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时分,苟剩和陈霸仙进了靖城县。一路有城里人家的照明。苟剩凭着记忆,一路朝小院走去。刚走到别院的前门,就被一个青衣小厮拦了下来。
小厮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不耐烦地挥手道:“小孩子一边玩去,这里是苟老爷的府邸。”
苟剩倒不生气,笑道:“请你们管家出来。”
小厮嘿嘿一笑,也不说话,抓着苟剩的肩膀,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苟剩急了,隔着院墙高喊:“管家!你快出来!你家少爷回来了!”
小厮冷笑道:“哟呵!来劲了是吧!”刚举起巴掌,身后一声大喝:“住手!”
管家提了个灯笼,快步迎了上来,瞪了小厮一眼,斥道:“滚一边去!”小厮缩着脑袋站到一边。管家笑容可掬地施礼道:“小的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少爷给盼来啦!”
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苟剩笑着点头示意,同陈霸仙一起走进内院。院中灯火通明,各房各屋内也点着火烛。院子里,两个青衣仆役站在桂花树下闲聊。见管家领着两个孩子进来,忙整理好衣装,走到近前。
管家亦步亦趋,跟在苟剩身边,到了院子中间。管家大声招呼,让所有的仆役都过来,连后院的厨子也一并叫出来,背对着正房站成一排。
苟剩站在众仆役面前,一个个地细细看去。
院子里一共有三个青衣仆役,一个中年女婢,一个厨子。刚才赶自己的小厮是这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此时低着头。
苟剩微微皱眉。六个人服侍一个手脚完好的中年人,是否太奢侈了?
苟剩见正房里没有人影,刚才院子里这么大的阵仗,也没听见房里动静。苟剩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问道:“老爷呢?”
管家恭敬回答:“老爷一大早就被高老爷约出去了,尚未归来。”
苟剩皱皱眉,又问:“老爷经常出门吗?”
管家微微迟疑,点头称是。
苟剩点点头,朝众人拱手道:“本少爷刚回来,打扰到各位了。”
众人头一回接触这位少爷,摸不清脾气,也不解苟剩话里的意思,没人回应。管家看了看苟剩,欲言又止。
苟剩笑道:“诸位莫要拘谨。我今天头一回跟各位见面,请各位自我介绍一下罢。”说着指向最左边的厨子,“从你开始罢。”
管家连忙上前,冲苟剩笑道:“少爷,我对他们几个熟,还是我来……”
苟剩看着管家,笑着打断道:“他们都有嘴,还是让他们自己来说。”管家讪笑着闭了嘴。
众人相互看看。厨子迟疑了一番,晃着有些发福的身体,憨憨道:“俺叫牛大力,是个厨子,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一个月前被关老爷辞了,前几天刚回来。旁边这个是俺媳妇,跟俺一样。”说着指了指身边的中年女婢。
苟剩笑着点点头,眼睛看向中年女婢。
中年女婢笑道:“小少爷,俺叫吴香莲,跟俺家这口子一起在这院子里做事。也是一起被赶出去的。幸亏苟老爷仁义,又将俺们招回来了。小少爷往后有啥吩咐尽管说。”说话像公鸡打鸣,手舞足蹈,顾盼神飞。
苟剩勉强笑着点头,看向另外两人。
这两人身量和面相都很相似,浓眉大眼,中等身材,只是一个蓄了胡须,一个脸上光净。蓄胡子的男仆开口道:“我们是兄弟俩。少爷可以叫我们俩大方和二方。”
苟剩笑眯眯地看着二方,二方眼神忽闪,不敢说话。
站在最右边的是刚才守门的小厮。小厮犹豫半晌,忽然扑通跪倒在地,惶恐道:“小的叫来福。刚才冲撞了少爷,请少爷莫要责罚。”
管家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来福忽然抬头朝管家喊:“爹!给儿求求情罢!”
