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青年在一片铺满迷雾的森林里徘徊张望,自言自语。
“啊——”他突然抱头呻吟,“咋回事儿,我脑子好痛!”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
这时,青年听到一阵沙哑的咕咕叫声,便抬头望去,只见一双颜色像夕阳般火红的大眼睛透过迷雾盯着他。
转眼间,长着大眼睛的怪物现出一道鸟形黑影,冲青年撞去。青年百般惊恐,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紧闭眼睛,片后眼前一亮,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这位青年正是何兴。自从上个月去山里的树林走一遭之后,他一直在做这个噩梦。何兴闭眼低头,双手抱住脑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抬头一看,温和而明锐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他的眼眸,眯上眼睛感觉视野是一片黑红的虚无。
虽然何兴表面上一副淡然的样子,也总是自我劝服着“这关我什么事?”,但内心深处却一直在自责。当初为什么要和同事们赌气?如果再忍一忍,费点神看路,也许就能在悲剧发生之前出来了。在事情刚发生的那几天,何兴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根本不配得到爱。
这就要说到何兴自身的性格了。他快三十岁了,还没有交到女朋友,虽然之前试着谈了一个,但最后还是黄了。“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呢?反正也不会有人喜欢我,我一个人单着不香吗?”每次别人催他找女朋友的时候,他都这样回应。他没车没房,从大学毕业后一直住在出租房内,每天都过着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的无聊生活。尽管他在公司的薪资待遇不错,但没有存下多少钱。
对生活感到空虚乏味的何兴,在自身的生活细节方面也极为不关心——他每天都踩着钟点挤公交去上班;出租房给他住了这么多年,墙壁都黑了,他也懒得去打扫;整间屋子充满着浓浓的秘制男人体味,不过何兴都已经习惯了。以前与他合租的室友看不过去,后来搬出去了,只有他的好兄弟陈伯明仍然对他如故。但好兄弟也有自己的生活,陈伯明交了女朋友之后,就陪他女朋友住去了,留下何兴一个人。
何兴已然没有睡意,本想起床收拾收拾东西,可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了。“啊,上班快迟到了!”他大喊。说着,他马上从床上跳起来,也不收拾床单,也不整理发型,也不刷牙洗脸,穿上前一天换下没洗的衣服,再拿起装满杂乱资料的公文包,急匆匆地跑到楼下赶公交去了。
何兴挤过公交后,大踏步跑进办公楼,刚好被公司纪律人员逮个正着,而且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板秘书曹颖。
只见曹颖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一身亮黑色的正装,满脸浓妆,手指用指甲油涂得紫红紫红的,走起路来下半身扭来扭去,睁开涂着深厚眼影的大眼睛,直盯着何兴。
何兴先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楚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笑嘻嘻地对曹颖说:“姐姐啊,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也不打声招呼,我们也好张灯结彩来迎接您啊!”
曹颖朝何兴翻了一阵白眼,随后对着在座的员工冷笑道:“都好个会说话啊!你们部门都是这种货色吗?大早上的,一个个上班这么没精神,是不是不想干了?”
何兴听到这里就不高兴了。
曹颖发完牢骚之后又对站在一旁的经理说:“你们设计部门的活是最少的,拿的却是最多的。你这个上司是怎么当的,就这样教你的下属?嗯?竟然还有迟到的!”
经理连忙赔不是,承诺今后一定对下属工作加强监督。
何兴有些不快地说:“喂,你个臭娘们摆什么?我不就迟到一分钟,你就叫爷爷叫奶奶的。我看你是按规矩办事,对你又是毕恭毕敬又是陪笑脸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曹颖气得直摔文案,大喊道:“看看,看看,这还有规矩吗?这样的员工怎么还会在我们公司?你告诉告诉我,温总!”
温经理先是对何兴喝了一句,接着弯腰鞠躬,赔礼道歉,说:“我的不是,我的不是……这小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我会好好管好他的。”
“那你可把这事处理好了,你要是教育不好这些东西,我就找人来教育你!”
