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星河和裘丛芯同时一惊——连音音清醒了?
裘丛芯将撒了一地的白纸一张张捡起来,同时也无可避免地,亲眼见证了她对凌荆动心的过程。
想到凌荆,她还是难免有些惋惜。好在仲星河拍了拍她的肩,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记得他吗?”
裘丛芯举起最上头的那张素描问。
连音音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张画,良久,再次揉乱了头发。
“我到底该怎么办?”她抬头,血红的眸子里充满绝望,“裘医生,我还有救吗?”
“当然。”裘丛芯将垒好的画纸交还给她,“这就是你能好起来的证明。你有凌荆。”
“可我……”
“没有什么不可以。”裘丛芯斩钉截铁地说,“连音音,痛苦到底有什么意义,或者它到底有没有意义,这是由你决定的。但是,你的幸存只是既定事实,你的余生活成什么样子,和你是不是灾难的幸存者无关。”
连音音怔了怔神,好似听懂了,却仍有些茫然。
裘丛芯向她点了点头:“这次治疗就到这里,如果你还有余力把它记下来,非常好。如果你要睡觉,记得给自己的手机设定提醒。明天我会告诉你下一次的治疗是什么时间。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幻觉可能会更频繁地出现,甚至可能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不过请你相信我,那都只是痊愈的过程而已。”
“好,我知道了。”
裘丛芯微微一笑:“稍稍给你个福利。我会告诉凌荆,你坚持治疗全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连音音倏地一惊:“并不是。”
裘丛芯:“?”
“我对凌荆动心不假,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用心。可毕竟这些感情都发生在不健全的状态下,谈论未来有些草率。如果可以康复,我会用完全清醒的头脑仔细评估我和他的感情,这样对彼此都更负责一些。”
裘丛芯发了一会儿愣,缓缓地抬起手,冲她比了个“OK”。
凌荆没有熬到周二,周一下午就赶着进了公司。
自从周日下午收到裘丛芯对连音音的第二次治疗报告后,他简直坐立难安。
连音音居然当着裘丛芯的面出现了难以遏制的幻觉,这让他始料未及,甚至开始对裘丛芯的判断产生了一丝疑虑。
他当即取消了亲自参与户外团建的计划,买了张机票赶回国来,一心想着要与裘丛芯当面聊一聊。
下午三点,连音音收到凌荆发来的信息:“茶呢?”
她愣了愣,立刻起身备茶。
须臾,她端着茶盘走进办公室:“凌总,茶来了。”
凌荆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主动泡茶?”
“平时送茶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您今天是下午2点45才来的……”
凌荆轻轻吐了口气,有些生气又有些高兴。
高兴的是她还敢与他争辩,没有战战兢兢的距离感。生气的,却是她这么久不见他,怎么就没有一点思念?
“倒茶。”他有些赌气地指使着。
连音音乖乖为他斟茶,小心翼翼地瞟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凌荆有些等不急:“有事就说。”
“凌总,今天是裘总的生日,我本来想请他吃个饭,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是您回来了,您和他关系比较好,吃饭什么的,肯定是你们吃更自在。所以,还请您到时转达一下我的祝福……”
凌荆目光一滞,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裘丛逸和裘丛芯的生日。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心虚过后又觉得不对劲,眼眸一扫。
“你怎么会记得他的生日?”
“我有手机提醒呀!”连音音掏出自己的手机,“我可把所有熟悉的人的生日都列在提醒里呢!你的生日是11月23日,我也知道的!”
凌荆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勾着笑意,眼中又显出一丝无奈。
她这表现,到底算是记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
要是记得,这么久也不进来与他说说话;要是不记得,又怎么会因为他些微的不悦而穷尽解释?
正在此时,裘丛逸发来消息:“哥们儿,五点,K皇308见。”
他立刻回复:“行,我请。”
连音音见他看着手机,忙说了句:“凌总,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凌荆回复完抬头,她的身影已经消失。
逃跑了吗?
他的眉宇舒展了些——逃跑或许正说明她还记着他们三天前的拥抱?
连音音确实是小鹿乱撞了。
她的记录中写着,裘丛芯说,她的那些暧昧的画像和字句,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于是她将那一叠素描纸随身携带,得空就拿出来观摩一番,每每都被凌荆销魂的容颜震慑,又因为那些话语而心有萌动。正迷糊着自己与凌荆究竟走到了哪一步,他却提前回来了,还直接将她叫到了面前。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以及自己心中莫名的悸动。
四点半,凌荆的消息又来了:“今晚五点,我在K皇308,为裘丛逸和裘丛芯庆生,你来吗?”
连音音看着这行字,心底纠结矛盾了半晌,最终还是拒绝了:“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祝裘总和裘医生生日快乐!”
