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收罢木魅,一挥衣袖将自己真身撤去,冥河披帛化作星光消散在夜色中,房间内众人见状纷纷掌灯跑出来,皇甫轻离绕着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翻着大郎衣袖道:“你将那妖怪收到何处去了?”
陌陌扯了扯她衣服,摇头示意不可如此问,大郎哈哈笑着,道:“自然是在我宝贝里,眼下还得诊治莎莎娘子,陌陌,你去拿个空碗来。”陌陌应声,欠了欠身便去了。
说罢径直走进内屋,往床榻走去,掀开纱幔坐在床边,皇甫轻离站在大郎旁甚是担心,陌陌疾风般小跑过来,喘着气将碗递过来,大郎接过,递给旁侍女星星,又从净月光中取出个葫芦,当着皇甫轻离面摇了摇。拔开盖子顿时屋内弥漫氤氲清香无比,好似春天的芬芳又如蔷薇甜美,大郎往碗中倒了些许甘露,盖好盖子示意星星喂于她家娘子。
众人翘首以待,星星看碗中金光闪闪的水,右手不自觉颤抖,陌陌蹲下帮着搀起乌羽莎脖子,星星作势将水从她檀口喂下,皇甫轻离见大郎小心翼翼收回葫芦,拉着肩胛衣衫道:“这又是什么宝贝,好闻的很?”
“自然是救人的良药,星星,今晚你便守着她,明日醒后煮些薄粥,切记不要油腥,将养几日便能痊愈。”大郎叮嘱几句,星星这头喂完,应声回道。胡家兄弟看事毕,胡三从胡一胡四肩膀探出头,说道:“滌兄滌兄,外头的树怎么办?”
“无妨,我钉了桃木钉封了九穴,不会再招鬼怪栖息,就让它继续生长罢。”这事本就不关树,只是鬼怪青睐罢了,大郎身为花灵,自然不愿伤害同族。胡三应着缩回了头,转过头又对皇甫轻离道:“好了,她并无大碍,精心养几天便好,这夜也深了,总不会让我漏夜赶回去罢?”
皇甫轻离一心想着乌羽莎,听大郎说便也放下心,微笑替大郎整理好肩胛褶皱,道:“是是是,多亏你救命之恩,陌陌,去整理出西厢房,今夜你好生歇息,明日再让胡一送你回去。”大郎一副算你识相样,起身陌陌走到大郎面前,领着去歇息,胡一道:“滌兄弟,待会我带些酒来陪你。”
“好嘞,等你!”
陌陌收拾好房间,又替大郎斟了茶,红着脸低头欠身正要走,便被叫住,大郎问道:“我在明州曾认识个人,他赠了这枚玉佩,不知你见过没有。”说着右手从衣襟中掏出乌祉祁的玉玦,递到陌陌面前。陌陌惊讶声,拿起玉玦打量便又放下,道:“知道啊,这是祉祁郎君的贴身之物,滌郎君怎么会有?”
大郎点头不语,陌陌抬起头看他这般道:“正是郎君所想,祉祁郎君乃是莎莎娘子胞兄,素日里待在汴京为官也不外出,怎么去了明州?”
“我也好奇,按理说哪怕回家探亲,也是来杭州。”大郎收回玉玦,这乌祉祁哪怕去中山洲普陀朝拜,也不用在住宿明州,况他个大理寺少卿公务繁忙,竟然还有时间省亲?陌陌见大郎若有所思也不再打扰,欠身告辞便退出关上房门。
这乌宅豪华大气证明乌祉祁有权有势,为何偏偏让自己遇上,况也是遇上他,最后那道贪欲才接踵而至,大郎沉吟着,从净月光中掏出离别,将木魅唤了出来。
屋内顿时弥漫异香,画卷浮在半空从虚无中飘出道氤氲青烟,渐渐凝聚成人,落地后抱拳弯腰对着大郎施礼。大郎让他起身抬头才仔细看清楚:二十出头样,丹凤眼剑气眉,皮肤如玉眉宇间透露些邪魅,长发束起一身青衫,大郎脑海中只觉得此人长相妖孽,自己与他难分伯仲。
木魅见大郎打量,谨慎道:“大人,不知唤小的来何事?”