接着,温经理又弯腰承认错误,请曹颖出去,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递给曹颖,说:“您看,我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这是给您的一点精神损失费,您就当是小孩子闹闹。”
曹颖接过钞票,数了数,满意地说:“你是个好人,知道有些事让老板听到了对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所以,你的这份心意我会告诉他的。”
温经理笑道:“是是是,那就太感谢您了。”
“只是——”曹颖说,“你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老板把设计部门经理的位子给你坐,那是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要失职啊。有用的就勉勉强强用,没用的赶紧扔掉,省事儿。希望你能早些明白。”说着就挺着她妖娆的身姿,蹦着响亮的高跟鞋踏地声,走出了办公楼。
经理名叫温振峰,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日里都穿着笔挺的西服,留着简洁清爽的平头,唇上和两鬓蓄着淡淡的胡须,只要不遇上什么大事,整天都会满面春风,而且对下属的态度看上去也很温和,初次见面,谁都会以为他是个才华和人品于一身的美男子。不过这次发生了这种事,温振峰脸色变得没常日那么好看了,回到办公室后,立马把何兴叫了过去。
这时的何兴还处在同事们疑惑的眼光里,可他自个儿并不在意,尽管他从同事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丝责怪。
何兴听了温总的指责,忍不住对他交待:“我那也是帮您说话啊。您看她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没几个能耐,还到处学狗叫。”
“够了,你逞一时意气倒是痛快,却不知道差点连累了整个部门。还有,谁说她没本事?她能巴结到老板就是她的本事。今天要不是我替你打圆场,你估计早就收拾东西走人了,还在这里说这样的蠢话!”温经理指责道。
“可是……”何兴想接着辩解。
但温经理马上打断他:“别说了,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年轻人,你还是不太成熟,社会上你还有很多要学的。我刚才给了她几千块封口费,是你惹的祸你就该负责。这样吧,我也不罚你别的,这个月的奖金给你扣下,希望你别再犯这种错误,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何兴觉得不合理,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设计师,而且工作效率挺高,就算不加上全勤,平常的月底奖金都比工资要高——这简直扣他一个月工资还亏,但他也无力辩驳,于是极不满意地过去工作了。
发生了这么令人不愉快的事,何兴也无力上班了,只坐在办公桌上做样子。这时他的死党陈伯明偷偷发来消息说:“小子,刚才温总和你说啥了?”
“没说啥啊,左不过就是那几句。”
“你是不是被炒了?”
“被炒了还会在这和你乐呵吗?”
“算了算了,我直接切入主题吧。昨天晚上我陪我女朋友下馆子的时候,发现那家店里有很多漂亮姑娘。你要不要去捞一个?”
“呵呵,你真是死性不改,有女朋友了还到处撩妹。我真是看错你了。”
“卧槽,撩啥妹啊?我给你找机会你自己不争取,难怪你臭小子都快三十了还打光棍儿呢!你就说去不去吧,去我就陪你,不去就算了。”
“嗯……去吧。不过可说好了,你不准替我拿主意。”
就这样,二人相约好晚上下班后去陈伯明口中的店子走一趟。
何兴浑浑噩噩地过完上午无聊的时光,午饭时间打算和陈伯明开团打游戏,可他旁边的女同事余沁欣突然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店里吃饭。”
何兴一脸懵懂,问:“跟你?”
“对啊,你忘了吗?上星期我们搞活动你输了,你不说过要请我吃饭吗?怎么,我这么关心你的事,你竟然把我的事忘了?”余沁欣不服气地说。
“哦哦,我想起来了。这样吧,我和伯明那傻子说好了,今晚一起去下馆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还是我们两个去吧,多一个人反而不方便。”余沁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何兴没有注意到余沁欣的语气,只管玩手里的游戏,一边玩一边说:“这怎么行?我都和他说好了,总不能反悔吧?而且现在我也去不了,我已经叫好外卖了。如果不想去就另外约时间吧。”
余沁欣听完后翻了一下白眼,有些无奈地说:“你这个傻子……好吧好吧,另外约时间恐怕到时候你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就今晚吧,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一天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下午下班后,何兴、陈伯明和余沁欣回家收拾了一下,一同约在步行街广场见面。陈伯明早就到了,等了半天,终于把何兴等到了,一见到何兴,又急又喜,拉着何兴就是用力拖,说:“快快快,爸爸带你去快活快活!”
