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吴克,他蓦地从桌子上趴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大人!您醒了吗?”敲门的人大声喊着。
吴克揉揉脸,发现不知不觉趴桌上睡了一夜的自己流了不少口水,把记了一些词句的纸完全打湿了。
“来了!”他应了一声,将纸揣进怀里。
打开门,披着斗篷的萨普正牵着他的“乌鸦”,等在门外,外面下着小雨,马儿不快地打着喷嚏。
“大人,朱诺老爷让您去大屋前的草棚下等他。”老民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递给吴克一快面包和几个碎奶酪,恭敬说道。
“哎!这样的天气很不适合上路,烂泥会伤害马儿的蹄子。真不是个好兆头......啊!我可不是说你们的旅途会不好!老爷,我......”
“进来避一下雨吧!”吴克打断了萨普的絮絮叨叨,这间房屋的屋檐破的实在厉害,他让萨普把马儿也牵进来。
绿帽早已被惊醒,开始麻利地收拾起它自己的家什。可怜的萨普手足无措地道谢,跨进来也只是挤在马儿身边,瞪着将滑稽怪异的帽子顶在头上的小怪物发愣。
收拾所费的时间还没有狼吞虎咽的时间长。吴克绝大部分家当已经塞在了背包里,他系好剑带,将巫妖挂在身侧。盔甲还寄放在铁匠那儿修补,所以他只抓起一件斗篷披在身上。
“萨普,这些零碎你拿着吧。”吴克将一个小袋子递给老人。
“我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佣兵,所以这里面只有一些.......我也不知道价值多少的‘家乡特产’。已经碎成了小块小块,所以,只能算得上在这些天安妮还有小塔克慰问性质的感谢。”
“啊!大人!这只是俺们庄稼汉的本分......”
吴克不由分说将装满玻璃,和一快他磨出来的小镜子的布袋塞进萨普怀里,戴上兜帽跨进雨中。“还谢谢你,萨普。”
老人有些慌乱地不知道接是好还是不接好,为难地抱着袋子。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慌忙抓起长矛赶上已经跨上马背的武士。
......
草棚下,雷诺蹲在他的儿子身边,给他系上一条挂着匕首的腰带。
“好了,理查德,披上斗篷吧!见到祭司大人以后替我向他问好,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少年一会看看他的父亲,一会看看他痴呆的弟弟,点点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尽全力做出一副坚定、满不在乎的样子。
“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小伙!你妈妈要是能看见你这幅男子汉的样子一定会幸福得哭出来,瞧你和这把剑多配呀!”
“这是短剑,爸爸。”孩子纠正。
“短还是长又有什么分别呢?以后你要记得,你是一个男子汉了,剑是长剑还是短剑交给铁匠和军需官去分别吧!你只用知道,剑是用来守卫自己的,让你在面对逼迫时,仍然有力量保持正直!”
“正直!”理查德用力点头。
斜靠在柱子上的汉森嗤笑了一声。
黑色的骏马的骏马载着披着斗篷的骑士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草棚前。
雷诺没有理睬嗤笑,将怒目瞪过去的孩子的脑袋扳过来,“现在,和你的弟弟告别吧!”
吴克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紧紧拥抱弟弟的少年,这时候朱诺也正好在杜弗洛特和村长一干人等陪同下从大屋后转了过来。
“我想了一晚,里昂就和我一起留在村子里吧!”雷诺起身向他喊道。
“我的孩子绝不是受到什么黑暗的扭曲!也不是巫术的污染!”
汉森吐了一口唾沫,为自己听到了某些亵渎的词汇不住地祷告神灵。
“但就当是我一个做父亲的疑心病吧,我还是觉得他即使是在神圣的教会也不能叫我放心!生活会怎样就怎样吧!跟在我身边至少能给他妈一个清楚的交代。”
“妈…妈”,孩子口齿不清地重复着。
吴克没有吭声,朝微笑的父亲微微颔首。
这样的脑瘫儿,在这样的中古社会,受到怎样恶意的猜测都不为过。巫术、污染、混沌……难怪村子里的孩童会这样惧怕这一家吧,这还是在有父亲庇护和奥雷米尔帮助的情况下,要是孩子独自在外……
吴克叹了一口气,策马向朱诺驱去。
正在和不住地谄媚微笑的税吏交谈的朱诺转过头,他换了一匹很适合他的小马驹,他没有将绿色的兜帽戴上,雨水打湿了他栗色的卷发,吴克这才发现,这孩子秀气得甚至有些柔弱,只是一直以来的与年龄不匹配的老成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哈!有人告诉你你的脸色很糟糕吗?一场小雨让你这样萎靡不振?”
吴克听了他的话有些疑惑的揉了揉脸,他确实好像做了一晚的梦,但是早上回忆起来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时税吏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尊敬的吴克大人!原谅我昨日的冒犯和不敬。”税吏微微欠腰,脸上透露着愧疚和歉意,“在朱诺大人公正智慧的调解下,我已经痛悔我的罪恶和不名誉!请务必赐予一个......”
“啊!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不是吗?鄙人乃诺维茨基?冯?杜弗洛特,出身和头衔则完全微不足道!现在作为爱德华亲王手下一名谦卑的税务官在此履行公务。我深知罪孽深重,不求得到受害者的宽恕,但若您能接受我的致歉和悔过则感激不尽!”
