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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速之客

他们在傍晚到达旅馆。

著名埃斯塔利亚骑士唐?吉诃德?曼查坚称他遇见的每一所旅馆都是中了障眼法的城堡。但至少在这儿,他的幻觉算得上半个事实。

——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这座用岩石砌基、墙壁厚实坚固、用城垛和射击孔而非阳台点缀的‘要塞’确实既没有家徽也没有领主,所以想来不会有任何一位贵族承认这是一座城堡——老实说,瞭望台上护卫的胸甲甚至比许多贵族侍从的还要光亮。

铅云仍然密布天空,傍晚的秋风混合湿气让所有人都裹紧了斗篷,旅馆周围散落着的几间茅屋正在冒着炊烟,几个脑袋小心翼翼的贴在窗纸后面观察这行队伍。

吴克的马术长进依然不大,他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并且非常感激暴躁的黑色骏马忍受了他这么长时间糟糕的驾驭。他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有气无力地观察这座小型据点。

他们骑了一天,纵队穿过一望无际的原野。虽然可疑的动静到处都是,但他们很少真的遇到。汉森精明地引导着他们,他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但现在,即使坐在车上胡扯了一路的米卡耶夫家两兄弟也闭上了嘴巴,伸着脖子朝旅馆里张望。

一名高得像棵橡树的马童跑了出来,他显然认识汉森,肥肥的雀斑脸上挂着一点傻气。在向导和他低语了几句后,他讪笑着向朱诺问好,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贵族下马,但是被一把推开了。吴克有点佩服少年的意志力了,他原本以为中途他就会钻进篷车。

理查德跳下车,帮忙两个民兵将马儿从蓬车卸下,汉森则上旅馆大门前望了望,接着向他们发出没问题的信号。

“喂他的时候小心点,我的马有点暴躁。”马童在过来牵‘乌鸦’的时候,吴克一边龇牙咧嘴地收拾行李,一边提醒他。

“放心吧大人!我会给它喂最好的豆子和草料!”马童傻笑着答非所问。

吴克点点头,抱起褡裢一瘸一拐跟上众人。

大厅意外的明亮,壁炉和油灯烧得很旺,农夫、商人和几个佣兵模样的男人泾渭分明地坐着,座位不算满也不算稀。一名八字胡、衣着花哨时尚的男人仿佛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正趴在吧台上书写什么。吴克一行人进来之后,几个佣兵和护卫沉默地用视线扫了他们几圈,接着兴趣缺缺地继续各自低声谈论起来。

他和朱诺都很高兴没有碰见几个‘熟人’——否则那可就太戏剧性了!

“欢迎!欢迎各位大人!”

老板是个有三层下巴的秃子,汉森作为向导向他提出了队伍的需求,在得知朱诺的身份后一边点头哈腰答应一边为难地擦着汗。

“啊!您瞧,我们最好的独间已经......”他一边引路一边朝那几个商人和雇佣兵方向瞟了瞟。

“没有独间是吗?那就把你自己的房间腾出来!放心,我们明早就会重新出发。”汉森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时老板娘探出脑袋来,这是一个脖子细长的女人,“你是蠢猪吗?还犹豫什么?”她怒斥自己支支吾吾的丈夫。

接着女人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弯地向朱诺赔笑着。“老爷您一定很累了,我们这儿有整个边境亲王领最嫩滑的烤鹅!今晚刚好还有奶油鲑鱼汤......”

“都来一份端到我的房间来吧,老板你带路。”朱诺声音平淡地做出决定,胖老板嗫喏了几下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从墙壁摘下一盏油灯,接着毕恭毕敬带着朱诺向楼梯走去,吴克作为贴身护卫紧跟在他身后。汉森他们则各自向旅店的通铺走去。

“我们这家店以前可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城堡!老爷您在这儿休息那可是放十二分的心......”三人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楼梯拾阶而上,老板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打量着朱诺虽然华丽却多有破损的外套,心里嘀咕自己的老婆为何这样迁就一个落魄的穷贵族——他的侍从满打满算才两个!

