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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唯有少年雪中来

唯有少年雪中来

01

大雪下了足足七日,山上山下一片银装素裹,一个穿着白裙系着狐裘的女孩匆匆跑过,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小姐,你慢点儿跑,等等我啊!”

女孩微微一笑,浅浅的梨窝更衬得她白嫩可爱,她跑得有些累了便躲到一棵树后。跟着她的女子径直走了过去,并未注意到树后的她,“这次出来一定好好玩玩,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另一棵树上的雪砸了下来,隐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女孩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只见雪中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来。她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以为是撞见了鬼,随即大叫一声:“翠儿!”

侍女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女孩跳过去抱住她的腰,指着不远处露出的苍白的手,翠儿要胆大些,让女孩留在原地,自己跑过去伸清理埋着那只手的积雪,只见那人的手指轻微弯曲了一下,翠儿松下一口气来:“小姐,他还活着!”

房间内燃着的炭火发出噼啪的响声,岳清璇杵着脑袋昏昏欲睡,她的头一点一点地,缓缓向右边倒去,竟是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睡得迷迷糊糊,只见床上的少年正用一双剔透的眸子看着她,岳清璇的睡意顿时消散了不少“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躺了整整七日。”他嘴唇翕动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岳清璇起身为他倒了杯水,他却摇摇头,垂下了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白皙,未长开的眉眼依稀可见俊朗的轮廓。她端着茶杯看得有些痴了,火烤得脸有些发烫。

半晌她才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的声音沙哑:“陆景言”后面的问题却没回答。

推门出去时,一阵冷风灌进了她的衣领,风夹杂着雪刮得她的脸生疼,岳清璇抱紧双臂叹息一声:“今年的雪可真大啊!”

下了八日的雪终于停了,灰暗的天空中晴光乍现,仿佛神祗降临前的光倾泻在大地上,房檐上的雪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敲出错落有致的音符。

岳清璇推门进去时,少年正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外面,许是太过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推门声。岳清璇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她看着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子被阳光笼罩,连同尘埃都镶上了一层金边,如同一幅画一样。

她愣了片刻后叫出他的名字:“陆景言?“

他转过身来挑眉望着她:“找我何事?”语气满是冷淡疏离,透着十四五岁没有的老成,岳清璇摆摆手后坐到桌边:“也没什么,觉得有点无聊,想找个人说话罢了。”

她从小便是在岳震的呵护下长大的,所以至今都还没有被父亲允许去山下的看一看,前两天还是她带着翠儿偷跑出来的,没想到却捡了一个人回来。

陆景言坐在她的对面,望着她耷着脑袋:“我给你讲山下的趣闻如何?”她猛地抬起头来,冲他眨眨眼:“好啊!”她脸颊上的梨窝嵌下好看的弧,他的嘴角在不觉间勾起。

“然后呢然后呢?”,正说到精彩的地方,清璇满是期待地望着他,他拿起壶往杯中倒了杯茶,学着说书人的语调:“且待下回分解”。

她的眼中满是失望的神色,扯扯他的衣袖,他摇摇头,清璇抽回手后恋恋不舍的地离开了,望着她离去,景言颦着眉负手而立,一声叹息散进风里。

02

那日她偷跑出去还是被发现了,岳震动了肝火,不许她再私自外出,清璇低着头,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自家父亲发火,可见这次有些严重了。

等他脸色稍微好些,她便凑上去拉他的衣袖,抬起头望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似在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岳震的心软了:“爹也是为了你好不是,万一你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娘呢?”

岳清璇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我再也不私自跑出去了。对了,我这次救了个人回来,能不能留下他陪我说话呢?”岳震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清璇如小鹿一般跳起来:“我就知道爹对我最好了”岳震也笑起来:“想要他留下也得有足够护你的能力。”

春日来临,气温渐渐回暖,枝头的嫩叶已经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花园回廊的台阶上,穿粉衫的小姑娘正托腮望着远处练剑的少年,他沐浴在阳光下,白衣在风中翻飞,剑带起的风震得花簌簌地落,他停下来将剑背在身后。

她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一股冷风吹来,“阿嚏”她揉揉鼻子,从不远处飞来一件外套罩在她了的头上,她扯下来披在身上:“你的剑术精进不少!”

