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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墨羽有时尽

一名碧衣女子在雪地里缓步前行,她身上的白色披风在风中轻轻摇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彼时阳光从云缝之中倾泻下来,映照着地面上的白茫茫一片,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只见他正坐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读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稚嫩的童声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少年站在阳光里同她解释:“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的意思。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回忆如同潮水般朝她铺天盖地卷来,她蹲下身去,用双手捂住脸颊,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凹坑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失去了那个叫做墨衡的人。

01

墨衡第一次见到南宫霏羽是在一个白雪纷飞的日子,有远方客人前来拜会父亲,墨衡便同父亲一起出门去迎接他们。

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一缕缕阳光从云缝之中倾泻下来,房檐上的冰凌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墨衡站在父亲身边,望着一辆马车由远及近,最后稳稳停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只见一只小手率先拉开了车帘,接着探出一个女娃模样的小脑袋来,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墨衡身上,只见她欢喜地跳下车来便往墨衡的方向跑去:“你就是墨衡哥哥吧!”墨衡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稍微往旁边一挪,轻易躲开了她热情的拥抱。

“你这丫头,可别吓着人家墨衡!”说着他朝墨衡的父亲拱手,墨衡的父亲也向他回了一礼。

一旁的南宫霏羽坚持要给墨衡一个拥抱,墨衡都被她逼得都快要撞上冰冷的墙面了,尤其是当两位长辈都不约而同笑出声时,墨衡只觉得羞愧难当,要知道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窘迫过呢。

南宫霏羽一定是墨衡见过最难缠的人,她每天早晨都准时敲响他的房门。他端坐在窗户边看书时一定会有一颗小脑袋忽然出现,然后朝他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

有时候墨衡真的想将手中的书直接扣到她的头上,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屑于这么做。

他每天都盼望着南宫霏羽能早点离开,不然自己迟早会被她折磨疯掉的吧!他这样想。

这日,南宫霏羽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脑袋抵在了窗户上,今日的少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一样,完全沉浸在了书的世界中,往常他都会蹙起眉头来,南宫霏羽喜欢看他蹙起眉头的样子,他本来就生得好看,这样蹙眉起头来更显得他特别。

是的,这个少年在她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的存在。只是今日他怎么不理睬她了?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屋内,南宫霏羽走到他身后站定,她有些好奇地将头凑了上去:“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她低声念出了这句诗,面前的少年忽然浑身一震:“谁让你进来的!?”

生硬的语气里夹杂着怒气,南宫霏羽像只受了惊的小猫一样,立马将头缩了回去:“我...对不起。”

对不起,南宫霏羽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说出这句话来,她从小便失去了母亲,所以父亲对她甚是宠爱,从而也培养了她这一身娇纵性格。

她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南宫霏羽啊!可今日因为少年的一句质问,她所有的脾气尽数被卸去,她只觉得委屈,眼泪弥漫上了眼眶。

墨衡看着女孩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书:“你...你可别哭啊,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听到他这么说,对面的女孩破涕为笑道:“没事没事!”

墨衡轻轻叹了口气后拿起一旁的书继续看,“墨衡哥哥,刚才那句诗是什么意思呀?我只听爹爹念过,他却不肯告诉我意思,你来告诉我好不好?”

“意思是...我和远方的友人已经许久未见面了,我真是想念他啊。”墨衡缓缓道,他声音轻柔,带着少年特有的明朗,南宫霏羽觉得他的声音像潮水涨落的声音般悦耳动听。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墨衡没有告诉她的是这句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是爱人对彼此浓厚的思念,是天涯明月都无法传达的思念,他却没有告诉她。

这是他们最初的相遇,清冷的少年和热烈的女孩,殊不知,命运早已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缘来缘去,不过一个因果轮回罢了。

墨衡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因为南宫霏羽就要启程回家了!