“滚犊子滚犊子,拉拉扯扯的!再等等吧,还有人没到呢。”
“咋地,你还自请了一个啊?看你平日里挺老实的,没想到你还学会拖人下水了,不错哟。”
“想啥呢?是个女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哟哟哟,看样子你还没进馆子就钓到大鱼了。要不你那美女借兄弟我撩撩可好?”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等下你就知道是谁了。”
过了一会儿,余沁欣过来了,顿时吓了陈伯明一跳。他偷偷对和兴说:“喂,你怎么把她请来了?”
“我答应要请她吃饭啊。更何况,怎么就不能带她来了?”
“我他妈一板凳子拍死你你信不信……”陈伯明说,“他是我女朋友闺蜜,你叫她来,不是坑我?大哥!”
“怪我咯,你又没告诉我。好啦,我们只是吃一顿饭,又不干别的,瞧你那出息。”
陈伯明想接着说下去,这时余沁欣说:“喂,你们两个在唧唧歪歪干嘛呢?”
陈伯明难为情地对余沁欣说:“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没事晚上乱跑什么?我家那个前几天还在唠叨你为啥那么久不去陪她呢。”
“那好啊,那就请她过来吧。”余沁欣说着就要打电话。
陈伯明连忙拦住,说:“不打紧,我们赶快走吧。”
然后,三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一条偏僻的街道。周围除了路灯微弱的光线外,一切都是那么黑暗。破旧的楼房下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散发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三人虽然看不清,但也能闻到从中传来的阵阵恶臭。
余沁欣捂住鼻子,拍了一下何兴肩膀,说:“你们要去哪啊?怎么走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何兴也很奇怪,对陈伯明说:“你说的那个饭店在哪啊,怎么……怎么走到这来了?”
陈伯明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不对啊,我昨天是走这里的啊。”
余沁欣抱怨道:“你怎么比我还路痴啊,肯定是走错路啦。”于是甩头就往回走。
不想这一转身,余沁欣看到后面有一群长着猫眼且眼珠发红光的东西站在楼房上,差点吓晕过去。她啊地叫一声,吓得捂住嘴巴。两个男的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何兴打开手机电筒光,微微看清楚了那是一群鸟,说:“我的妈!咋,咋这么多鸟啊?”
余沁欣抱住何兴,恐惧地说:“有,有点恐怖,我们回去吧。”
“哇西——”陈伯明大叫道,“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啊?真恶心!”
两人又转过头去看陈伯明,只见他照着手机光观察地上那堆东西。他们走近一看,发现是一堆臭肉,也不知道是什么肉。三人吓得哇哇大叫,忙往回跑。
那些鸟看见三人的动作,群体飞到空中,发出嘶哑凄凉的叫声,猛地向他们撞去。这些绝大部分是中小型体型的鸟,但还有几只超大型的,几乎和人类一般大,让三人目瞪口呆。
陈伯明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下外套,一顿乱甩。奇怪的是怪鸟只当他不存在,直往他身后去了。但何兴就没那么好运了。余沁欣躲在何兴身后,他免不得做一次护花使者,手忙脚乱,被巨型怪鸟往肩背上啄了两口。
这种感觉,何兴觉得简直比针扎还要难受。不过还好,他们三人走出了那条街道,而且看清楚了那种怪鸟就是猫头鹰。奇怪的是,三人已经跑出来了,猫头鹰竟然没有追上来。
余沁欣口喘粗气地说:“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猫头鹰,太可怕了!”随后看见何兴神情恍惚,便将手亲切地放在何兴肩上,焦急地问:“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啊。”完了之后,又推一下陈伯明,责怪道:“你看你带的好路,害得何兴他成这样了。”陈伯明挠了挠脑袋,什么也说不出来。
何兴也说不出来感觉。他只感到被猫头鹰啄的那一瞬间,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钻进了他的大脑,随后又消失了。一眼朝黑暗的街道望去,何兴心中打了个寒战,对二人说:“我现在没啥事了。我看还是赶紧走吧,别吃什么饭了,这里怪吓人的。”说着,撒腿跑到一边去了。陈伯明和余沁欣紧跟其后。
下馆子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和二人道完别后,何兴回到家中打游戏,熬到半夜两点却一直感觉不到困意,但看了看钟头,因想到工作原因,这才上床睡觉。刚躺到床上,何兴突然感到自己的背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