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知道皇甫轻离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却不曾想如此富丽堂皇,坐在马车从西面驶到正门竟花两盏茶功夫,不过看到府名时纳闷,这娘子不是姓皇甫,怎得是“乌”,胡一抱着朴刀压低斗笠,瞥见大郎好奇张望,笑着道:“滌兄不必担心,这乌宅是我家娘子闺友的住处,她两自幼长大情同姐妹,唤乌羽莎,你唤她莎莎娘子便好。”
“想来是这位莎莎娘子染了不干净的东西罢。”大郎听着道,胡一点头。
马车停稳大郎撇开帘子,门前小厮从石狮后拿来杌凳,侍立搀扶大郎下车。这富贵人家规矩颇多,大郎应着虚扶小厮踩着杌凳下车。胡一提刀替大郎引路。这乌宅正门装饰考究一眼便知主人身份,连旁看门小厮皆斯斯文文。大郎拾级而上进入大门,在胡一引领下穿过前堂走过水桥来到内宅。
映入眼帘便是郁郁葱葱,庭院遍植玉兰松青,枫叶在太湖石映衬下红的别致,高低错落不同风景,大郎环视,突然见东北方棵参天槐树,树约两人腰粗,枝繁叶茂如宝伞伫立遮蔽阳光,这树长势喜人周遭不见其他植物,唯有树下放着贵妃卧榻。
皇甫轻离听侍女禀告,从屋门张望便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出来,一身藕粉色襦裙淡施胭脂,对上大郎双眼脸上心虚样,手上搓揉起巾帕。大郎上前作揖问安,皇甫轻离欠身回礼,两人一时间无言相对皆互望着,陌陌见状,欠身过来施礼,同大郎道:“滌郎君,先前的事还望莫要见罪。”
大郎负手不再看皇甫轻离,转头打量院中槐树,亦不回话,皇甫轻离气急,跺着脚过来站到大郎面前:“色坯子,前日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不过也是你欺负我在先,所以咱两两清,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烦了。”
“你这是求我的态度?”大郎莞尔一笑,眨眨眼低头看着她面容,皇甫轻离本欲再道歉,火气上来挺起胸膛,回道:“不是。”
“哦,那这般我还是回去罢,免得惹你烦厌再弄些东西来整我生不如死。”说罢大郎转身便走,胡一看两人见面就吵头疼不已,上来挡在大郎面前抱拳道:“滌兄,你来都来了,看过再走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皇甫轻离刚说完其实心里后悔,怎么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本想着好好给他道歉两人和好的,这嘴怎么笨笨的。陌陌看她手上的帕巾都快被扯破,知道娘子心思便上来道:“胡护卫说的不错,郎君来都来了,你便看看吧,若是治好了不是卖了我家娘子人情,她以后铁定不敢再戏弄你不是。”
皇甫轻离耳根都红了,这两人也真是,哪有这样帮人劝的,还当不当自己是娘子来看,心中置气不说话转身往屋里走。大郎也算小小报复下,便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道:“走慢些,哪有你这般替人引路的。”
“哼。”皇甫轻离转头轻哼一声,看他随自己进屋忍住嘴角笑容引到内屋。
大郎走到内屋迎面扑来阵阵脂粉香,香味中掺杂些鬼气,而且这鬼气不像亡灵般带有腐败,反而有些花草香味。屋内侍女见皇甫轻离领着人进来,从榻边起身施礼,抬头竟看到是如此俊朗的青年男子,一时间不知怎么言语。
大郎往床榻望去,那莎莎娘子面容枯槁仿佛被人抽走生机,脸色苍白消瘦不堪,模样和大家娘子当真联系不起来。
大郎点点头,问道:“你家娘子几时开始发病,发病之前曾做过些什么,如实讲来。”
侍女欠身:“是,娘子是小半月前开始病的,我记得那日下午闷热,娘子同我们追逐打闹喊着累了,换了身轻纱吃了些果子,便躺在门旁树下榻上午睡,傍晚时分脸红彤彤的,当晚便高烧不退,请了好多大夫瞧过,开了些退烧驱风寒的药,可是一直不见效。”
“那这家里除了娘子,还有其他人否?”
“我们阿郎郎君皆在京中入仕不曾回来,只有娘子每年夏天过来消暑,过罢中秋便回京,若不是病了,早该同阿离娘子一同在京中哩。”
大郎听罢点点头,走进床榻,侍女见状忙将纱幔取下隔在中间,胡一从桌旁搬来短凳方便大郎坐下,说道:“你们家娘子可有人驱过鬼?”
皇甫轻离听着心道要是说了不就摆明人家搞不定才来找他的嘛,脱口而出:“没有。”
陌陌胡一看她这般快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郎哈哈笑了声,摇摇头对皇甫轻离道:“你这人不实诚,分明是人家降不住才来找我的。”
“浑说,才没这回事哩。”皇甫轻离被他拆穿,只好继续矢口否认。
“罢了,估摸他道行不够,都不清楚染的是啥哩。不妨事,胡一兄,劳烦你去准备九根桃木钉,记着一定要桃木的。陌陌,你去伙房取些果子挤出汁水来,要那种甜美多汁的。至于你...”大郎转头看向皇甫轻离,想了想摇摇头。
“喂,别吞吞吐吐的,有话便吩咐好了。”皇甫轻离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大郎挥挥手不再看他,示意旁侍女将莎莎手伸出来。皇甫轻离正欲争辩,陌陌忙拉住自家娘子,在她耳边轻语几句,皇甫轻离轻哼声,到桌旁安安静静坐着。
侍女将莎莎手取出,盖上丝巾,大郎伸手按住这人脉搏微弱奄奄一息,大郎丹田运起灵力,透过指尖渡过丝丝灵力护住她心脉,陌陌端着小碗小跑着进来,直奔大郎跟前,道::“郎君,这是刚压的桃汁儿。”
“先喂你家娘子服下。”大郎收回手,指着小碗对侍女道。
侍女得令,端起碗掀开纱幔进去喂服,皇甫轻离道:“色坯子,这就够了吗?”
