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前来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虽然衣着很普通,但却带着一群精壮汉子。
徐赊一眼就看出此人不凡,急忙将其请进用破木板新搭建的“正堂”,然后打发驿卒去叫青阳雷。
青阳雷在门外搭了一眼,脸上顿时堆起虚伪地假笑,嘴上惊叫道:“这不是陈伯伯吗?”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恭恭敬敬施礼,“小侄青阳雷,见过陈伯伯!”
陈醒山——三河府有名的大地主,家有良田千顷,广厦百间,娇妻美妾若干,金银财宝无算。
“雷子,你怎么在这儿,你爹呢?”陈醒山惊讶地站起身,接连三问。
青阳雷重新请他落座,拉来把椅子坐在他膝前,讲述青阳雷被蛮兵残害,自己只身入京,通过太子太傅龚寿康龚大人引荐进宫面圣。武德皇帝得知自己立志投军杀敌,报效国家,特赐恩旨许他入皇家武备堂学习军事。现学业有成,正奉命前往虎头堡军前,任“乾军”主官。
徐赊傻傻地眨巴着眼睛:不对吧?
陈醒山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地问:“雷子?你说的‘乾军’是不是朝廷在咱们乾阳组建的……正缺军官的那支军队?”
青阳雷装傻:“乾军自然只有一个,但我这里不缺军官。”
徐赊的小心脏扑通通乱跳:你那乾军现在就俩人儿!
陈醒山不悦:“雷子,我和你父亲可是老交情了,不管你缺不缺军官,必须给你陈叔腾出一个位置来。”
青阳雷似乎有些犯难,沉思不语。
徐赊暗暗着急:队长,咱别绷着啦,说募兵的事儿吧?
陈醒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青阳雷:“要不……”他刚吐出这两个字,“恰巧”看到穆家军的运粮队经过,立即让徐赊把“管事儿”的叫来。
运粮队队长来到,看过青阳雷出示的朝廷募兵令和穆凌哥的手令后,立即整装、正身、施礼:“大人敬请放心,属下必会保障乾军军需,但有克扣延误之事,甘愿受军法处置。请大人下令。”
青阳雷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马上把军需物资送往军前,一路小心,不得有任何闪失。”
那队长一愣:这不是废话吗?
青阳雷漫不经心地扫了陈醒山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那队长道:“慢!给我卸下一个营的粮草装备,移交给徐驿丞。”
队长自然领命,请徐赊一同前往办理。
青阳雷:“陈叔,乾军真的没有空闲军职,要不小侄额外增设一营,营官、队长任您挑,您看如何?”
徐赊刚刚行到门口,闻之脚下一绊:坑在这儿呢?!
果然,只听青阳雷又道:“咱得把丑话说在头里,小侄可以奏请朝廷委任您军职,可您属下的兵勇小侄弄不来,得您自己想法子!如果您能招来三百人,您就是队长。若是招到一千五百人,您就是一营主官!”
陈醒山哄然大笑,“这好办,陈叔家里养着几百农户呢,招个三五百人不成问题。”
青阳雷也笑,很开心。
徐赊躲在门外听了个全套,然后才对运粮队队长相请:“咱去交接吧!”
陈醒山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认为自己这一趟来得太值了,不仅给自己弄了个官儿,还解决了家里那边最棘手的问题——跟他进山避祸的那几百家苦哈哈!
他是有粮、有银子,可让他白白养着几百上千人,想想都肉疼。
每个人就说借,可一个个穷得一家人穿一条裤子,拿什么还?
不借也不成,万一群情激奋,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好了,让你们当兵吃粮拿饷,再向老子伸手,咱就得说道说道了。
青阳雷也很满意,但有句话忘了告诉他,你看你肥头大耳胖得像头猪似的,怎么当队长?不过你家那个二小子还成,以前打过几架,挨揍的本事还是有的。嘿嘿,把他弄来,小爷接茬揍他。
送走陈醒山,青阳雷美滋滋地返回堂内,刚打算来盏香茗犒劳下自己,不想却收到一封军前急报:穆凌哥要求他尽量缩短乡勇的训练时间,只需能战便可带过去!
青阳雷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穆帅那里急需补充兵源,可他这里八字还没一撇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门外又来了个叔叔辈的,急忙堆砌笑脸迎了出去:“哎呦,这不是许叔吗,您怎么来了?”
走了许叔,来了你大爷,哦,倪大爷……
直到夜色降临,终于再没有人登门了,青阳雷连连催促徐赊“关门、上板、吃饭”。
忙了大半天,他前后接待了十多个客人,都是三河府的名人,有些曾经相识,有些有过一面之缘,剩下的拉拉家常也能套上交情。
在这些人中,能拉来两三百人的有五个,一百人左右的有三个,剩下的平均每人都能拉来一哨。如此算下来,明天组建两个营完全没有问题。
徐赊倒是看出些问题:青阳雷起码许出去十几二十个营官、队长,而且许的全都是些叔叔大爷辈的人物,没一个能上得了战场。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队长,这么干成吗?”
青阳雷心中有棍儿:“把‘吗’去掉。”
憨子端来碗热汤面:“队长,吃碗面吧?”他看上去非常委屈,因为青阳雷罚他写了一整天大字。
青阳雷:“那五个字会写了?”
憨子:“会了!”
青阳雷:“写了几遍?”
憨子:“每个大字都写了二十遍!”
青阳雷险些把汤面扣在他脸上:“你他娘的一整天就写了一百个字?”
“咚咚咚……”
有人敲门,憨子趁机跑去迎客。
门外站着一位须发灰白的老人,穿一身粗布衣,拄着根楠竹手杖,身后跟了一大群棒小伙,差不多有七八十人。
青阳雷急忙放下面碗,起身相迎:“老人家,您是?”
老人:“贡县,冉家村,冉盛德。”
青阳雷躬身搀扶:“老人家,您请上座!”他知道贡县,可从没听说过冉家村。但这并不妨碍他以礼相待,毕竟老人的年纪摆在那儿。
老人落座,拔直腰板,语出惊人:“娃,募兵就募兵呗,弄这些花花作甚?”
青阳雷在老人身前站好,郑重施礼:“老人家,请指教。”而后躬身聆听。
老人站起身,以手杖愤然拄地,大义凛然地道:“蛮兵犯境,杀我国人、烧我屋舍、毁我田地、掳我妻女,冉家青壮男丁八十三人,愿随将军阵前听令,奋勇杀敌,不死不还!”
门外众声附喝:“冉家男儿,对天盟誓,奋勇杀敌,不死不还!”
青阳雷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