陆景言沉默着坐到桌边喝水,清璇撇撇嘴,这几个月以来,除了给她讲故事,他们之间的对话少得可怜,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岳清璇看着少年擦拭着剑,修长白皙的手指映和着剑光很晃眼,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门口,为什么会受伤?岳清璇试过许多法子想套出他的故事,每次都会被他岔开话题,时间一长她也就没再问,她知道他刻苦练剑不全是为了遵从对父亲的承诺要护她,还有别的什么,他终究会离开,只是不想他离开,希望他能一直呆在这里。

她抬起头看天空中飞过的鸟儿,有阴影罩过来,她安静地不敢动,生怕惊走了这片刻温柔。他的手从头顶下来时正捏着一朵黄色小花,他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清璇感觉脸颊微微发烫,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有什么从心里快速滑闪过。

“陆景言,我一直想看看你说的烟火,以后带我去看好不好?”,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她雀跃起来,想象着她走过热闹的长街,嘴里含着甜甜的糖葫芦,天空中放着盛大的烟火,还有那个手执长剑的少年。

那是最美的年华,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敲即碎,犹如昙花一现,可梦而不可及。

03

转眼三年过去,少年的身姿已足够挺拔,比她高了两个脑袋,他依旧穿着不染纤尘的白衣,手执长剑,凌厉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如同精心雕刻成的,站在那里连阳光都会失去颜色。山庄里不乏长得好看的男子,连清璇都不得不承认他比这山庄任何一人都要好看。

一日她放纸鸢,大风一吹便慢悠悠地坠到了树顶,她听到隔壁院子里的练剑声,不忍心打扰他,便拿了根凳子想爬上去取。

爬到一半时看到一条又肥又大的虫子正趴在面前的枝干丫上,她吓得大叫一声,脚下的枝丫应声而断,她闭上眼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见间沁满了阳光和鲜花的味道,她是如此贪恋这个怀抱,许久都不愿睁眼:“吓傻了吗,还想这样呆多久?”,她猛地睁开双眼与他四目相对,她晶亮的眸子扑闪扑闪,他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眉,清璇也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忙从他的怀里跳下来,她抬头望向树顶,只见他一跃而起,下来时手里正拿着那只纸鸢。

岳清璇看得有些痴了,想江湖上流传的大侠也不过如此吧,绝世武功配上绝世容颜,大概就是他这模样。

他将纸鸢递给她后往前走去,清璇望着那个背影渐渐走远,轻声呢喃:“陆景言……”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近日老是走神,清璇抬手在他眼前晃:“想什么呢?”

他摇摇头:“你刚才说什么,我说我爹的寿宴我应该送他什么好,是我前阵子寻来的围棋孤本好呢,还是蓬莱的夜明珠更好?”

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送什么心意到便好”,清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捂住脸,抬起头时陆景言已经不见了,有花落入茶盏,清波微微荡漾,她鼻子一酸,失落感席卷而来。

明明知道他终有一日会离开,这方小小的天空如怎能困得住他,可是她却如此贪恋他的声音,他温暖的怀抱,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他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04

宴会那天景言离开了一段时间,清璇从这间屋子找到那间,几乎跑遍了岳麓山庄还是不见他的影。

她有些着急,担心他就这样不告而别,像无数个梦一样,他往前走去,不带一丝留恋,任她喊破嗓子他也不肯回头,清璇抱膝蹲在湖边,风吹起着她的衣摆猎猎作响。

岳清璇的鼻子一酸,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不会的,他不会不告而别的!尽管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这样对自己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在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盯着湖面,直到那个熟悉的影出现在了身后,她掐自己一下,有痛感袭来,这不是幻觉,她忙起身抱住了身后的他。

陆景言缓缓抬起手搭在她的背上:“哭什么呢,我以为你走了”,怀中的女子抬起头来,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像只兔子。

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傻瓜”,这三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地温柔,清璇的脸烫起来,从他的怀里挣脱:“谁伤心呢,我眼里进沙子了”,那人不怀好意地笑笑:“当真如此?”,清璇提起裙摆飞也似地逃走了。

他站在湖边,抚过眼泪的手指依旧滚烫,罢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夜幕降临,岳麓山庄一派喜气洋洋,客人络绎不绝,纷纷表示对岳震的祝贺,贺礼堆满了前厅,岳震抬手吩咐下人将礼物收走,清华宫的徐穆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岳庄主真是越活越年轻啊,不像我这华发都已经到鬓角了”。

岳震也陪笑道:“哪里哪里,长老为这天下奔忙,我等闲人却未能成什么事,惭愧,惭愧啊”,“唉,每年都是这些陈词滥调,能不能换一换?”,清璇拉上帘子时对着景言道,他则抱着手笑而不语。

过了半晌,前厅的嘈杂声渐渐散去,清璇掀开帘子走出来,“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客人想见你呢!”