临走之前,南宫霏羽扑过来抱住了墨衡,这次他并没有躲开。

“墨衡哥哥,我还会来找你的。”她的声音奶声奶气,一阵冷风吹来,刮得墨衡打了一个寒战,他希望她不要再来了,但还是“嗯”了一声。

听到他的回答,女孩高兴地跳上了马车。墨衡看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鹅毛大雪从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不多时便盖住了地上原有的车轮轨迹。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不会再有人从窗户探进脑袋来打扰他看书了。

每每想到这里,墨衡便会往窗户望去,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脸来,短短几日相处,她留给他的映像实在不好。他想,这只会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往后也不会再有了吧,因为他马上就要启程去韩阳拜师了。

02

墨衡第二次见到南宫霏羽是在韩阳。马车抵达韩阳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碎金染红了天边流云,他正准备从马车上下来,耳畔响起那噩梦般的声音。“墨衡哥哥!”望着远处的女孩朝他跑过来,墨衡只觉得浑身一震,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

南宫霏羽朝一路小跑着过来,淡蓝色衣裙在风中摇曳,她身上隐有铃铛的声音响起。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在哪里都能碰到她?墨衡在心中无奈地想。

南宫霏羽拉起墨衡的手就往宅子里走去,别看她个头小,手劲却大得惊人,这让墨衡一时间也无法挣脱开来:“你松开!”前面的女孩却不肯放开,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此时墨衡的老师刚从门口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女孩拉着少年的手走在夕阳之下,看起来如同一幅画般和谐。

墨衡只觉得难堪,三个月前的羞愧感又涌上了心头。他用了大力还是没能甩开她的手,最后只能低着头从那位老者身边经过,他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头发花白的老者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他们笑道:“霏羽的父亲有事出门了,托我照顾她几天,你们好好玩。”

她将他带到一个小型水缸前才松开手,墨衡几乎是瞬间就甩开了。她并没有在意他的这一动作,而是挽起其中一只袖子,然后将手伸进水缸里,当她伸出来了,她的手里躺着的赫然是一只小乌龟。

“墨衡哥哥,我告诉你哦,它长得和其它乌龟都不一样呢,它身上的斑点是蓝色的,所以我给它取名叫蓝素素,喏,你看!”

她将手心里的小乌龟献宝似地捧到了墨衡面前,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乌龟身上的蓝色斑点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墨衡原本要发作了,但是在看到她天真的笑容后火气便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

他摇摇头便往屋内走去,南宫霏羽将乌龟放进水缸里后便朝着墨衡的方向跑去,女孩身上的银铃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和三个月前相比,南宫霏羽确实安分了不少,他上课看书时她都不会再去打扰。偶尔她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时都会来找他,比如燕子在屋檐下筑巢了,水缸里的乌龟又长大了。

记得有一次,她将他拉到一棵树下,指了指上面,墨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根树杈间夹着一只彩色的蝴蝶纸鸢。

“怎么了?”他知道这只纸鸢并不属于她。

南宫霏羽只是沉默地望着树上的那只纸鸢,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墨衡哥哥,它被挂在树上好可怜啊!”

说完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墨衡无奈地叹口气:“行,我去把它取下来。”

南宫霏羽望着少年顺着梯子爬上了树,阳光从树缝间透过的斑驳光影落在了他瘦削的背影上,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少年从上面下来时,手里正拿着那只纸鸢。她开心地跑过去将纸鸢拿收入了怀里,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谢谢你墨衡哥哥!”

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美妙的音符,有小贩的叫卖声从围墙外传进来,还有糖糕的香味四处弥漫...

南宫霏羽忽然踮起脚尖,只见她的手越过了他的头顶,“你做什么?”墨衡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两人靠得极近,彼此气息纠缠,他甚至都能看清楚她浓密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他只觉得脸颊发烫...

待她的手终于离开他的头顶时,她的手里正拿着一片叶子,墨衡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墨衡哥哥,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脸会发红?”说着南宫霏羽又要伸手去触他的额头,他几乎是咆哮着躲开的:“我没事!”

是的,连墨衡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

他只觉得羞愧感再次涌上了心头,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窘迫,他只能快步离去...

