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的马车里,不断传来少爷陈威的惨叫声,以及他身边侍姬的轻声安慰。
陈平偷偷打量着同样姓陈的大世家贵族们,他们衣服穿的绫罗绸缎,以前只在灵州刺史的家眷身上才见穿过。那些卫士们明晃晃的全身甲,腰间细长的夏刀,一看就不是凡物。就是他们喝水的水囊,也雕着金字,比自己用羊胃做的破水袋子气派多了。
陈平凭着他的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带着贵族马队绕开了绝大部分危险。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吹在人脸上的风开始逐渐冰冷起来。
晦暗的火把,照亮不了多远的距离。隐约可见天上盘旋的秃鹫俯冲而下,从野狗嘴边抢下一块肉。跳动的火光下,也看不清这块肉来自一匹死去的马,还是一只饿死的羊,或者是一名可怜的人类。
“前面不远有个被遗弃的小村庄,前几年闹饥荒又闹瘟疫,里面的人不是早就死了,就是逃光了。我们可以去歇一晚。”陈平道。
“这边好乱、好苦,曾叔,我讨厌这边,想回镇江了。”陈家的小丫头二小姐小声嘀咕道。
她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大多数人的耳朵里。或许是她说出了大家的心思,换来了一阵沉默。气氛沉闷压抑起来,这么久时间紧绷着神经,所有人都怀念着远在江南的安逸生活。
“这些大黑鸟为什么要围着少爷的马车飞来飞去啊?”眼尖的一名下人指着天上惊慌地喊道。
“你们看,那边悉悉索索紧跟着我们的一群是什么动物?那一排排眼睛还是绿色的!”
“老李,那不会是狼吧,我怎么还听到那边传来了咀嚼声音啊。嘎嘣嘎嘣的,它们在嚼什么东西?怪吓人的。”
“这一大片荒地还能有什么,这一路上,除了鞑勒人和当兵的,连只羊、连头牛的影子都见不到,真不敢想象,是哪几个倒霉鬼,死后还不得安息。”
“老张,你快别吓唬人了。快看,前面就是那个废弃的村落,我们快歇歇脚去。”
众人走近了村子,几百只火把把村子的模样照的七七八八的。有数十间屋子,大多是茅草堆的,幸好没有下雨,否则那么多破洞,必定漏水。
村中间有唯一一间大泥瓦房,原本是供奉道家广武天王的庙宇,现在蛛网密布,杂草滋生。殿中泥塑着一位面目狰狞的广武尊像,左手托着一个小型灵殿,右手执戟,瞪着大的出奇的双眼,怒目而视。
“据说,牺牲在战场上最勇敢的勇士,以及生前有大德行的人,有机会被广武天王接引到广武灵殿,洗涤灵魂,升入仙界,再不受尘世诸多烦扰忧愁。”陈平一脸虔诚的样子。
众人分配好安顿的屋子,以及放哨的轮班,便各自歇脚去了。陈家少爷小姐们,自然是住唯一那间不漏风的泥瓦庙了。陈平正准备找一间人少的茅屋,却被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叫住。
“在下曾荃子,这位小兄弟留步。小兄弟乃是对我陈家有恩之人,来一块住泥瓦庙吧。正好,我们也顺便与小兄弟聊聊这朔州大荒原的情况。”
陈平想到自己这副穷酸样,却要与大贵族们同住,不禁浑身不自在。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推脱之词,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庙中火堆旁,躺着浑身血迹的陈威少爷。身上被戳了两个大窟窿,现在疼的满头是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陈平不禁敬佩:贵族世家少爷果然是条汉子。
陈威身边,那位陈家小丫头正端着一碗药,努力想让陈威喝下去。再旁边,陈家大小姐已经摘下了面纱,陈平目光再她身上滞留了好长一会。只觉得第一次见过长的这么符合自己审美的人,无论是眼睛鼻子嘴巴,还是面架子,都生得恰到好处。
陈平觉得这位大小姐长得好生亲切。甚至有一种幻想,自己早年病死的姐姐,如果能长大,会不会也长这样子呢?不过,陈平毕竟是心性坚毅之人,不一会就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
他找了个空地坐下,从兜里掏出闷了不知多久的馕饼,就着羊胃水袋的水,嚼啊嚼。肚子“咕咕”地抗议起来,陈平觉得在贵族老爷们面前闹肚子出了丑,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试图抚平直叫唤地肚子。
没过多久,陈平觉得有什么人在轻轻推他地胳膊。一转头,发现陈大小姐递过来一小袋肉干。陈平咽了口口水,怔怔地说到:“居然是。。牛肉!我还从没吃过用来耕地的牛的肉,那太金贵了。”
大小姐平日里空灵的声音,如今却带着沙哑:“小兄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小兄弟看着亲切,说不准同一个姓氏真的有渊源呢。你的身上,有死去大哥的影子,还有萧君的神意。。。啊,对不住,我说多了,一定是我迷糊了,怎么总是将你联想到故人呢?”
“虽然我也觉得您长得亲切,但我自小在大西北朔州长大,从未去过江南。您一定是太重故人感情了,歇息一下吧。”陈平觉得自己此刻说话声音很温柔。
“我不累,小兄弟,见你平日谈吐举止,也是个读过书有文化的人,怎得做起了黄巾军?何不去城里谋个安稳差事?”
陈平强忍住眼里的泪花,不让它在贵族小姐面前不争气地流下来,慢慢说着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