苟剩愣了神,疑惑地看着管家。
管家笑道:“这确实是我家不争气的儿子。请少爷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就饶了他罢。”
苟剩笑着对来福道:“你赶我走,也是尽忠职守嘛,不怪不怪!”示意来福起来。
其他几人见苟剩通情达理,身心稍稍放松。
一阵绵绵不绝的咕噜声从陈霸仙的肚皮里传来。苟剩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笑问:“各位吃过晚饭了吗?”众人笑了笑,都道吃过了。
苟剩又问:“老爷回来吃饭吗?”管家立刻回答道:“回禀少爷,老爷晚上不回来吃。”
苟剩微微一笑,对众人道:“我跟我兄弟还没吃呢!麻烦大力叔去厨房看看做点什么。其他人都散了罢。”
厨子牛大力立刻道:“就剩面条了!”苟剩点头道:“也行!”牛大力立刻奔向厨房。婢女吴香莲也随着去了,该是给男人打下手。
大方跟二方行礼后退下,来福被管家赶去看大门了。苟剩转身走进左边的厢房,管家跟在一旁,越发恭敬。苟剩先前跟管家打了招呼,今后就住这间屋子。
房门口的池子依旧干涸。苟剩笑道:“水是财气,烦请管家别让这水池干着。”管家连忙答应。
推门进屋,屋内陈设精巧有序。正对门的是一套桌椅,供人饮茶聊天。壁上一幅山水图景。往里走是一张书桌,靠着临窗的一侧。过道另一侧是几排书架,架子上空空如也,颇为凄惨。
再往里,一道屏风隔住去路。绕过屏风往里是一张床,床上被褥枕头全新。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樟脑气味。
在房内绕了一圈,管家笑问道:“少爷可否满意?”
苟剩不答话,伸手在书桌上一抹,凑到眼前一看,微微一笑道:“屋里多久没打扫了?”
管家心中一惊,忙伸手也在桌子上擦了一把,手上有一层细细的浮灰。管家尴尬一笑,道:“是小的失职。今儿天也黑了,明天一早我就叫人来,仔细给屋里擦干净。”
苟剩玩味地看着管家。管家心里发毛,连忙改口道:“我这就找人来擦。”说罢转身要走。
苟剩悠悠道:“慢!”
管家转过身,迟疑地看着苟剩。苟剩盯着管家,笑道:“既然是你失职,就由你来擦。”
管家眼珠游移,终究不敢反驳,匆匆离去。
陈霸仙放下书包,看着管家离去的方向道:“这人不大像个管家。”
苟剩拍拍手上的灰尘,叹了口气道:“他大概是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了。”
陈霸仙找个椅子坐下,喝了口水,笑道:“这话有点过分罢。我只是觉得他对你有些不大服气。”
苟剩坐在桌子另一边,看着屋外空荡荡的院子,道:“这些人,都是跟管家串通好的。我作为少爷,让他们自我介绍时,管家自告奋勇要代劳,这是其一;每个人都回答得太过简单,正常情况下,仆役第一次见到少爷,大概都会过分表现,而不仅是三言两语,这是其二;管家甚至擅自添了个名额,把自家儿子也带进院子,这是其三。这三点,足够我将这些人全部赶出去。更别提这么多人,几间屋子都擦不干净,反倒有空闲聊天,留之何用?”
陈霸仙道:“你说的前两点还有点依据。这第三条就叫人怀疑了。你怎么知道他儿子以前不在这儿干?”
苟剩笑道:“一群人相处时间长了,多少互相会沾点脾性。何况这些人多年服侍这栋院子原来的主人——唯独这管家的儿子,战战兢兢,犯点小错就如丧考妣,跟其他人全不一样。我猜,他应该是从某个规矩森严的大户人家出来的。”
陈霸仙还是摇头不信。苟剩笑道:“不然咱俩打个赌?”