侍女听着啊呀一声,碗应声而落,咕噜咕噜从床上翻落下,警惕的望着大郎,皇甫轻离意识到说错话让她误会,起身跑过来站到大郎跟前,想要解释不知如何说。
“你莫担心,她这妮子只是嘴上缺德,唤我唤惯了。”大郎不理会,只对侍女道,侍女小心翼翼看皇甫轻离,看她也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说,叩首捡起小碗退到旁。“你这人毛毛躁躁的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那我不是有意的,谁让叫你也叫惯了嘛。”皇甫轻离双眼渐渐湿润,大郎见此不好苛责,起身安抚她:“罢了,这已经够乱了,你若再哭屋子里没主事的人,你想帮忙,便让人把外头槐树下床榻挪走,再寻些木炭来包围起。”
皇甫轻离看他轻声细语的,拿着巾帕擦拭双眼泪水,应着告诉陌陌让她去找些小厮按大郎的话去做。这时胡一捧着束桃木进来,问道:“滌兄,这样可行?”
大郎快步过去,拿起筷子般粗长,点点头,同胡一众人出门走到槐树下,道:“你那好友中的是栖息在槐树中的木魅,这是一种枝叶招展,花香袭人,外貌俊朗的男鬼,平日只栖身深山巨木中,你们瞧这树少说也有几十年,且树根旁的土与园土是不同的,定是外地移植过来,那日莎莎娘子薄纱轻幔的吸引木魅注意,趁她入眠进到她梦里相会,这才致昏迷不醒,伊人消瘦。”
“那是不是砍了这树便可?”胡一听罢,指着树干道。
大郎摇摇头,玩弄手中桃木,对皇甫轻离道:“这木魅已经住在莎莎梦里,只有进到她梦里才能驱逐出来,眼下封住槐树天地七窍九穴,那木魅从梦中出来便无处可逃。”说罢拿过胡一怀中桃木钉,运转灵力寻着树干窍门,将木钉狠狠钉入。
槐树有灵,桃木钉钉如瞬间树木摇晃不止,抖落无数树叶,众人见状纷纷后退,大郎手上不停,继续拿过桃木钉往要穴上扎去,不一会树干上如长刺一般,大郎落地平稳内息,吩咐胡一用木炭将树团团围住且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头忙完大郎拂袖往里屋走,皇甫轻离紧随其后,大郎转过身,对胡一道:“胡一兄,还需麻烦你准备蒲团、红绳、柳枝、清水这些物什。”
胡一记下,抱拳去准备。大郎搬过凳子守在床前,对皇甫轻离道:“阿离娘子,有些事我交代你。”
“好,你且说。”
“胡一准备好东西,得晚上施法进到莎莎娘子梦中,将木魅驱逐出来,为防你们看不见被木魅上了身,待会我先给你们开鬼眼,届时保全自身,另我进到她梦中你们退到旁偏间,莫要靠近否则后果自负。”大郎缓缓道,众人听得明白纷纷点头。
“看见什么不必叫出声,免得叫木魅知道。”大郎格外强调,“当然你们也不必担心,木魅长相俊美非凡,绝不是死鬼般恶臭腐烂。”说着挑着眉毛看皇甫轻离。
“哼,说的好像是相亲似的。”皇甫轻离看大郎眼神,那巾帕遮着嘴小声对陌陌抱怨,陌陌看到大郎戏谑眼神,手臂顶了顶皇甫轻离暗示着。
两盏茶功夫,胡一指挥小厮将大郎要的东西悉数放到房内,大郎将蒲团放到床前,让众人站成一排,在铜盆清水中施下幽冥鬼眼,柳枝沾水便往众人双眼洒去。清水滴入双眼众人觉双目刺痛不已,皆捂着眼喊疼,一会功夫疼痛过去,缓缓张开眼相互瞧着,觉得没什么异常皆放下心来。
这忙了半日已是过晌午,大郎让众人该吃饭吃饭,该干嘛干嘛,大郎则守在房中,陌陌聪颖去煎茶清洗果子给大郎送来,皇甫轻离也在房中陪大郎坐着,看陌陌端茶果子,瞥了眼幽幽道:“这才没见几次,你都记下他喜好啦?”
大郎接过茶,打开茶盖顿时茶香四溢,“好茶,陌陌这手艺不错。”说着吹了吹小口唾饮,皇甫轻离见他不理会自己,赌气似看了眼侍女,陌陌眨眨眼,示意她将果子递过去。皇甫轻离正欲责怪,转念一想这些事说到底,两人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是看他不顺眼嘴上损损他,何况人家还帮莎莎驱鬼,理应好生对待,想罢从盘中拿过果子双手递往大郎面前。
大郎眨眨眼,看看她又看看陌陌,小声道:“这回,你们没准备害我罢?”
“小人度君子之腹,我是那样的人嘛?”
“你还真是!”大郎不假思索,低头直接往果子上啃。
皇甫轻离还未反应过来,果子尖被大郎咬了口,芬芳的果汁顺着缺口便往她掌心流,顿时脸上一红心跳加速,嘴上只“你你你...”大郎不理会,张开嘴作势咬下去,皇甫轻离右手抓住大郎后脑勺,左手握住果子便往他嘴里塞。
陌陌见两人又闹上了,噗嗤掩面笑着,欠身默默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