远一点的,是湖海汪洋;近一点的,是水里的月,天上的星河闪耀。

这段时光,是独属于他和她的、最美好的时光,后来墨衡每每想起这段平静的日子就心痛得不能自已。他想啊,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的一切去交换,因为这是他想要挽留的、永远都回不去的时光。

03

转眼一年便过去了,墨衡的个头窜出一大截来,而南宫霏羽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原本她踮起脚还能勉强够到他的头顶,但是现在却不行了,她对这一点感到沮丧不已。

墨衡也不懂得怎么安慰别人,他只能说多吃一点就能长高了,但是南宫霏羽的胃口实在是太小,只有墨衡在身边督促时她才会多吃一点。

时间如流水般缓缓流躺而过,少年少女都不知道前方将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一个月后墨衡的父亲去世了,这个噩耗传来时,墨衡的脸瞬间便失去了血色。他打算连夜启程回家,南宫霏羽本来想同他一起去的,但是被他的老师拦住了。

夜风微凉,门口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冷月在头顶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大地,南宫霏羽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只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仿佛失去了父亲的是她一样。

再见到他时,他跪坐在灵堂里,整个人了无生趣,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南宫霏羽从身后抱住了少年,她想给他力量,让他尽快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可是却没有用。以往他一定会立马从她怀里挣脱,可这次他并没有动,任由她这样抱着,南宫霏羽觉得此时她怀里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像。

香炉里燃着的丝丝缕缕的烟在屋内飘荡着,犹如一个迷离幻境,南宫霏羽放开他,眼角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从这一刻开始,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她难道不知道墨衡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她无意之中听到过父亲和他人的对话,知道了当时如果父亲肯站出来为墨衡的父亲说话,他被污蔑的罪名就会被洗清,可如果这样父亲就会被牵连...

她也和父亲争执过,怪他不为墨衡的父亲开脱,可是当时她父亲只是摇摇头:“霏儿,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你不明白。”

少年忽然站起身来,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走吧,父亲的死和你父亲无关,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字字诛心,南宫霏羽踉跄着往后退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地往下掉:“不,墨衡哥哥,你不能这样!”

墨衡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脏似被人捏了一把,可是他还是倔强地不肯回头,是的,他父亲的死的确跟她父亲无关,就算是当时她父亲出面也于事无补,那么,他知道是谁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短短几步距离,却如同一个高大的屏障,早已将他们相隔在了两端,少女的哭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在那之后,墨衡便将自己的住所搬到了韩阳,父亲是朝中重臣,而因为父亲生前力保全家老小,皇上并没有为难他。

遭逢巨变,少年在一夕之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和南宫霏羽一样从小便失去了母亲,父亲于他来说亦师亦友,现在连父亲也离开了,这让他如何承受得住?

只有他的老师韩温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要做的便是积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挥出拳头也不迟。”

墨衡朝他拱手道:“多谢师尊教诲。”

这日阳光正好,墨衡经过水缸时顿住了脚步,他往缸里看去,只见那只乌龟安静地躺在水缸底部,偶尔冒出几个泡来。

墨衡将挽起右手上班的袖子,伸手进去将乌龟捞了上来。乌龟已经有他的巴掌那么大了,上面的蓝色斑点格外醒目。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来,她的笑声犹在耳畔响起,身上的铃铛在风中发出悦耳的声音。他的心似被无数细小的针扎般难受,他看着手中的乌龟道:“你一定想你的主人了吧?”

“我也有一点想她呢...”说着他的嘴角勾起一了抹弧度。

天空中有鸟儿飞过,一阵温柔的风轻轻吹进了他的心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存在。

要怪只怪命运无常,他背负的担子实在是太沉重了,而且他要入的是龙潭虎穴,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是啊,他不想将她卷入这场漩涡之中,惟愿她这一世安好来换他的半世颠簸吧。

三年后,墨衡刚好满二十岁。这一年的春日,他与众多学子坐在安静的考场里挥毫泼墨。墨衡无疑夺得了魁首,那一天,他身着状元服,腰悬玉带,骑着马从墨府门前经过,他是一个人来的,家人都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

墨衡站在正堂里,点燃一炷香插在父亲牌位前的香炉里,“爹,孩儿定会为你洗刷冤屈的!”他的拳头攥起,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年父亲其实为魏相所害,父亲出发之前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告诉墨衡如果自己遭遇不测,希望墨衡不要为他报仇,他不希望看到他背负着仇恨生活。但他又怎能甘心?眼看着自己的至亲遭此陷害,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替父亲洗刷冤屈。

“真的吗?他考上了,太好了!”湖边的少女欢欣鼓舞起来,三年之后,南宫霏羽已经十八岁了,在她的及笄之年,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虽然他没有前来,但这个消息对南宫霏羽来说无疑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她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他,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她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没能守护好他。

不知什么时候,他在她心底已经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那么、那么地重要啊,是她愿意倾尽一切都想要守护好的那个他。

墨衡从侍郎做到太史令,后又得太子赏识,一路加官进爵,最后坐到了他父亲原本的位置:中书令。墨衡却没有感到开心,他是现天下最有名的谋士,修筑城防堤坝的同时还关心劳苦百姓...