大郎这才反应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喝了口茶,道:“我瞧你年纪不大,不知怎么到的人院中来?”
“大人,说来话长,小的原籍临安天目山潜龙谷,约是四年前,来了一鬼王大肆屠杀吞噬我族人,阿娘将我封印在那槐树中才逃得一死,后来我便在槐树中修炼想要冲开封印,却不想山民为财掘了送到城里给院子做装饰,一年前我突破结丹期冲开封印,便想回归山林,你看着城中平静,实则强手如云,我这一小小精怪,出去被抓定会成驯养亦或炼丹,故而灭了念头在此偷生,之后的事,大人便也清楚。”木魅老老实实将身世道来,大郎明白,示意木魅坐下说话。
“大人,小的当真没害过人,这次也是色迷心窍,才入了那小娘子梦境。”木魅坐下,小心翼翼深怕吃罪了大郎。
“无妨,我也见你年轻没干过什么害人的事,否则你还能坐在这里同我说话?”大郎放下茶盏,木魅识相的拿起茶壶为他斟好,大郎又道:“说了些话还不清楚你叫什么?”
“小的唤阿牧。”
“如此,你也不用大人大人称呼,我也比你年长些,唤做老大便好。且再问你,你族人是被鬼王所杀,是什么样的鬼王?”
“老...老大,是个国字脸长相威武的鬼王,我估摸着怎么也是鬼仙修为,小鬼的话语间他是为了修炼五行法宝,杀我们取魂祭炼,我那时还小,只能隐隐记得。”说着叹了口气。
“国字脸...威武...”大郎听着摸着下巴,论起来应该同精气鬼王相像,如果真是他,四年前便开始有所动作?“阿牧,你们族人还有生还者?”
木魅两手折叠着衣角,耸耸肩回到:“不清楚,毕竟我那时候还小。”
“如果按你说来,鬼王炼制五行法宝,只怕不管你们木魅一族,魑魅魍魉魈皆难逃哉!”
这魑魅魍魉魈乃是世间孕育而生,集山林瘴气与五行灵力而生,只有魂体没有灵魄,故而同鬼魂相似,不同的是没有腐烂恶臭味,所以很好辨认。这魅从木而生,喜居住山林不到人间,鲜为人知,因而那道士虽知道有鬼却无法祛除。
“老大,我...我想报仇!”木魅听着顿时面挂双泪,起身跪下拜道,大郎看他也是可怜人,扶起道:“说起来我与那鬼王亦是有仇,算起来我们两还是战友哩,你莫急,安心待在我身边修炼道法,总有日机会道了除了鬼王为你族人报仇。”
“老大...”
“你现在浑身鬼气,亦不好在青天白日下行动,明日我想办法为你求得信物,也好名正言顺归我座下。”大郎思量周全,觉得收了他,凭他读取人心的本事,应该能排上用场,只要能讨来阴差身份,他行走人世替自己做事也方便许多。
“是,全凭老大吩咐!”木魅毕竟年轻,又觉大郎亲近,心里没有那么多小九九,连连道谢。大郎觉这小子,按木魅寿命来说,也只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心思纯净所以敢用他。
“嗯,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小子倒是早熟,见色起意还与她梦中欢好,当真是个小色鬼。”大郎甚是开心,让木魅坐下便开始打趣,木魅红着俊脸,看大郎并无责怪便放下心,总觉得眼前人高深莫测喜怒无常般,却也是平易近人。
大郎见他这样,“你莫以为我是老顽固,这男女情事虽不曾经历,但听也听得多,况是本性,说到底只是梦中,也做不得数,你既然失了童阳,往后道法精进愈发困难,你将道法演示遍,我也好教你些其他的。”
木魅听罢大喜,抱拳起身施展开,大郎看完只觉他学的都是潜梦迷魂法,怪不得遇上自己只得败走,剩下些便是藏匿身形,道:“你这道法,愧对你这一族,听说木魅最擅迷人心智摄人精力,我看你只学的些皮毛。”
“老大,这不是没人教嘛。”木魅搓着双手看向大郎,闪着光想让大郎传些法术,突然外头响起扣门声,听见道:“滌兄弟,歇息没?”