岳清璇摆摆手道:“我这不是去给您准备寿礼了嘛”,说着她递上一个盒子,岳震打开一看,开心得不得了,那是清璇亲手做的华羽衣,穿在身上冬暖夏凉,他抖开来披在身上。

“令爱的手艺不错”,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一个青衣男子负手而立,他唇边漾开温柔的笑,似三月的春风,他走进来朝岳震拱手:“晚辈处理事务来晚了,还望前辈原谅”。

岳震点点头:“不晚不晚,你有要事在身,还能抽出时间来光顾,我已经很高兴了,这边请”,他引着那男子去了后花园。

陆景言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皱紧了眉头,帘布被他捏出些许褶皱,随即慢慢放下走到她身边:“离他远点”,她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点点头。

岳清璇往莲花池里投了食,锦鲤一哄而上争强抢着,她杵着头在心里腹诽:“他又跑哪儿去了,到处都不见人”,“岳小姐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岳清璇也没抬头望那人,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这边比较安静罢了“,父亲的宴会每年都要办三日,今年更是空前的盛大,只是她从小便喜静,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能避则避。

那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蹲下身来:“正好我也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地方,找了一圈也就这里还凑合了。”

清璇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沈修”,她思忖片刻后她起身道:“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欣赏吧”,她提起裙子往台阶上走去,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他勾了勾嘴角。

他往莲花池里投了食,鱼争抢时激起的水花四溅,男子的笑容渐渐隐去,池中倒映出他的眉间隐隐透着一股子戾气。

05

三日宴过后,客人纷纷与岳震道别,沈修经过清璇身边时道:“岳小姐,有机会一定要来扶清山看看”,清璇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

岳震摸着下巴看了她一眼,又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道:“他是扶清山大弟子,人也是一表人才啊……”他还没说完清璇便黑着脸离开了,岳父叹口气朝众人尴尬地笑笑:“这孩子”。

徐穆拍着他的肩道:“孩子们都大了,他们的事都由自个儿说了算吧”,岳震笑着摆摆手。

岳清璇推开门时看到少年靠着桃树睡着了,刚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风吹着桃花簌簌地落在他的发上,白衣上已经被附上了薄薄一层,他的唇抿成一条线。

岳清璇肆无忌惮的地看着远处那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越发优秀,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沦陷,再也移不开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他练剑时凌厉的眼神,还是那年在坠落时跌入的温暖怀抱,无论是什么,他总能让她着迷,就如同此时,惟愿时间静止,他永远也不要离开。

陆景言醒来时已是黄昏了,少女坐在不远处打着瞌睡,头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快要触到时人却动了,他迅速收抽回手。

岳清璇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里一片朦胧,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别过脸:“我怎么睡着了,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揉揉眼睛自顾自的地说道。身边的人道:“想出去吗?”,她啊了一声,旋即笑道:“好啊!”

风从耳旁呼啸而过,他的轻功在几年时间便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出山庄时也无人察觉。

她兴奋坏了,看着下面的荧荧火光,他们转瞬便落在了一个巷口,清璇高兴地探出脑袋,他抬起手朝她努努嘴:“抓好了”,她便兴奋地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袖摆。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都说山下的夜市热闹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只知往前走,对这些景致并不感兴趣。

身边的人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朝她道:“姑娘,买串又甜又可口的糖葫芦吧。”

陆景言掏出钱给那人,又无奈地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她咬下一个来,满足地笑了,如同一朵绽放的夕颜花,他有片刻失神,嘴角也微微上扬。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她被撞得一个踉跄,向后倒下时一只手将她带入了一个温暖怀抱,周遭的声音远去,她只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鼻间是令人留恋的味道,她好想时间就此停止啊,这样就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片刻后陆景言放开她,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清璇的脸又烫起来,还好夜里看不清,不然自己的脸一定如烤蟹一般红吧。

一个青衫男子从巷子口走出来,他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他抬起手来摸摸下巴,嗤笑一声:“越来越有有意思了。”

岳清璇累得回去倒头就睡,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林,风吹着花瓣簌簌地落,地上盖着厚厚的桃花,踩上去软绵绵的,鼻间沁满了桃花的香味,有一片花瓣落在唇上,转瞬即逝,她闭上眼睛,唇边绽开清浅的笑……