她其实心痒难耐,记忆中的自己曾经也是个麦霸。只是生病以来,她再不敢参与各类有可能饮酒寻欢到深夜的娱乐活动,只怕一不小心睡过去,醒来之后会是个大麻烦。
凌荆也不多劝,仍旧一心想着好好与裘丛芯谈谈她的病情。
六点,连音音在下班前接到电话,说是外卖送到。她才想起自己昨天就预定了蛋糕,准备为裘丛逸庆生。
这年头新兴的蛋糕品牌,不再用“寸”做计量单位,而改用了“磅”。她并不清楚一磅的蛋糕是多大,本着买大为敬的原则,干脆选了三磅。
眼下,她一个人站在公司大楼的门口,捧着十寸的生日蛋糕风中凌乱。
凌荆和裘丛逸走进KTV包厢时,裘丛芯显然已经唱了好几首歌,也喝了些酒,仲星河正拼命扯着嗓子与她对唱,试图将她跑远的调调拉回来。
“才五点就喝成这样,几个菜啊?”裘丛逸上前给了裘丛芯一个大大的拥抱,“妹子,29年前的今天,谢谢你给我让了个路!”
“还不是你挤兑我,不然我是你姐!”
裘丛逸长笑一阵才道:“你烦不烦,从记事起就老提你应该是我姐,就这么想当老大?”
“我出生时的身高体重都超过你好吗!做你姐当之无愧!”
凌荆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行了,每年生日的开场都要一争高下,累不累?”
“不累!我们打算争一辈子呢!”裘丛逸大咧咧道,裘丛芯却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敛起了笑容。
凌棘还在的时候,他也总是会跟着说,可惜自己比凌荆小了三岁,如果是双胞胎,也必定每年与他争一争先后。
“嗨!”裘丛逸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绞尽脑汁地打起圆场,“不然这样,从今年开始,我们也不闹腾谁当哥哥谁当妹妹了。我们玩儿个角色扮演,今天我就叫你姐,叫他‘姐夫’怎么样?”
裘丛芯蹙眉:“别乱开玩笑!”
“哪里开玩笑了!”他揽着她的肩,“妹子,你是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会是一对,把他当妹夫都当了二十多年。你说说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甚至三岁之前还一起洗过澡,这和指腹为婚没区别吧?我一直以为你们青梅竹马跑不了……”
他仰头喝下一大口威士忌,继续说:“谁知这小子,居然不要你,还抢走了我喜欢的女人!”
他失控得太突然,裘丛芯都没反应过来,仲星河已将他手上的酒杯夺下:“哥,哥……小舅子!你别这样!”
“你叫我什么?”
“你要是觉得我女神喜欢凌荆,你就能叫凌荆姐夫,那我喜欢女神,叫你小舅子也没错啊!你说是吧!”
仲星河笑嘻嘻地看着裘丛逸,倒让他一时也难以反驳。
他愣了愣,点头:“行,行!今晚咱们就这么叫,你叫我小舅子,我叫他姐夫,她……叫他老公!就这么定了!”
裘丛芯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愿再理会这向来酒量堪忧的哥哥。
连音音不想浪费十寸的大蛋糕,眼巴巴地打的来到了K皇KTV。
她自己可以不吃,但今天过生日的两位寿星都对她有恩,送个蛋糕也是必要礼数。
她循着号牌指示,一间间地寻找308。刚过了拐角,便隐约听见裘丛逸的喊声:“姐夫,你可慢着点啊姐夫,我姐姐还等着呢!”
而后又有女声附和着喊:“是啊,‘老公’!就数你上厕所的次数最多了!”
很快,她看见凌荆从包间走了出来,笑着往她的反方向去了。
心底咯噔一下,她有些迷惑。
她只能分辨男声来自裘丛逸,却不知道那女声出自于谁。裘丛逸口中的“姐夫”,以及那一声“老公”,叫的是凌荆吗?凌荆有个妻子,还是裘丛逸的姐姐?
她捧着蛋糕缓缓靠近,潜意识里害怕得想逃,可终究还是更想见见那个女声的主人。
推开包厢门,里头除了裘丛逸,另外还有一男一女。那女的与裘丛逸长得十分相像,想必就是裘丛芯了。
所以,称凌荆为“老公”的女人竟是她吗?
包厢里的人见连音音突然造访也十分震惊,只有裘丛逸兴高采烈:“音音?!这是你专门送给我的蛋糕吗?你记得我的生日?!我都要上天了!”
说罢,他接过蛋糕放在茶几上,回身给了连音音一个大大的拥抱。
“连音音,就算你忘记一百次,我也会再告诉你,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