是胡一,大郎示意木魅回到离别,回话道:“还未,稍等,我来开门。”
木魅识相的回到画卷中,大郎收好离别起身去开门,见胡家七兄弟提着酒拿着些果子肉食,贼兮兮的看着,道:“快快,我去伙房拿了些东西,今日好好痛饮一番。”
大郎笑着请诸位进来,关上房门众人将桌上茶壶碗盏悉数放到地上,合力将偏房的卧榻搬过来,胡四道:“上次越州一别,哥几个难得遇上好手,今日看我们不灌醉你。”
“你们这算报私仇罢!”大郎笑着换下外衫,卷起袖子将酒启开,替众人满上,正欲举杯时,又听到扣门声。
“阿殊,阿殊哥,睡下否?”大郎右眉一挑,众人噗嗤笑出声,看着大郎,胡六示意大郎赶紧去给娘子开门。
“来啦!”
大郎放下碗盏,打开门见皇甫轻离穿着随意,端着砂锅正欲说,看到大郎身后胡家几兄弟暧昧眼神,又看到桌上酒食,低着声:“好啊,怪不得我去伙房见一团乱,原是你们拿了酒食过来找他。”
众咽下唾沫,心虚的不敢看,大郎搂着皇甫轻离肩膀请她进门,关上道:“难得相聚,胡家兄弟也是热情,你看,相请不如偶遇,来都来了一起吃酒罢。”
皇甫轻离轻笑,放下手中东西打开锅盖,众人嗅到阵清香,锅子里是莲子银耳羹,夏末的莲子清香味重,还有丝冰糖甜味,胡家兄弟嘿嘿笑着,对她道:“娘子,娘子,从未见过你烹煮汤羹哩,当真贤惠。”
皇甫轻离红着脸,道:“你们家娘子便是这样贤惠。”大家哄笑,皇甫轻离害羞着,对大郎说:“这是谢你搭救莎莎,好了,你们男子汉聚会,我这小女子便不参合,只一点,不许喝太多。”大郎谢过她的谢礼,送她到门口,胡一胡三用汤勺舀了些砸吧嘴,对大郎点点头道:“好喝好喝,滌兄弟赶紧来尝尝。”
大郎盛了小碗,尝了的确不错,又香又滑甜而不腻,降温补气最好,剩下的便让几人分食。胡四舔着汤勺,对大郎道:“滌兄弟,有句话别怪兄弟多事,咱们家娘子,身份贵重,往后选夫婿怕是严苛,你一闲云野鹤能不动心便最好,不然对你对她皆是煎熬。”
这话说的不错,胡一胡二点点头,说道:“不错,滌兄弟,江湖人士求的自在,而官家娘子婚配定是门当户对,你这浮云般的人,哪能像风筝一样被牵住。”
道理自然懂,大郎放下碗无奈道:“自然,世间最痛苦莫过于情,我求清心寡欲自然省的,只是...”
“只是怕情不知所起,对否?”胡二马上接道。
大郎点点头,众人看他沉默,亦是无语,感情这东西,的确不是人为把控,大家也是为了大郎好,毕竟皇甫轻离大家娘子,真的相爱怕是问题不断。自己又是何尝不知,只是情劫是最早到的,怕是与书蝶、皇甫轻离分不开。
胡六受不了这压抑气氛,嚷嚷着吃酒,大郎索性抛开烦心事,同他们举杯畅谈,直至众人酩酊大醉,搀扶着回去歇息,大郎也被灌了不少,漱了口擦了把脸滚到床上不一会鼾声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