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得酒楼内,迎来送往的店小二就注意到了安南二人,他二人穿着破旧,衣衫褴褛,活像两个讨食的乞丐。
孔哥这几天枯坐家中,蓬头垢面,脸若枯草,弓身如虾弯一般,见此场景,头都快缩进胸腹之中。
安南则刚从无边森林回来,一路上也没个空余时间换洗衣物,早已破裂成条状的烂衣服勉强遮挂在身上算作衣物。
如此不得体的二人,说是要在别人酒楼门前乞食也说得过去,但要说进门吃饭,即便其他客人不在意,怕是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关。
刚把一位客人送出门外的店小二,注意到了安南哥俩,讶异地看了他俩一眼,神情有些不敢相信,但多年的职业操守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拿下肩上的抹布,使劲儿地抹了把脸,换上一副职业性的笑容,勤快地问道:“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这可把安南问住了,安南还以为这店小二会如同想象那般面露不悦,一脸嫌弃地赶他们走,顶多好心一点,会扔给他俩几个馒头。
这倒是安南狭隘了,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平时也显少有外来人的身影,都是乡里乡亲的,就没必要落了对方面子,即便安南哥俩看这样子没啥面子可言。
不过,这一下子可让安南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们可是来吃白食的,总不能回答店小二自己是来白吃白喝的吧。
安南灵机一动,想起了胖子,那家伙当初可是大拍胸膛说道,报他名字就行,好吃好喝的一应俱全。
“我们是胖……”安南本想说是胖子的朋友,但话一出口想起来了,认识那么久,胖子胖子的都叫顺了嘴,哪里知道胖子的名字是什么。
其实这也不怪安南,平时少年们在一起,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都会给彼此取个外号,这一来二去习惯了,哪还会叫真名。
可是就这么个习惯,让安南犯了难,知道了正主,却不知道正主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说我认识你们少东家吧,那别人一听就知道你是来骗白食吃的。要碰上脾气不好的,一个白眼翻上天去,大喊关门放狗,这谁遭得住。
“胖?”店小二皱起眉头,一脸询问地看向安南,等待着他的下文。
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店小二在等待着安南的说辞,安南在绞尽脑汁回忆着胖子的名字,孔哥可架不住这压抑的气氛。
孔哥拉了拉安南的手腕,怯声问道:“走?”
这说好了带孔哥来吃大餐,自己却没想到这一茬,实在有些尴尬。
但安南也不是常人,脖子一梗,大声道:“我们是来吃饭的,把你们这上好的酒菜给我盛上来。”
安南心道:“小爷我先吃着,填饱了肚子再说,大不了叫结账的时候,挨顿打就是了。再说了,在训练场这几个月可不是白呆的,就凭小爷我这身手,怎么着都能拉着孔哥逃跑,不至于留下来洗碗。”
安南连后果都想好了,他的身手别说逃跑了,寻常人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可不想在这里闹事,白吃白喝人家一顿不说,还把人家店小二打了,那可说不过去。要真到那时候,别说认识胖子,就是认识胖子他爹都不一定管用。
店小二重复着安南的话语问道:“来吃饭的?”尽管他努力隐藏着,但那不自然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心中想法。
这也难怪,安南哥俩的妆容打扮实在是不像来吃饭的,倒像是来门口乞食的。若他们真说是来乞食的,店小二绝对二话不说跑后厨去给他们拿点吃的,毕竟乡里乡亲的,主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但这主说要来吃饭,还点名了要上好的酒菜,这可让店小二犯了难,故此重复了一遍安南的话。
安南拍了拍孔哥有些发颤的手,示意其不要紧张。下巴一抬,故作镇定,一字一句道:“没错,吃饭的。”
店小二犹自不信,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敞开笑容,把安南哥俩迎了进去。
门口的宾客都对安南哥俩行了注目礼,他们没想到这乞丐打扮的二人,也能进的起这本村第一大的酒楼吃饭。
但这村子民风淳朴,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来挑衅。
再加上此时已是夜幕之时,能来酒楼吃喝的,无非是图个别样的清静:周围宾客满座,却无一人相识,一副闲竹雅筷,一盏明灯素酒,举杯望月照影,独酌酣畅淋漓。
安南哥俩选了个靠近角落里的桌子,因为孔哥第一次在酒楼的桌子上吃饭,人来人往的,显得有些拘束。
平日里村子中的红事白事再怎么帮忙,孔哥也只会躲在门口角落或者后厨里吃东西,从未坐在桌上和他人一起吃食。
吩咐了店小二酒菜,店小二便屁颠屁颠地跑向了后厨。安南把一直咬着自己裤腿的鸭子给拧了起来,也不管它听得懂听不懂,告诉它好好坐着,等会给它吃好吃的,鸭子嗷呜了两声乖乖地蹲坐在了板凳上。
孔哥好奇地偷眼瞅着鸭子,鸭子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梳理着毛发,那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毛发里藏着很多虱子似的。
周围宾客满座,人却有阴晴圆缺。有一人对着月光独酌,有三五好友亲热小聚,亦有年轻男女对视生津。
此时的菜品是好是坏,佳肴味道几何已不甚引人注意,能让人心生感慨的,是那藏在菜肴中的情感。
月有阴晴圆缺,人亦一样如是。
是那对着月光独酌的壮汉,桌上菜肴如旧,碗筷摆放齐整,酒壶倒是新添了三四,他的心中又是否在思念着谁,挂记着谁,念叨着谁,祈福着谁。不得而知,唯念人长久。
是那三五小聚的中年汉子,推杯换盏,热闹如故,一如从前,少年扬言屠虎,拔剑四顾,一眨眼,已是中年不惑,酒杯高举,依稀是那少年模样。不置可否,只道人如故。
是那年轻男女对视生津,菜肴味道几何,杯酒是否佳酿,所处在于何处,不可得,不可知,何得?何知?得眼前一心上人,知晓这月色好美。不做他想,只望共白首。
如此良辰美意,皎皎月光,却总有那不识好歹的乌云欲要遮盖。
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入得众人耳中,犹如那铁钩划木板,佳肴入蝇蚊,前者刺耳烦躁,后者恶心厌烦。
当得是不合时宜。
“这不是孔驼子么,谁允许你一个残废来这么个酒楼吃饭的,你不是应该在巷子口的垃圾堆里翻找残羹剩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