陈霸仙问赌什么?苟剩道:“就赌一个条件。你输了,要帮我一个忙。”陈霸仙满口答应。
苟剩道:“明天若是有空,咱们去找一找那个中间人钱牙子,一问便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歇下话头,默默喝茶。
管家端着盆水走进来,冲苟剩谄媚一笑,开始埋头擦拭家具。
苟剩笑着点头回应。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厨子牛大力端着红漆木盘走进来,木盘上是两碗面条。
牛大力瞥了眼正在干活的管家,将面端到两人面前,笑道:“少爷,还有这位小兄弟,让你们久等了。尝尝小人的手艺。”
腾着热气的碗中,是满满的白面条。汤水没过面条,表面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花,一串葱花随汤飘动,芳香四溢。浇头是一堆肉沫,杂以萝卜丁和榨菜碎。一颗对半切开的卤蛋卧在碗头,黑色蛋白跟黄色蛋黄对比鲜明,旁边缀着几片青菜,油绿可人。
苟剩跟陈霸仙早已饥肠辘辘,提筷就吃。汤面刚盛出来,烫得陈霸仙直吐舌头。苟剩捞起一筷头面条,狠狠吹了几口,腾起大片大片的水雾。待面条凉了,又浸入汤中。反复数次,苟剩这才轻轻呷了口汤,鲜美无比。汤底原来是用鸡汤吊的。
苟剩赞许道:“大力叔这一手面条着实不错。”陈霸仙吃得额头冒汗,嘴里嘟囔着附和。
厨子牛大力搓搓手笑道:“少爷吃得高兴,小的也高兴。”
这边两人吃得上头,那边管家擦灰累得够呛。管家好久没这么干活了,腰酸背痛,却不敢歇息。
陈霸仙咕咚咕咚一气儿将面汤喝干,看着牛大力道:“还有吗?”牛大力忙道“还有”,接过碗来。苟剩也吸入最后一根面条,笑道:“给我也来一碗。”牛大力端起木盘忙不迭下去了。
这一顿饭,牛大力前前后后跑了四趟。苟剩吃了两碗,陈霸仙吃了四碗。两个人摸着肚皮坐在椅子上挺尸。
管家终于将屋子里前前后后擦了个遍,端着盆走过来道:“少爷,这回擦干净了。”口气里满是软弱无力。
苟剩也不检查,笑嘻嘻地对管家道:“行了,劳累你了。下去歇着罢。”管家如获恩赐一般退出房门,将门轻轻带上。
陈霸仙换个姿势靠着,说道:“这人挨你一顿折磨,该老实点了罢。”
苟剩摆摆手道:“不过是暂时装孙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帮人在这油了十几年,你指望他们能良心发现,做回好人?”
陈霸仙道:“难不成你真的要把这些人全赶走?”
苟剩道:“先试试看能不能纠正。赶人是最下策。”
陈霸仙笑道:“你自己都说他们是油子,如何纠正?”
苟剩微微一笑:“分而治之。”
陈霸仙见苟剩说得神秘又笼统,没好气地挥手道:“你整天就在琢磨小九九,没意思。”苟剩心道等小爷回了张扬山,指不定有妖魔鬼怪早已经在等着自己了。现在不拿人练练手,过两年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当然,这些话苟剩不会跟陈霸仙说。
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苟剩出门一看,几个仆役搀扶着老爹和高老头进了院子。两个人醉醺醺的,脚步轻浮,几乎不省人事。
苟剩翻了个白眼,忙将门关上。
院里的仆役们一阵忙活,将两人扶进房间,忙着准备醒酒汤,又忙着烧热水擦洗,折腾了好一阵子。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女婢吴香莲在屋外敲门道:“少爷,洗脸水准备好了。”
夜已渐深。
陈霸仙打着呵欠,并不见外,一个老猪趴窝躺在了床上,笑道:“这床比我家的还要软和。”苟剩笑了笑。陈霸仙扭了扭,感慨道:“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啊。”
苟剩在书桌前坐下,道:“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
“以前,我虽然穷困潦倒,可是每一口吃的都是自己挣的,安心。现在这种生活,跟被人驯养的家雀又有什么区别?”
陈霸仙笑道:“夫子说人都是‘不患贫而患不安’,你倒反过来了!”