树林里,柔和的月光倾泻一地,景言负手而立,“这么久还不动手,莫不是你心软了,还是真爱上了那女子不成?”一个青衫男子说道,陆景言冷哼一声:“在我这里可没什么心软不心软,爱上她,怎么可能,只不过是欠一个好时机罢了。”

“不愧是薄情之人,我只是提醒你一声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那本秘籍吗,况且大长老也已经等得太久了”,沈修道,他点点头:“知道了”。

直到那人的身形隐去,他才挪动有些发麻的脚,枯叶被踩碎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头望向轮明月,手渐渐握成拳。

06

岳清璇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做糕点给他,她把厨房里的家丁全都赶了出来,不许任何人帮忙。

她挽起袖子一直忙到午时,清璇有些沮丧地看着那些失败品,不过这最后一次应该是成功了,虽然卖相不太好,她胡乱地抹把脸就端着去了。

陆景言正在花园里练剑,她坐在桌边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来坐到她旁边:“这是什么?“。

他拿起一块来放进嘴里,“怎么样,好吃吗?“,说着她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眉头瞬间拧成麻花状:“又失败了”。

岳清璇脸上都是面粉,被她抹得像花猫脸,他笑着用衣袖轻轻擦去她脸上残留的面粉,眼神温柔:“怎的突然想到要做这个了?”

“当然是为了感谢你上次带我出去玩啊,谁知道那么多次都失败了”,“阿璇”他从没这样叫过她,她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如果我离开了,不要去找我,好不好?”,她有些错愕:“你要走了吗?”,他只是笑着摇摇头:“我是说如果”,清璇眼里漫起水雾,大声说到:“没有如果,陆景言,我不许你离开”,她起身飞快地向门外跑去。

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知道他有一天会离开,可还是不愿他离开,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却又拉不下脸回去。

她有些懊恼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岳姑娘”,声音有些熟悉,她回过头,是上次的青衣男子,沈修手中拿了把折扇,衬得他更加温润如玉,他含笑走近:“来山庄办事,没想到又遇到姑娘了,还真是有缘”,清璇在心里翻着白眼:“谁跟你有缘?”

他们在湖边的凉亭里坐下来,相对沉默又不尴尬,她低头抚弄手中的花:“我看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吧,切莫太过执着,凡事顺其自然就好”,清璇点点头笑道:“多谢提点,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先失陪了”,说完她脚步轻快的地走了。

沈修冷哼一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真是个傻姑娘啊,可惜了”,那茶盏在他手中应声而碎,眸中有一丝狠戾闪过。

她打开门时屋中并无那人,他果真离开了吗,她顺着墙壁滑下,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不是已经想通了吗,可是为何还是这样难过,他竟如此狠心,连一声句告别都不愿说就离开了,她沉沉睡去。

醒来时屋里仍旧空荡荡的,她抱着双膝,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等梦醒了,他还是会站在那里唤她阿璇,带她去热闹的夜市,他还说过要带自己去看烟火呢,他欠自己一个承诺,怎会就这么走了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从窗户翻进来了,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试探地叫了一声:“陆景言”,那人嗯了一声,她欣喜地爬起来,拖着麻木的腿往墙边挪,在触到他的手时愣住了,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她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是什么:“你受伤了”,他疲惫地点点头,倒在了她怀里,她咬着牙将他挪上塌,借着月光看清他肩膀上的窟窿,清璇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取来药帮他包扎好伤口后松了一口气。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她缓缓睁开眼睛,见他还没醒,她起身倒了杯水喝,踏上的人动了动,她连忙跑过去:“感觉怎样?”,他嗓音略微沙哑:“好多了”。

他抬头看着她略肿的眼,一幅疲惫的模样,心纠紧了,想抬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却终是没动。

清璇没有问他究竟去了哪儿,还带了一身伤回来,她想,如果他想让自己知道就一定会坦白,只是他只字未提,怕是不想让她知道吧,罢了,只要他回来就好,一切都不重要了。

07

“阿言,快尝尝看”,清璇端着一盘糕点走到桌案前,他尝了一口后点点头,清璇像一只小鹿般雀跃起来,脸有些红扑扑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有时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陆景言也耐心地听,他希望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这般纯洁,而那些黑暗的事情就让他来经历好了。

陆景言的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便教她舞剑,“不对”,“不对”,“还是不对”,少女有些沮丧地垂下拿剑的手。

