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等待着伤兵里的幸存者,同时想象着青阳雷面带惊惶奔逃而来的样子。
可他想象中的情景始终没有出现。
他派人沿后路搜索,探马远去三十里,一无所获。
这种情况只存在两种可能:一是伤兵队遇袭,原本能够逃命的一些人拼死顽抗,以至全军覆没;再就是伤兵队根本没有尾随死士营撤退,而是选择了其它道路逃命,因此避过了后路的追兵。
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首先他想尽可能多的拯救伤兵,不然也不会给伤兵们留下那四百匹战马。但他又不得不利用那五十车辎重粮草牵制蛮军的行进速度,为死士营脱险争取时间。
如今看来,不管他当初作何想法,现在都已经落空了。
但也有好消息,追敌似乎并不急于赶路,业已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临县那边的情况也非常有利,穆家军和数千民夫连夜挖掘深壕、堆砌高坝,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撑上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三日后,穆黎进入临县境内,在一处隘口见到上万民夫修筑壁垒的宏大场面。等得见穆凌哥,他又看到一座要塞,巍然屹立在半是高山、半是深涧的险要之地。
穆凌哥现在已经无意退入凌云关休整了,他把大军驻扎在临县,依靠日具规模的要塞和壁垒分别封锁住通往汤河和草鞋岭的大路,然后让各营轮番上阵,凭借要塞对抗蛮族大军。
按他的话说,背靠凌云关,兵马粮草源源不绝,在此练兵岂不正好。
郭坚的看法与他一致,只要在这里吸引住莫帖的大军,也就等同于缓解了湖西百姓的兵祸之危,朝廷也是满意的。
又一日,从东路绕经草鞋岭的三千蛮军终于来到,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座坚固的壁垒,修筑于两山隘口间。
湖西三万蛮兵,一部被庆宁军牵制,一部同穆家军对峙,尚有两三千人分散在各地劫掠。
青阳雷最怕的就是这些四下里乱窜的蛮兵,甭管大股小股,撞上就是天大的麻烦。
还好,连日以来运气不错。
可他不敢完全寄希望于运气这种东西,所以备下应对之策。
眼见能够行动的伤兵日渐增多,他临时组建了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队。但凡能在马上坐直身子,能装模作样挥两下刀、拉拉弓的,都被挑选了出来。
然后他就在大路上迎面撞到一队蛮兵,大约有五六十人,掳掠的女人、财物和粮食装了十几辆牛车。
那一刻,双方谁也没有动,只是面面相觑。
但有一个人打破了彼此间的平静……
“蛮子?杀蛮子……”憨子举着硕大的陌刀冲了出去。
青阳雷瞬间绷直身躯,拔刀高举。
任谁看到他这个动作都知道下一刻将发生什么——只要雁翎刀前指,他身后的骑兵队便会发起冲锋。
对面那些蛮子反应极快,顷刻间一哄而散。
“憨子,不要追了,不过是些散兵游勇,犯不着跟他们费工夫!”青阳雷故意说得很大声,但心底有些发虚,中气明显不足。
还好,那些蛮兵没注意到这些,已然跑没了影。
“干嘛放过他们?”憨子很生气。
青阳雷暗暗安抚打战的胆、惊悸的心,翻了他一眼,没理他。
“这咋办?”憨子用陌刀指向对面的十几辆牛车。
“废话!”青阳雷打马上前,同憨子一一砍开牛车上的木笼,解开里面那些女人身上的绳索,把她们放了出来。
二十多个女人,分别从关押她们的四辆牛车上下来,呼呼啦啦跪倒一片,有人悲悲啼啼,有人哭天抢地,听不清说些什么,想来应该是感恩戴德之类的。
但有一人,默默地站在牛车旁,冷眼旁观。
青阳雷自然无暇理会,再又去把其它车上的财物粮食分拣开来,让她们前去认领自家的东西。
这时,那名冷眼旁观的女子露出讶异之色,禁不住道:“她们都是女人,哪里拿得动这么多东西?!”
青阳雷想想也是,于是拨了拨手,道:“把车也赶走。”
那女子:“若是那些蛮子回来怎么办?”
青阳雷愣了愣,摊开双手,苦着脸道:“姑娘,这我可就没法子了!”
“好人做到底吧,送她们一程如何?”那女子嫣然一笑,看上去还算有几分姿色。
“这……”青阳雷有些犹豫。
“成!”憨子满口答应下来。
那女子自然知道谁是主事的,笑眯眯地看来,见青阳雷无奈点头,转身去招呼众女上车,又与之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青阳雷暗道一声“麻烦”,让那女子指路,带队出发。
午饭时,那女子来找青阳雷,“给我匹马,我在前面领路。”突然,她注意到青阳雷的腰刀,眼中有精光一闪而逝。
“你会骑马?”青阳雷咀嚼着饭食,唔噜着问。
“算是会吧,骑过七八年。”女子抿着嘴笑,眼神却一个劲地往青阳雷腰间瞄。
“嚯!”青阳雷对她重新审视一番,十五六岁模样,与自己年龄相当,居然骑过七八年马?!
他踢了脚蹲在锅边吃饭的独臂徐赊,“给她匹马。”
徐赊放下筷子,跑去牵了匹马来,交给那女子。
“谢了!”那女子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队长?”徐赊盯着离去的女子,眼中带有疑色,“我瞧着这丫头有问题。”
“有啥问题,她该不会是男扮女装的蛮子吧?”青阳雷煞有其事地道。
一旁的憨子噗笑,把嘴里的饭食喷出一米多远。
“等下就知道了!”徐赊卖了个关子。
开过午饭,队伍复又上路。
那些被解救的女人终于从遭受掳掠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刚刚分散在各个牛车上给重伤患喂些稀饭,这时也不下车,索性就近加以照料。
青阳雷严重怀疑有些重伤患是在装病,因为有人头晌还看着脸色苍白,眼瞅着就要咽气的架势,现在却满面红光,双眼铮亮。
他就此事询问过军医,两位军医异口同声:这是抚慰的力量,抚慰是一剂良药!
憨子反驳:“抚你娘的慰,你俩直接说是娘们的力量就得了。”
行进了两个多时辰,青阳雷突然听见徐赊用夷族语喊道:“姑娘,再往前就是闪族人的领地了。”
那位骑着马在队伍前面领路的女子转过头来,嫣然一笑,用夷族语回道:“没关系,我就是闪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