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望看着窗外,手边是凉透的蓝山,外面的天显得墨一般的黑,月光倾洒下来,柔和了他的侧脸线条,他好像比夜更孤寂几分。另一边的宋既望酣睡着,兄妹俩有同样的心事,却无同样的心态。
“啊呀,望哥儿怎么还没睡?”朗清风推开屋门,给冷色调的房间染上些许暖色。“这就睡了,朗阿姨。”朗清风端走了冰凉的咖啡,放下一杯温热的牛奶:“太晚了,喝咖啡不好,喝一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吧。”朗清风满脸洋溢着温柔笑意,宋望语气不由得也温柔起来:“朗阿姨也早睡。”朗清风笑着点头退出门外,关上了屋门,隔开了反差极大的两极。
“咚。”重物砸地的声音,朗清风跪俯在宋青堂脚边,抓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青堂,别打,别在这打,孩子们都睡了,明儿既望还有课。”后脑的发丝被男人的大手攥住拎起来,朗清风太瘦了,几乎是被拖去了主卧。
宋青堂扼住她的脖颈按在墙上,朗清风脸色涨红,这窒息感和与男人热恋拥吻时的窒息感一模一样。她眼中盈着泪,看着这个男人。
“啪。”
男人的大掌扇在她脸上,她的头歪向一边,像一个破布娃娃,她眼前闪着金星,咬着下唇强迫着自己清醒起来。“我最讨厌你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朗清风啐出一口血水,偏着头,留给宋青堂一个发丝凌乱的侧脸。
“求我啊,求我别打你啊,烂人。”
宋青堂偏偏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正过来,这个女人,全T市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此刻狼狈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把她按在墙上打的丈夫,曾经亲吻过她,说爱她入骨的丈夫,婚礼上把她拥入怀中,说会永远保护她的丈夫,这个男人,她信任极了也爱惨了的男人,她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像决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哭什么?亲爱的。陆媛,你看着我。”
朗清风的瞳孔骤然一缩,她难得有了一种莫名的勇气,她抬起手狠狠地抽了宋青堂一耳光:“宋青堂!睁开你的眼睛给我看清楚!我是朗清风!不是你那海外面的老相好陆媛!”宋青堂耳中轰鸣,也清醒了起来,他高高扬起了手,朗清风闭紧了眼睛,她心中默念着:如果这一巴掌落下来,她就离开他。
所有的一切一下子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啪。”这一巴掌落在了宋青堂自己脸上。“睡觉吧,清风。”朗清风的眼皮轻颤,泪水从眼中滚落下来,她攥紧了拳缺无力地打了下去,软绵绵地落在男人身上。
“放过我吧。”
宋青堂的身形一顿。“什么?”
“我说,放过我吧,我对你明明已经失望了,你又给我扔来一点希望,我跌跌撞撞奔上去你又狠狠地吧把我喊醒!我现在爱不上你又放不下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呜呜呜。”宋青堂将哭泣的女人拥在怀里,揉着她的发丝,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混蛋,都是我的错。”朗清风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她埋在宋青堂怀里,像一个丢了糖的孩子,仿佛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原谅我,媛媛。”朗清风的哭泣停下了,再无声响。
……
深夜,朗清风从大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她换下了睡裙,穿着遇见宋青堂时的衣服,整理得整整齐齐,她瘦多了,曾经正正好好的衣服,此刻肥大了许多。15年匆匆过去,这一身衣服整洁如初,她很珍惜,更珍爱这套衣服。
“媛媛。”她耳边回荡着这两个字,她苦笑着,她傻傻地以为,她可以感化宋青堂,她可以替陆媛好好地照顾他,但是她错了,错的离谱,沈庄都做不到的事,她朗清风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眼中满是不舍,爱,恨,她对男人的情感在两者间纠结,上上不得,下下不去,心中的苦痛远大于身体的疼痛,压抑且痛苦,纠结又踌躇,结束这一切,除了死去别无他法。
“清风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哭什么?亲爱的。陆媛。”
“原谅我,媛媛。”
……
所有的恶意都交给了她,朗清风,所有的爱意和歉意又还给了媛媛,还给了他挚爱的女人陆媛,她在替陆媛赎罪,却从未得到过给陆媛的爱意,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庄那么骄傲的女人会死在一夕之间,这种生活,留不下又逃脱不开,压抑且窒息,又一个15年,一个女人在这种家里的承受极限,又一次来临。
朗清风很安静,她轻手轻脚地亲吻了宋既望的脸颊,这个女孩儿在睡梦中拥有了完整且温馨的家,她给宋望关掉了台灯,收拾好了桌子和柜子,她最终和她的丈夫告别,这个虽然五十三却仍然洋溢着年轻魅力的男人,像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而她,刚刚三十八岁的年轻女人,衰老的像奔五的老妇人,不只是身子,心灵也支离破碎,她的眼睛殷红,但是早已没有眼泪可以落下。
她去庭院里找到了除虫剂,她想优雅地离开,她不想弄脏她的衣服,也不想舌头吐的老长,她喝下了除虫剂,睡在了庭院中的花圃里,她与丁香融为一体,这个丁香花一样的女人,化作一抹清风带着丁香离去。
宋既望做了噩梦,睡的并不安稳,宋望一向觉浅,凌晨突然醒来,点了支烟看着窗外的圆月愣神。
睡梦中的宋青堂心口一痛,有什么正在悄然离开他的生活,就像被子里,女人留下的余温在悄然消逝,追随着女人越走越远,走到明月边,走去遥远的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