陆景言摇摇头干脆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温润的鼻息喷在耳后,她的耳根烧红起来,他似没注意到,继续握着她的手旋转,衣苆翻飞,剑带起的风吹得园中的花簌簌地落,清璇开心地笑着,银铃般地笑声在院中回荡。

多年以后,她常常想起这一幕,如果可以,她愿意倾尽一切去换回这美好时光,可惜命运如此残忍,赠予你又亲手将它打碎。

他坐在书案前写字,清璇为他研墨,他的手莹白如玉,握住笔向右一拖,最后一笔一气呵成,是一个苍劲有力的“静”字,“阿璇,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岳清璇研墨的手一顿:“是呀,下个月是我的生辰,我都给忘了”,她蹲下身去朝他眨眨眼:“阿言,你说过要带我去看一次烟火,那就在这为我放一场烟火好不好?”。

她的眼里似有流光溢彩,如同天上的繁星般闪烁,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他微笑着点头:“好”

生辰那日,家丁都忙着装饰屋子,清璇提着裙子跑上石阶,直接打开门走进屋内,“一个女孩子家总这么冒冒失失的,谁会喜欢?”,岳震笑着说道。

“没人喜欢又如何?我只想就这样陪着爹,哪儿也不去”,说着便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你呀,爹总有一天会离开,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得学会照顾自己”,说着他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况且我女儿才貌双全,怎会没有男子喜欢呢?”

岳清璇闭眼靠在他的手臂上:“不论如何,只要爹健健康康的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他将手腕上的珠子取下来戴在她的手腕上,“这怎么可以?”。

那条手链是由蓝色珠子穿成的,据说是人鱼的眼泪,可做护身符保人平安,小时候她一直想要,岳震却看都不给她看一眼,说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无奈就只好作罢。

岳清璇要摘下来却被他制止了:“戴着吧,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那珠子散发着幽幽蓝光,清璇用手摩挲着,“那我就收下了,谢谢爹”,她又跑过去抱住了他。

她一直期待着夜幕降临,当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天边时她便笑了,有侍女跑进来:“小姐,陆公子说他在小树林,让您过去呢”,清璇嗯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月亮挂在夜空中,月光倾泻一地,像银色的丝绸盖在了地上,落叶被她踩碎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满心欢喜,又有些紧张。到小树林时找了半天也不见陆景言,“阿言”,她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透过树缝依稀可见岳麓山庄的灯火通明,红灯笼挂了很多,岳清璇有些失落地蹲下身来,却在下一刻,天空中绽开巨大的花朵,瞬间点亮又猝然即逝。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一朵朵烟花随之在静谧的夜空中绽放,她开心地笑起来,在心里默默说着:“阿言,谢谢你!”

烟火越来越多,有烟味随着风飘来,她有些奇怪地走出林子,却在下一秒呆住了,山庄起火了,冲天的火光已经吞噬了后面一半的房屋。

岳清璇没命地跑起来,一直到山庄门口都不及喘气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地上躺着许多尸体,鲜血蔓至脚边,那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手里的剑淬满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的父亲正躺在他面前,清璇无力地跪倒在地,景言回过头来:“阿璇”,他一步步向她靠近,火光照着他的脸明明灭灭,如同嗜血的鬼魅。

她迅速捡起地上的剑抵在脖子上:“别过来”,他顿住脚步,眼泪簌簌地落,悲痛、难以置信在心里交织,长成藤蔓刺得心鲜血直流。

她退到至门边,一字一句地说:“陆景言,是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也是为了秘籍,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再见时你我便是敌人!”

他想冲上去将她拥入怀中,可是脚像灌了铅般沉重,他摇摇头,她的衣角消失在门口,他抬起手终是什么也没抓住,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心已痛到无法呼吸,他们终究还是形同陌路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时时刻刻都想着摆脱她,现在达成所愿了,可是为何会这样痛?

一场大雨浇灭了大火,从前的岳麓山庄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马蹄声由远及近,踩在水洼里溅起巨大的水花,马上的男子眉目俊朗,白衣翻飞,惹得过路的人纷纷侧目,更有女子羞红了脸。

“话说岳麓山庄起火,秘籍被盗一事震惊了江湖”,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酒楼角落里坐着一名女子,只是用面纱遮住了脸,依稀可见姣好的面容。

她解去面纱一角,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有两个泼皮走了过来:“姑娘,喝茶多没意思,来陪我们兄弟俩喝杯酒如何?”