被雨打湿的盔饰像焉了毛的羊绒团一样朝后耷拉,吴克冷冷俯视着鞠躬的税吏,再看看周围默不作声注视着他们的众人。
“好,我接受。”他不带感情地说。
一听到这句话,税吏马上像是刚当了新郎一样喜悦地道谢着,同时从他身后铁匠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来。
“啊!那我真是不甚感激!这是您修补如新的铠甲,我已经向铁匠支付了报酬,权当是我对于您让一个罪人潘然悔悟的感激吧!”他语气夸张而诚恳,绿眼睛和吴克对视着,目光真诚。
吴克半点也不信他的鬼话!可正要想拒绝,却想到自己身上半个子儿也没有的付给铁匠!
他询问地望向铁匠,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哎,白送的午餐不要白不要!想来他的盔甲这家伙也做不了什么妖。
马后的萨普倒像有什么要说的,他有点疑惑又有点惊恐地看了看那个包裹,但张了张嘴还是止住了。
吴克跳下马接住了盔甲,完全没看到萨普的异样。
“那么,实在有劳了!”他语气僵硬地感谢着。接着税吏便大夸特夸起这件铠甲设计之精巧,甲片之精良,还语气低落的感叹替换掉的甲片永远不会像原本的那样轻巧坚固了。
这一点连铁匠格雷夫也在后边点头应和。
吴克将盔甲放进马背的一边褡裢里,另一边装着的正是某个绿皮。
“很高兴看到两位骑士达成了谅解!那么,走吧!”朱诺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税吏的进一步攀谈,策马向前走去。
吴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跳上马向村外驶去。
税吏的侍从汉森骑着一匹杂毛马,在最前面做向导。送行的人冒着雨跟在朱诺后面。等到达村口时,村长的两个儿子正挎着斧头,驾着一辆挽马拉的篷车等在门边。
“老爷们!雨已经快要停了,现在上路正好哩!”
吴克疑惑地看到,还有不少半大小子和青年聚在篷车边,面带崇拜地看着这边——准确说,在看自己。人群后面,安妮搀扶着他的哥哥,也在朝他这边行注目礼。
“好了!就到这里吧!雨还没有停,你们请注意身体吧。这段时间的招待和护卫我恨感激,有机会将向你们的领主好好的美言几句!”朱诺勒转马头,向村民们致意。
雷诺将他的大儿子送上篷车,痴呆儿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开始含糊哭泣起来。
吴克正在向孩子们点头示意,突然感觉有谁捅了捅自己的腰。
“小心检查!”他回首看去,发现是萨普在含糊不清地向他提醒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了,深深看了看自己的盔甲。
“现在!出发吧!”
朱诺一一向几个村中有头有脸的人告别结束,接着一夹马肚,向门外驰去。
身后众人开始喧闹起来,有祝福的,有挥手告别的,也有为他们祈祷的。
“再见!愿莎利雅女神永远保佑您!”他听见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女声向他喊道。
微微一笑,吴克没有再向后看,他打马跟上朱诺,向着未知的旅途进发。
......
汉密顿队长一边策马狂奔,一边给自己的轻弩装填弹药。雨水浸得弩机滑溜溜,让他好不容易才压上箭。
还好雨已经停了,否则雨点打的他睁眼都有点困难。
他的斥候骑兵队只剩下不到一半人。
前天奉爱德华亲王的命令向南巡查绿皮的踪迹,结果清晨发现被不怀好意的野兽们黏住了。他猜是泥地上的蹄印暴露了踪迹。
该死的绿皮将野猪小子和地精狼骑兵混编在一起,像鬣狗一样狠狠咬住他们。
骑兵们只用双腿控制就住了马匹,举起手枪和弓弩向后射击,地精们也在向他们倾泻稀稀拉拉的箭支。但如果他们胆敢转身试图先消灭掉这些阴险的小杂碎,那么野猪小子又会恶狠狠扑上来撕碎不幸者。他有四名手下就是这样变成了肉酱呢。可怜的小山姆则是在泥地中折断了马蹄。
“向右!向右!转过那片丘陵!”汉密顿将弩架在手臂上,向一头最大的兽人射击。同时向他的四名手下施令。
马儿粗重的喘息着,还好它即将可以得到休息,否则非要出事不可。
他对这片光秃秃的丘陵非常熟悉,因为向右转就是他的家乡。
弩矢长了眼睛一样扎进兽人的肩膀,但它想也没想就给拔了出来,挑衅地将箭矢扔向汉密顿。
“麦克!快吹号!三声!”
他将武器换成弯刀,同时吩咐自己的号手吹响号角召唤村庄的援兵。
他的家乡拥有艾林科亲王领诸聚落里最坚固的围墙。墙后则有足够的矛手和猎人狙击那些野兽!
年轻的号手手臂和大腿分别中了一箭,但仍然忍痛拿出号角。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大笑。
又有什么鬼把戏?
正在疑惑的汉密顿突然转过了阻挡视线的丘陵。接着他瞪大眼睛,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哦!不!
不是因为他被某只箭矢射中了要害,也不是他的马儿即将体力不支。
它们是在驱赶我们,就像牧羊犬驱赶羊群进羊圈。汉密顿终于意识到。
他呻吟是因为他看见,他心爱的家乡——村庄马尔科再也不需要她那引以为傲的围墙了。因为,围墙中的人们,已经被一群群绿色的灾难所替代。几只手持巨斧的兽人发现了他们,接着开始兴奋的嚎叫。
饱受摧残的土地上,回响着绝望的求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