这样的好官怎能不受百姓爱戴呢?墨衡的光芒渐渐引起了朝中众人的关注,其中自然也有一人——魏相。

皇帝已经年老了,魏相的野心已昭然若揭,他暗中招兵买马,他自以为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奈何他遇到了墨衡。

太子早就想拔掉魏相这颗虎牙了,奈何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墨衡的出现,他说会帮他一起除掉魏相。

一日,墨衡刚走到太子寑殿门口时便顿住了脚步,他听到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他似乎正与一名女子说话。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喜欢你,那墨衡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你对他这般死心塌地?如果不是你为他清理了一路上的绊脚石,他又怎么可能爬得到今天的位置上?”

“那又怎样,我心甘情愿……”

墨衡只觉得当头一棒,愣怔在了原地,南宫霏羽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只觉得耳边轰然炸响。“她竟为我做了这么多……”

直到那个女子跑了出来,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然而她并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他,而是步缕匆忙地往前跑去。

墨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踏进房门,太子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准备得怎么样了?”尽管此时墨衡的内心对他甚是排斥,他还是不露声色地道:“差不多了。”

05

当日的朝堂陷入了混乱,当太子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秉明,陈述了魏相暗中招兵买马,意图谋反的时候,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哗然,龙椅上早已年过半百的人微微咳嗽道:“魏相,太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魏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沉闷的响声在大殿里回荡:“太子无凭无据就说老臣意图谋反,这纯属无中生有,还请皇上明鉴啊!”

“皇上,臣有事秉奏。”

众人纷纷朝一个方向看去,眉目清俊的男子出缓步走来,整个人看起来气度非凡。

王公公接过墨衡手中的信件和奏折,将其呈到皇帝面前。

龙椅上的人打开信笺,忽然全都将它们扫到了地上:“魏相处心积虑,嫁祸朝中重臣墨玉,暗中招兵买马,意图谋反,桩桩件件,朕今天就叛你死罪,但念你这么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府中剩余的人都流放吧。”

台阶下魏相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嘴里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任由侍卫拖了下去。

龙椅上的人终于缓缓倒了下去。五日后,当三声钟响过后,皇宫内外的人都跪了下去,这是国丧的钟声,宫女太监们都轻声啼哭起来。

七日后太子继位,翌日便带着聘礼去了暮雪山庄,他要南宫霏羽做他的皇后,南宫霏羽却对他闭门不见。慕容云亭也不着急,在暮雪山庄住了下来,说他会一直等。

慕容云亭比墨衡更早认识南宫霏羽,他还记得那年夏天,父皇带着他到山庄避暑,见到了被父亲拉着的南宫霏羽。

小姑娘粉雕玉琢,粉色的纱裙在风中摇曳着,她身上还有清脆的银铃声响起。下一刻她挣脱父亲的手,跑过去直接拉起他的手就往山庄内走去。

他可是太子,去宫里玩的孩子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是他的弟弟妹妹也都带有一丝谦让。他是孤独的,因为从没有人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肯握住他的手,跟他讲各种趣事,愿意跟他亲近。

她是灿烂的、热烈的,如同夕颜花般美丽动人,她是他的天空,为他驱散了内心的阴暗……

从那一刻开始,慕容云亭便下定决心,等自己登上皇位后一定要娶她做自己的皇后。可是自从墨衡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甚至开始对他闭门不见。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拳头便会握紧,眼中的阴郁更盛了。

已经有一个月了,南宫霏羽还是不肯出来见他,任她的父亲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把她请出来。

慕容云亭站在窗边,眼神忽明忽暗,他将手中的信笺递给身后的侍卫:“记住,要不留痕迹地把他除掉。”