他嘿嘿地笑着就要去解她的面纱,只差一厘时男子吃痛的收回手:“是谁,敢打本大爷,活得不耐烦了吗”,“打的就是你”,只见一青衫男子手持折扇含笑而立,周围的人都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风吹起他的衣摆露出了腰间的青龙令牌,“是扶清山的人,我们可惹不起,快走”,说完那两人便连滚带爬地跑了。

“岳姑娘没事吧?”,她点点道:“多谢”,她走了几步,听到他用传音说:“想报仇吗,考虑好的话,明日午时川流河畔见”,掌柜的遣散众人,沈修望着杯中的茶,嘴角扯出一抹邪恶的笑。

08

“吁——”,白衣男子勒住缰绳,那马仰天长啸一声,缰绳嘞得手留下深深的红印,他皱着眉,翻身下马牵着它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台阶下,台阶一级级地往上延伸,仿佛看不到尽头,一个灰袍男子跑下来:“三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他点点头将疆绳递给他后便御风往山上去了。

他停在一座巍峨的大殿前,金色的琉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他推门进去,殿中一位白发老者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他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跪下去:“这次事出有变,未能带回秘籍,还请长老责罚。”

老者仍背对着他:“无妨,你已尽力,既是天意如此,便不用再管了”,他起身拱手道:“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他推开门走出去,抬头看阳光发出的刺眼光芒,他的拳头握紧后又松开。

他刚离开沈修就出现在了殿前,一个弟子跑上石阶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陆景言,既然你肯回来,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有弟子敲门进来递给他一封信,他挑眉打开来看,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沧浪峰上的凉亭里,沈修边摇折扇边道:“你我二人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聚一聚了,今日不醉不归”,说着他击一下掌,一个戴面纱的女子端着酒款款走来,她为他们甄好酒后便退到了一旁。

“这可是上好的清露,取百花的露水配上千年雪莲酿制而成,你可要好好品尝一番”,说着他举起酒杯喝了下去,他拿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映出女子的身影。

他垂下眼睑,看到她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他放下酒杯抬眸望着对面的人:“想必师兄今日约我前来并不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沈修的脸沉了下去:“是又如何,陆景言,你为何还要回来,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罢了”,说着他站起身来,那折扇已经换成了一片片利刃,景言却坐着不动:“控制大长老让我去夺岳家秘籍,以那场烟火为信号灭了岳麓山庄,现在又要手刃同门,一桩桩,一件件,呵,师兄当真是好计谋啊!”

一旁的女子如坠冰窖,她轻声昵喃:“怎么可能……”沈修面色变得铁青:“那又如何,夺得秘籍再杀了你,我便可以坐上这长老之位,我从小事事都让着你,凭什么你还要回来跟我抢?”

说完他正要动手,一把浮尘飞来打落了他手里的金刚扇,“孽徒,今日还想杀了同门灭口吗?”,浮尘回到老者手中时

沈修大笑起来:“你们……”他捡起地上的金刚扇架到了女子的脖子上,女子的面纱掉落后露出一张绝世容颜,“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他的双目赤红,拽着清璇向后退去,景言的眉深深皱起:“掌教,还是由我去吧”,老者摆摆手道:“去吧。”

他们已经退至悬崖边,“放下剑,不然我让你最心爱的女人跟我一起陪葬”,咣当,剑落在地上,沈修将清璇往前推了出去。

岳清璇一步步地往前走,她本来想杀了他的,在看到他快喝下那杯酒时心却纠紧了,她想冲过去打掉那杯酒,却在想起山庄里的鲜血时停住了,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忽然间她落入了一个怀抱,是她贪恋的阳光的味道,陆景言的胸前忽的绽开血色花朵,却在下一刻将她推了过去,她的眼泪落下来:“不要——”

她眼睁看看着他同沈修坠下悬崖,他的唇边漾开满足的笑,清璇跌跌撞撞地跑到崖边,眼泪簌簌地落:“为什么你要丢下我,陆景言,你回来啊,你回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手上还有他的余温,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她彻底失去了他。

尾声

往后的江湖平静无波,无非是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扶清山弟子陆景言的事迹时她才有兴趣听一听,但总归是口头上罢了,那个俊朗的男子时常出现在梦中,他手持长剑站在桃花树下微微笑着,花瓣簌簌地落,她蹲下身去,眼泪融进衣衫里,有女子叫她:“那边有位公子找姑娘呢。”

她猛地回头,桃花树下,那人着一席白衣,朝她温柔地笑着,清璇跑着扑进他的怀里:“真的是你吗,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陆景言温柔地将她的发别到耳后:“是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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