟曾经的女友,更是他现在倾心相待的女孩。
无论哪一种身份,她都不该对他这样提防和疏离,这每一天都在增加他的挫败感。
她明明可以记住一天之内发生的所有细枝末节,要不要将记忆持续到第二天也全是出自于她的选择。她却始终不曾选中关于他的一切。
是什么导致她将他的付出和善意归结为不重要的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每一天的冷暖落差,可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自讨没趣的失落。
就好像,她是他永远追不上的女孩。
到这一刻,连音音终于意识到他在气恼什么。要是她亲口向别人应承了什么,回头却被他们忘了,她也会不太愉快吧。
“对不起。”她再次真诚道歉,“凌总,我不是不懂感恩。只是对我来说,写下的记忆只是死板的文字,我读到它们的时候并不能分辨它只是一句客套话,还是板上钉钉的计划。万一对方只是随口一提,我却只按计划催促,会让双方都很尴尬。所以我才选择不将它们写下来,抱歉。我真的不是不在意你说过的话……”
凌荆听着她的解释,松下心弦却是因为这番话的长度——她的话又变多了,这正是每天拉近距离的转折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该发脾气,抱歉。不过我希望你记住,我与别人不同。就算我忘了什么,你也可以来提醒我。请记住这句话,可以吗?”
他说完,车刚好停下。
连音音正看着他,而他恰好也侧脸过来。墨黑的眼眸里漾着暖人的笑意,而那笑意背后却又压着几分莫名的伤怀。
她的心仿佛一下被击中了。
对视中,凌荆看见她眼底再度扬起的细碎星芒,他的右手暗暗动了几下,实在太想摸一摸她的头发,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他说。
连音音的父母似乎也没有做好长住的准备,两人各自备着个双肩包出站了。
凌荆曾经调查连音音的身份时也顺便见过他们的照片,能认出个大概。只是连音音见到父母时眼里骤然迸发的喜悦,还是令他出乎意料。
“爸爸,妈妈,我在这里!”她高举双手用力挥舞,满脸都是异样的兴奋,虽碍于在人群之中而压着语声,可语气却高兴得像个孩子。
要是哪一天她见到他也能这样,他恐怕会忍不住直接将她抱起来原地打转吧?
忽然,他眉宇一动——凌棘他,一定感受过她如此这般的热情,当时的他可曾将她佣进怀中?
正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经走到面前。
连音音与他们逐一拥抱,继而不忘介绍:“爸爸妈妈,这位是凌总,凌蔚集团的总裁,我现在的直线上司,他今天是特地推掉了别的安排开车来接你们的!”
席梦音顺势看向凌荆,目光骤然一怵,立刻捅了捅连为扬的手臂,面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连为扬见了凌荆,也同样浑身一震,陷入深深的不解和疑虑。
凌荆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眼下却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淡然微笑:“叔叔阿姨好,我叫凌荆。舟车劳顿辛苦了,有什么话,安顿下来之后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