见苟剩不答话,陈霸仙又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没什么大志向。我就想上两年学,再继承下我爹的村长职位,把周石匠的女儿娶了,生两个孩子,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苟剩见陈霸仙口气老成,心中好笑,说道:“就你这一身的肥肉,馅进了田里可没人拔得出来。”
陈霸仙白了苟剩一眼,其实也不气恼,继续道:“可是,我爹一直希望我别窝在村里,往外面走走。他甚至叫我远离靖城县,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苟剩摸摸怀里的羊皮纸,并没掏出来。又摸到几枚铜钱,便拿在手里把玩。苟剩透过铜钱的方孔,看着灯芯上的火光,一本正经道:“你确实该听听你爹的话,出去走走。最好把你的那把木剑带上,一路闯荡江湖,斩妖除魔。说不定,十年之后,太魏国上下都会流传着一个两百斤的剑神的故事。”
陈霸仙如何听不出苟剩话里的揶揄,“呸”了一声,脱下靴子指着苟剩道:“你敢瞧不起胖子!”
苟剩连忙笑着讨饶:“不取笑了。不过你爹的话确实有理。”
陈霸仙重新躺下,叹声道:“我又何尝不知,我爹是为了我好。只是,外面的世间就一定是好的吗?听说太安城也有乞丐。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四处瞎逛呢?”
苟剩点点头道:“你这样想没问题。不过,我想跟你说一个秘密。”
“你能体会到,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看得见外面,却不可能走出去的滋味吗?我能体会。因为我被困在陈家村十二年。这十二年,我以老河、村口和屋后的万千大山为界,被画了个牢笼。”
陈霸仙一时诧异。回想了一下,之前似乎没见到苟剩出过村子。陈霸仙一时以为记忆有遗漏,又仔细回溯了过去十几年的记忆,渐渐确信苟剩说的话。
苟剩背对着陈霸仙,烛光在苟剩背后的地上投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十二年间,我尝试了无数办法,想走出这个牢笼,却都失败了。阴差阳错中,某一天,我忽然解脱了。你能体会到,我那一刻发自心底的喜悦吗?就好像,你明明是个视力正常的人,却从小就被蒙上了眼罩。当眼罩摘下时,整个世界就在你眼底。”
“所以,从我解脱自由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去游走四方。先生说的东海南海之辽阔,漠北石原之荒凉,北冥极地之幽眇,都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更不提夫子常说的太魏、梁黄、后蜀三国的风土人情、奇闻怪谈。这些,都是我想见识一番的。”
苟剩说完,扭头看着陈霸仙。苟剩透过方孔,看到陈霸仙神情异动,眼睛里透着火烛的亮光。
陈霸仙刚想说什么,苟剩笑着制止道:“你不用着急表态。我也无权左右你的选择。你可以自己认真考虑,再做出决定。”
陈霸仙哀嚎一声:“你就不能让我先发表一下豪言壮语吗?好容易被你煽动起了斗志。”
苟剩嘿嘿笑道:“你就是要出门闯荡,也得先把一身的肉给减了。”
一只靴子丢过来。苟剩笑着躲过。
时已半夜。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陈霸仙早已沉沉睡去。苟剩从怀里掏出羊皮纸,继续钻研起来。
虽然羊皮纸上的内容都已刻在脑海里,可这毕竟是张扬山御道修行的启蒙课程,苟剩打算再仔细对照着琢磨一番,看看能否有什么新发现。
熟悉的图案一路排布下来:鸡蛋、鸡、鸭、鹅、山雀、犬、猪、猫、鹰,最后是狼。除了山雀、鹰和狼以外,其他的都十分常见。
从犬图开始,旁附的文字开始介绍“神魂之相”。大概是修行到了这个阶段,神魂就已经凝练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形成“神魂之相”。苟剩虽然奇怪自己短短几天内就凝练出了神魂之相,沾沾自喜的心情却更多。
可能自己是个修行天才?苟剩刚生出这种念头,立刻浑身一颤,清醒过来。
自大的心态决不可有。苟剩暗暗告诫自己。
从犬到鹰,图谱上再也没有更多的内容,全是一些坐姿、结印、心神运用的具体方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凝练神魂。
最后的狼图,附文则提到,若是之前的基础打得牢固,此阶段的修行,神魂之相就会十分牢固,不易破灭。更进一步,神魂之相就能长久保留下来,对修行裨益极大。
不过,这种循序渐进的修行方式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趣。三英临走前那晚说的没错啊,修行确是水磨工夫,要比吃饭睡觉更加上心,才能有所成就。
苟剩无聊地抻了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又勉强打了个哈欠——虽然他一点也疲惫。
这些天的修行虽然日程短暂,苟剩却感觉自己的精神日益充沛,四肢百骸暖流涌动,这跟以前常年手脚冰凉的情况大相径庭,跟别提襁褓时期常常精神恍惚、昏昏欲睡了。
这就是修行带来的好处罢?怪不得奇闻怪谈里常提到某个人散尽家财,遍访名山,只为拜仙师,学长寿法。
苟剩收敛心神,又将整张羊皮纸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新奇的东西。
忽然,苟剩眼神一瞟,看到最顶端的那行总言。
总言道:御道者,魂为本;魂壮则能御死物,御生灵。至高深处,能御世间万物。
苟剩眉头紧锁。
既然也能御“死物”,为何羊皮纸上只画活物生灵?
