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一如从前,陈旧的水缸,干枯的草垛,还有那破败的树墩,简简单单的布局,干净利落的搭配,尽显奢华与大气。
“南……麦……新房……等你”孔哥说话口齿不清,说话咋咋呼呼的。若是其他人根本听不懂,思维灵活之人可能会听个一知半解。可眼前不是别人,是与孔哥朝夕与共相处了几个月的安南,再加上安南心思活泛,自然能明白孔哥所要表达的意思。
孔哥所要表达的,是麦教官给安南二人安置了新的房子。而孔哥担心安南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担心再也见不到安南,便一直守候在这里,不吃不喝等候许久,实在熬不住了才去舀点水喝。
看了看漂浮绿藻的水缸,又转头看向眼前这个偌大的汉子,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活像一个从深山里刚爬出来的野人。安南感觉心底里好似被针一点一点刺入一般,既心酸又难过,还有莫名的感动。
孔哥仿佛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便去掏草垛,翻找许久,草垛都挖出了个大洞,一个枯黄的荷叶包裹,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献宝似地递给安南。
“鸡……吃……”
安南接过,细心打开,里面却只有一只鸡的骨架,还是不完整的,上面卧着几条死去干硬的黄蛆。显然这个被孔哥视若珍宝,小心埋藏的荷叶鸡早已被蛆吃了个干净,就连蛆都饿死在了里面。
“没……了?没了!”孔哥楞楞地看着安南手中之物,旋即发了疯一般,一把夺过安南手中的荷叶鸡残骸,直勾勾地盯着看。
看着看着,眼眶湿润,他用大臂挡在眼前,另一只手抖了抖,终究还是不舍得丢下手中的荷叶鸡残骸。那是他珍藏许久,特意埋藏在草垛之中,自己都不舍得吃,想等到安南回来给安南吃的啊。
哽咽的声音随之轻轻响起,不想让安南看到他在伤心,声音被压抑得沙哑而低沉。
安南心中触动,他终究还是一个人,未曾成为那高不可攀的修士。强压着眼泪,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孔哥儿,我在带你去吃好吃的就是啦。”
谁曾想,此话一出,孔哥的哭声从低沉沙哑变得高亢粗旷,原本只是低声呜咽,现在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若老鸦哀鸣,喊声一阵接着一阵。他委屈得像一个孩子,遮挡的大臂都拦不住那不断涌来的悲伤。
他的心灵如同六七岁孩童般纯净,他只想把他认为最好的给予面前这个他所认同的亲人。
当他看到视若珍宝的东西,放置太久,早已被蛆虫啃食不剩一丝残渣,这个年纪不大却背驼如虾弓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犹自不信面前的这一切,垂下头颅想要尝尝是否为真,安南及时制止了他,柔声安慰道:“孔哥别难过,这个荷叶鸡没了就没了,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内一天吃好几只呢,吃得肚子都圆了。”说着还啧了啧嘴巴,仿佛他真的吃过一般。
孔哥听他如此说道,抬眼瞅着他,呜咽道:“当……当……真?”
隐藏在大臂下的双眼露出半截,眼睛中充满了眼泪,那些眼泪仿佛以前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井当中,现在才涌现出来。
好像有一把尖刀直刺进安南心脏,强烈的情感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他的手脚有些冰凉,血液快要凝固,心脏也要窒息。
“当然是真的,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安南强行压制着自己的眼泪,他不能哭,他若是哭了孔哥就停不下来了。
这个没有一丝血液关系的亲人,他是真正的把他当做了亲人,以此照顾爱戴。
安南扯上孔哥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外走。
这一出门,安南犯了难,他嘴上说的好听,会带着孔哥去吃好吃的。
可是他的兜里比脸都干净,最早贩卖草鞋的钱财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都是带着孔哥去村长安排的食堂吃饭,可是都这个点了,食堂早已关门了,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二人大晚上的跑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吧……
安南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皱起眉头,低头思索。孔哥被安南拉在身旁,听说有好吃的,他已经停下了哭喊,可是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握住那包只剩下残骸的荷叶鸡。
蹭饭……
嗯?安南想起胖子家开了村中最大的酒楼,他可是传说中的富二代。而且在寒暄结束末了,胖子还热情邀请了安南前去他家的酒楼吃饭住宿,虽然安南婉拒了,但胖子说了,想去可以报他的名字,直接吃饭洗澡住宿一条龙。
安南心中有了定计,虽然有些厚脸皮,但乃人之常情不是,朋友间就是要相互走动才能增进彼此的情谊嘛,安南如是想道。
带着孔哥一路走来,从荒无人烟到人声鼎沸,从安静祥和到车水马龙,安南从未想过这村中居然有夜市,他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人一到夜晚要么刻苦修炼,要么窝在被中呼呼大睡呢。
寻了几个路人询问,七拐八绕,绕了不少远路,总算找到了位于本村最繁华地段的,号称第一大的酒楼。没办法,他俩一个是路痴,一个智力如同六七岁孩童,能找着地方不错了,等会都不知道怎么拐回家呢。
驻足于酒楼门前,酒楼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楼宇内宾客满座,一眼望去俱是显赫人家。
酒楼热闹非凡,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分为上中下三个楼层。底下一层是那普通平凡人吃饭之处,虽说是普通常人,但不用细看,亦能知晓比安南二人高出不止几个档次。
往上两层当为高档贵客食住之所,绿柳屏风,扶摇倚扇,偶然外露的奢华气息实在是安南二人这土包子不敢想象的。
店内小二迎来送往,忙得焦头烂额,喜笑颜开。桌上菜肴美味可口,香味四溢,让人流连忘返。
门檐之中装璜豪约,上书金碧辉煌四个大字:澹台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