同时,吴克也在细心打量这家店,用眼睛,也用另外的某种感知——他虽然没有搞明白巫术或者说混沌力量,和他那种面对异常时的恶心感到底有着怎样的对应关系,但是这不妨碍他使用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知,来探查暗影中那些眼睛不可触及的危险。

老板的房间在顶楼,也是旅馆的三楼,楼梯转角处的房间厚实的木门紧闭,火焰安静地散发昏黄光晕,照出门扉上一些模糊的陈旧斑印。

“最近你们有没有接待过如下特征的客人?”等老板点好房间内的蜡烛时,吴克一边观察房间一边突然将那几个混沌信徒的特征描述了一遍,状似漫不经心地询问。

这是一间看起来就相当舒适的屋子,床大而软,橡木地板上面铺着毯子,壁炉的烟囱两旁挂着盾牌和鹿头——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在尽力模仿一些贵族的审美。

老板有点疑惑同时警惕地瞟了侍卫一眼,“没有!有三条路接在我的店旁边,如果他们路过的话我一定会记得!但是没有。”他语气诚恳,帮顾客点燃壁炉。

很好。吴克点点头。他目前也没有嗅到什么可疑的痕迹,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很荣幸位一位高贵的贵族服务。”客栈老板走到占据房间一角的大橡木衣橱前说,朱诺打开衣柜,拿走了自己的睡衣和帽子。

“我就在这里吃饭,不要让人来打扰我。”朱诺说,他坐在一把大椅子上,脱下了悬着短剑的腰带。“除了刚才说的,再来一瓶葡萄酒。”他用手指轻捻头发。

“我会照办的。”老板一边后退一边呜咽着。

葡萄酒?吴克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眼朱诺,见他面无表情,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好了,我确定这是整座旅馆的制高点!”等老板离开,吴克掀起窗帘,仔细观察了一下窗外被改造成城垛式样的阳台,阳台离地有四十尺高,看来这个方向不需要他考虑防御。

“需要我整晚睡在这个房间是吗?”他仍然称不上‘业务熟练’,询问开始闭目养神的雇主。

呼......朱诺疲倦地吐了一口气。

“你的绿皮宠物还在你的褡裢里对不对?”

吴克脸色一楞,哈!绿帽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他竟然一时间没意识到褡裢这么沉的原因。

“啊!我这就把他.....”诶?我该怎么处理他呢?吴克看着即使这样还是睡成死猪的绿皮,意识到这个小怪物去通铺睡觉只会被碾成碎块。

“让他在阳台守夜吧,那里有屋檐。”

“好了,现在不要打扰我了。”朱诺无奈地帮他作出决定,接着蜷进椅子。

将一条毯子递给朱诺,吴克拉一条凳子坐到了门边。夜幕将至,壁炉火焰旺盛。

好怀念自己心爱的小摩托呀!

吴克一边揉着自己大腿,一边无聊地等待晚餐.....

......

四名同伴在与兽人的战斗中牺牲,另一名骑士在穿越黑暗的途中死去,陷下不知道几百英尺深的沼泽里。阿米尔既生气又闷闷不乐,他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沉思着自己的心事。

卡尔大人说,他们应该已经接近该死的渡口了。两天,也许三天,他估计。他不清楚骑士是怎么穿过这蛮荒之地的,但他庆幸自己还没掉队。

现在这间要塞似的旅馆让他很满意,但是很不幸他们没有足够多的军饷与酒馆侍女“交易”——甚至买桶啤酒分喝都够呛。所以他们只能忍耐淡得像唾沫的麦酒,贪婪地欣赏侍女的臀部。

一个吟游诗人打扮的家伙在吧台前奋笔疾书着什么,从下午开始他就一曲也没演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商人们一起被雨天和该死的泥泞堵在这儿的。

“我他妈实在受不了啦!”面对沉闷的气氛,坐在阿米尔对面的大胡子开始醉酗酗地嚷嚷。

“喂!吟游诗人!你写的东西快要超出你的羊皮纸长度啦!那些让人头晕脑胀的字母哪里有音乐讨人喜欢呢?演一曲吧!我们至少可以请你喝麦酒,如果你能忍受尿一样的滋味的话!”古斯塔夫的盛情邀请引起下等人粗野的笑声和应和。

吟游诗人闻言不慌不忙地记完几笔,接着用套管保护好羽毛笔。

“承蒙看得起,鄙人确实是一位毕业于阿尔道夫大学的吟游诗人!不过,我不叫‘喂’,各位可以叫我韦尔奇,阿比盖尔·韦尔奇。”