苟剩心中有了主意,眼睛四下找寻,看到桌子上放的几枚铜钱。
苟剩思忖片刻,拿起一枚铜钱,握在手心,然后坐正结印,闭目凝神。
神魂渐渐凝结,白色小人幻化而出,四下张望。
毫无动静。
白色小人愈发困惑。苟剩心神守中,神魂越发精凝,探查四方。
依旧没有动静。
苟剩并不心急。修行之前,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无功而返,并不会损失什么。
四周万籁俱寂,火烛已经所剩不多。
继续坚持。
忽然,白色小人朝下看去。
一股模糊不清的气息隐约传来。仔细分辨一番,这股气息驳杂不堪,散发出千万种意念情绪,喜怒哀乐,嗔痴爱怨,包罗万千。
白色小人皱起眉头,不大情愿地靠了过去。
气息并不反抗。白色小人壮着胆子,站到气息跟前。气息依旧一动不动,万千情绪不断向四面八方流淌。
白色小人呵斥一声,朝气息一挥手,三魂七魄瞬间扑了上来,将气息团团裹住。
刹那间,万千道被三魂七魄放大了的意念情绪,宛如海啸一般向苟剩的心神席卷而来。苟剩心神震颤不休,脑海刺痛万分,浑身发烫,汗出如浆,几欲崩溃。
苟剩死死咬住牙关,一发狠,让三魂七魄死死抱住这团气息,承受更为强烈的冲击。一时间,脑海沸腾翻涌,惊涛骇浪撕裂虚空。白色小人在一旁捂住脑袋,身形逐渐变淡。苟剩咬牙切齿,分出一点心神,催促它坐上气团。白色小人犹豫片刻,摆出一副大无畏的模样,冲上气团摆好坐姿,却似乎像火烧屁股一样微微扭动。好容易坐定,白色小人缓缓闭上眼睛,结出跟苟剩一样的手印。
张扬山,高阁内。
一个老者紧张地盯着案上的白色玉石。玉石微微颤动,表面浮现无数五颜六色的光晕,此起彼伏,映在老者枯瘦的面容上。
不知过了多久,苟剩的心神渐渐平复,脑海的刺痛也减轻了许多。那团气息逐渐精纯起来,虽然还有成百上千的意念流转,却显得安静平和。白色小人的身形逐渐清晰,面露一丝笑容。
苟剩缓缓舒了口气,忽然鼻尖一阵异香,灵识顿时迟滞,整个人宛如木头一样歪向一边。苟剩暗道不妙,想停止倾倒的趋势。可是,虽然头脑清晰,却动弹不得。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苟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太阳照进房间的时候,苟剩被一阵呼喊声叫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苟剩顿觉四肢酸痛,脖颈肿胀。更要命的是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宿醉一般。苟剩吃力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现在是什么时候?”苟剩话一出口,嗓子如同锯割一般难受。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陈霸仙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太阳都晒屁股啦。”
苟剩调匀呼吸,努力集中精神,过了好长时间才稍微清醒一点。
苟剩不顾疼痛,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床上。手心传来一阵被硌的痛楚。苟剩摊开手一看,是一枚铜钱。
苟剩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朝书桌上看去。
空空如也。
苟剩头脑中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遭贼了。