“是!”身形壮硕的侍卫朝他拱手后便退了出去。

“俗话说得好,做戏要做全套,墨衡,任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斗不过手握重兵的我……”

当夜,南宫霏羽终于肯出来见他来了,少女着一席绿色纱裙,未施粉黛已是婷婷。

慕容云亭欣喜地迎上去。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面对少女的质问,他的脸瞬间阴沉下去:“霏羽,你一直是那么聪明,我要做什么你都知道。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我就放过他一命。”

“好,我答应你,但为了保证你不会伤害他,我要亲眼看着他奔赴南疆。”

“呵,好啊,那朕就允许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尾声

帝都城门外,墨衡骑在马背上,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点点碎金染红了天边流云,如同他刚刚抵达韩阳那天一样,她就在不远处站着,他就在这里,只是这一次,少女不会再满心欢喜地跑向他了。

他们都长大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大人,可少年依旧清冷如水,少女依旧明艳热烈,他希望她永远都是他心里那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还会甜甜地唤他:“墨衡哥哥!”

奈何命运蹉跎,将他和她硬生生分割在了两边。墨衡的喉头涌上一股咸腥,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拉起南宫霏羽的手,她任由他握着,他将她抱上马背,他翻身上马时用脚轻踢了一下马肚子。

马载着他们往前奔去,南宫霏羽不想问他要带她去哪儿,风从耳旁呼啸而过,那一刻她恍惚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

他们在一处山岗停下,墨衡先下了马,朝马背上的她伸出双手,南宫霏羽一跃而下,直接扑到了墨衡的怀里,鼻间充斥着他身上清凉好闻的味道。

她鼻子一酸:“墨衡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好多年,直到现在也好喜欢……”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徒留点点碎金映照。

他放开她,将手里的一枚玉佩放上她的手心。“我知道,但是抱歉,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把你当成我的妹妹看待,这是我一直想给你的及笄礼,今日总算是能亲自交到你手上了。”

南宫霏羽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没事,我喜欢你就足够了!”说完她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墨衡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伸出手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手缓缓伸向她的脑后,怀中的女子缓缓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的眼里隐有泪光闪烁:“对不起,飞鸟就应该在天空中飞翔,不应该囚禁在笼子里供人观赏...”

说完他低下头去吻上了她的唇,片刻后草丛那边有了动静,一个身着银甲的人向墨衡拱手道:“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远处隐约有火光亮起,墨衡有些不舍地将怀中的女子交给面前的人:“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她!”

“大人放心,哪怕是豁出属下的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将南宫姑娘安然送到江南,只是...您也要保重!”

墨衡拍拍他的肩膀,跨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朝帝都的方向奔去,他要为她争取时间,哪怕是只能拖住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了。

这天夜里,帝都遭逢大变,墨衡起兵试图谋反,被活捉后于三日后闻斩。

这天风和日丽,墨衡看着湛碧色的天空忽然笑了,他仿佛看到了不远处明眸善睐的女子正朝他伸出手来。

南宫霏羽是在马车上醒过来的,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嘴里喃喃:“我怎么会在这里...”下一刻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坐了起来,“墨衡哥哥...”她连忙掀开车帘:“停...”车字还没有念出来她就失去了意识。

那车夫收回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大人的努力可不能白费啊...”说着他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马背,那马嘶鸣一声便往前狂奔起来,马车碾过地面尘土飞扬。

南宫霏羽的肩膀一抖一抖,她小声地啜泣着,然后她看到那个孩子蹲到了她面前:“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啊?”

南宫霏羽道:“姐姐失去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是这个吗?”那孩子的手指上正挂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

南宫霏羽摸摸腰间才发现玉佩不见了,她笑着摸摸孩子的头:“谢谢你,帮姐姐找到了它!”

“姐姐客气了,这是姐姐的爱人送给你的吧,上面的诗就是我刚才念的那首,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那孩子已经走远了,徒留南宫霏羽愣在了原地。

她将手里的玉佩放到阳光下,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无暇的玉,她看清楚了上面的诗句。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原来墨衡竟是爱她的,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墨衡啊,今生今世你我终归天人永隔,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地活下去,在下一世,下一个黄泉路口,你一定要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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