他口音纯正,声线沙哑,不慌不忙朝佣兵们施了一礼。

“幸会!阿比盖尔!请问你是因为从来不做本职工作被可敬的帝国皇帝放逐来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吗?”阿米尔加入了调侃。

诗人轻笑一声,没有在意粗鄙的调侃,“忘记给我的观众们及时奉上艺术和欢乐实在是我的过错!”他风度翩翩地向四周欠身。

“那么,请问你们是想听欢乐而有益于放松灵魂的音乐,还是更加......”

“没错!我们就要这个!多说无益,欢快点的!”一个穿着阿拉比风格长袍的商人高声打断了他的下一句形容,代替所有人做出了决定。

“众口难调,但只愿欢乐常在!”古斯塔夫举杯赞成。

吟游诗人阿比盖尔顿了顿,见没有人提出异议,脸上笑容不减。他将鲁特琴抱起来开始调整琴弦。老板的小女儿直愣愣的瞪着他的鲁特琴,而她的姐姐眼神就要隐蔽而火辣多了。

“哦,命运!”

那个家伙开始唱第一句时,古斯塔夫这蠢货还准备跳起来踩节拍。

“如月亮一般

变幻无常

始终满盈

或又虚亏

这可恶的生活

时而冷淡

时而贴心

当做游戏一般

穷困和力量

被如冰雪般融化

......”

低沉坚硬的音符从褐色的木琴上雕刻出来,关于命运和生活的悲叹让这些旅人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欢乐离去得更加彻底了。

阿比盖尔显然并不老实。

佣兵们皱起了眉头,商人叹息,少女眼含泪光。

“你是在耍我们......”脾气火爆的古斯塔夫终于开始受不了,他起身抗议,怒气冲冲的踢长凳。但突然,也许是因为长期军伍生活练就的直觉,他陡然安静下来。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从屋外穿透进来。

阿米尔举起一只手,让大家倾听门外的声音,沉默了几分钟后,大家都能分辨出微弱的呜呜声,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呜呜声不是风声,阿米尔回想着,试图想出这种声音为什么让他感到熟悉——他觉得,这是号角声。

他拔出剑掀开桌子,厅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吟游诗人胡乱抓住自己的纸笔和乐器,老板的大儿子领着一把斧头从厨房跑出来。几个意识过剩的农民也端起来草叉。阿米尔正将离他最近的窗户打开一个口子时,马童在阿米尔来得及阻止之前打开门冲了出去。

“戒备!”号角和马蹄组合在一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阿米尔一边下令一边小心向外张望。

——夜幕已经彻底让外面一片漆黑,他只看得清两匹马儿立在路中央,其中一匹上面载着一位一动不动的人影。

敬业,或者说鲁莽的马童在门外发出了一声和他的体型不相匹的尖叫。

离门比较近的几名佣兵手忙脚乱地摘下火把和油灯,警惕地跟了上去。

两匹马儿鼻息粗重,口吐白沫,腿已经开始发抖。这些可怜的畜生看来已经累坏了。

阿米尔咽了咽唾沫,向前靠近了那名骑手,看来刚才的号声就是他吹奏的。

“喂!你没事吧?你是什么......”阿米尔没有继续问下去,油灯的光晕照耀下,他看见了号手身上插着的箭矢。

黑暗中一支短箭突然窜出来,嘭!地一声掀掉了他的帽子。

佣兵队长的吼声在夜空凄厉回荡:“敌袭!”几个出门好要围观的农民连滚带爬向屋内躲去。

“快,快!”古斯塔夫和马童凯恩搬着奄奄一息的骑手拼命向屋内转移,阿米尔举盾护卫他们。一支接着一支,更多的箭只破空而来,有的钉在马身上,更多从他头顶飞过去。两匹辛劳的马儿悲惨地哀鸣,黑暗中尖利的窃笑和一些更加让人不安的吼声伴随着一些快速移动的身影开始浮现。

在几次可怜的跳跃后,马儿终于抽搐着倒在泥泞中。阿米尔心中默默感谢为他们吸引了火力,在箭飞进旅店之前恶狠狠合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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